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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末周初东土和南土的形势及其控制措施

2018-01-05黄锦前

社会科学 2018年11期

摘 要:据相关金文文例,小子簋“唯令伐夷方”的“伐”、小子卣“令望夷方”的“望”及作册般甗“王宜夷方”的“宜”,皆有“省视、安抚”义,与征夷方无涉,是帝辛时与夷方往来交好的史料,以往学界对相关史料多存在误读和误解。繁簋、公贸鼎、昔鸡卣及作册睘尊、卣等反映了昭王时期多次“安伯”“安夷伯”的史实,周初对东土异姓诸侯采取安抚与镇压并存的措施,即沿袭殷商时期对东夷采取恩威并施的统治策略。盂爵铭云“王令盂宁邓伯”,表明周初在南土地区同样也推行恩威并施的策略,与其在东土地区所实施的策略如出一辙。

关键词:伐;安;东土;南土;恩威并施

中图分类号:K223;K2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8)11-0131-06

作者简介:黄锦前,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 (河南 开封 475001)

《左传》昭公十一年云:“纣克东夷而陨其身。”可见商末帝辛时征伐东夷是商代历史上的一件大事,甚至直接影響到西周及以后的历史发展。商代晚期与夷方的交往和战争,在当时的甲骨文和铜器铭文中皆有较多的记载。关于殷商后期与夷方的关系,以前学者亦作过很多研究,近年又有学者作总结和分析①。这里不拟对有关问题作展开讨论,而只就小子簋、小子卣及作册般甗等几篇与夷方有关的铭文的理解问题谈一些不同意见。先将这几篇铭文释写如下:

(1)小子簋(文父丁簋)②:癸巳,赏小子贝十朋,在上,唯令伐人(夷)方, 傧贝,用作文父丁尊彝,在十月四,。

(2)小子卣集成10.5417;《铭图》第24卷,第278页,第13326号。:乙巳,子令小子先以人于堇,子光赏贝二朋,子曰:贝唯丁,蔑汝 历。用作母辛彝,在十月,月唯,子曰:令望人(夷)方。(盖铭)母辛。(器铭)

(3)作册般甗(王宜人甗)集成3.944;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国家博物馆典藏甲骨文金文集粹》24,安徽美术出版社2015年版,第96-98页。:王宜人(夷)方,无敄,咸,王赏作册般贝,用作父己尊,来 册。

小子簋系德国私人收藏,侈口束颈,深腹微外鼓,圈足较高,兽首耳,长方形垂珥。颈饰浮雕牺首和云雷纹组成的夔龙纹,圈足饰云雷纹组成的兽面纹。与周初的禽簋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国家博物馆典藏甲骨文金文集粹》28,第108-110页。等形制颇为接近,当为商末之器。小子卣现藏日本神户白鹤美术馆,横断面呈椭圆形,直口鼓腹,矮圈足外撇,盖出沿,顶有花苞状捉手,提梁两端呈兽头状。盖沿饰云雷纹组成的兽面纹,器颈和圈足均饰夔纹和四瓣花,器颈前后增饰浮雕牺首。形制与北京房山琉璃河M251出土的西周早期的单子卣《铭图》第23卷,第471页,第13047号。接近,亦当为商末器。作册般甗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连体式,侈口深腹,束腰,分裆,三柱状。口沿下饰兽面纹,其下饰蕉叶纹,均以云雷纹填底,鬲腹亦饰兽面纹,亦系典型的商末之器。结合铭文来看,这几件器皆应为帝辛时器。

这几篇铭文皆与夷方有关,尤其是小子簋云“伐人(夷)方”、小子卣曰“令望人(夷)方”,因而过去一般便自然而然地将其视作与“帝辛征夷方”有关,其实皆不然。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繁簋集成8.4146。铭曰:

唯十又一月初吉辛亥,公令繁伐于伯,伯蔑历,傧柀廿、贝十朋,繁对扬公休,用作

祖癸“癸”字旧释“戊”,据残划看应系“癸”字,有关“戊”“癸”字形可参见董莲池《新金文编》,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第2074-2083、2137-2144页。宝尊彝。

据上下文看,“伐”在此显非“征伐”义。公贸鼎集成5.2719;周亚:《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97页。铭曰:

唯十又二月初吉壬午,叔氏使贸安伯,宾贸马辔乘,公贸用牧,休鱻,用作宝彝。

两相对照,可知繁簋的“伐”当与公贸鼎的“安”义近同。又:

(1)作册睘尊集成11.5989;《铭图》第21卷,第259页,第11788号。:在斥,君令余作册睘安夷伯,夷伯宾用贝、布,用作文考日癸旅宝,。

(2)作册睘卣集成10.5407;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605页31。:唯十又九年,王在斥,王姜令作册睘安夷伯,夷伯宾睘贝、布,扬王姜 休,用作文考癸宝尊器。

(3)盂爵集成14.9104;Imperial Treasure III: Archaic Bronzes from the Golden Age of China, pp. 34-41, Hongkong: Joyce Gallery, 2014.:唯王初祷于成周,王令盂宁邓伯,傧贝,用作父宝尊彝。

对照发现,这些铭文的语境皆相似,可见“伐”“安”“宁”等义皆近同。《小尔雅》:“伐,美也。”《书·康诰》:“裕乃以民宁。”《皋陶谟》:“在知人,在安民。”《易·干卦》:“首出庶物,万国咸宁。”《书·大禹谟》:“野无遗贤,万邦咸宁。”《诗·小雅·常棣》:“丧乱既平,既安且宁。”可见铭文的“宁邓伯”“安夷伯”“安伯”及“伐于伯”云云,“宁”“安”及“伐”皆有“省视、安抚”之义,大致相对应金文中常见的表示“巡视”义的“省”。

同样,小子簋铭云“唯令伐人(夷)方,傧贝,用作文父丁尊彝”,其语境与上揭诸铭皆同,“伐”也不应理解为“征伐”,而应系“省视、安抚”之义,否则便与下文的“傧贝”相矛盾,与铭文整体语境也不协调,亦与同类铭文的文例相违背。

小子卣铭云“子曰:令望人(夷)方”,“望”过去一般皆理解为“窥伺、侦察”义,其实不然。小子卣铭文的语境与小子簋铭近似,“令望人(夷)方”句,与小子簋的“令伐人(夷)方”语位相当,语义亦应相近。“望”有“观察,察看”义。《周礼·考工记·轮人》:“望其幅,欲其揱尔而纤也。”在卣铭中亦当与小子簋铭的“伐”义相当,应系“省视、安抚”义。

作册般甗铭曰“王宜人(夷)方”,“宜”字过去多理解為宜祭马承源主编:《商周青铜器铭文选》(三),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第6页。,当非。《说文》:“宐(宜),所安也。”从上下文来看,“宜”在本铭中亦应理解为“安抚”义,与上述“宁邓伯”“安夷伯”“安伯”及“伐于伯”等“宁”“安”及“伐”义相当。

总之,这几件器铭与帝辛征夷方皆无关,相反,却是帝辛时期与夷方往来交好的史料。过去因对史料的错误解读,因而得出一系列错误的结论,于此可见一斑。

帝辛时期的铜器铭文中,真正明确属于征夷方的材料,目前所见有小臣艅尊(小臣艅犀尊、小臣俞尊)集成11.5990;中国青铜器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美术分类全集 中国青铜器全集》第4卷,一三四,文物出版社1998年版。,其铭文曰:

丁巳,王省夒京,王锡小臣艅夒贝,唯王来征人(夷)方,唯王十祀又五,肜日。

此尊系山东寿张县梁山下出土,现藏美国旧金山亚洲美术博物馆(布伦戴奇藏品)。整体作犀牛形,牛背开口,失盖,犀首前探,犀角翘起,双耳竖起,身体丰腴,四足粗壮,整器光素无纹。一般认为系商末帝辛时器。铭文云“王省夒京,王锡小臣艅夒贝”,从上下文来看,“夒”应系夷方的地名。铭文云“唯王来征夷方”,可见商王亲自参与了此次征伐夷方的行动。

综上,据相关金文文例看,小子簋“唯令伐人(夷)方”的“伐”、小子卣“令望人(夷)方”的“望”及作册般甗“王宜人(夷)方”的“宜”等皆应理解为“省视、安抚”之义,与铜器铭文中“宁邓伯”“安夷伯”“安伯”及“伐于伯”等“宁”“安”及“伐”等义相当。这几件器与帝辛征夷方皆无关,相反却是帝辛时期与夷方往来交好的史料。

上述商末帝辛时征夷方是商代乃至影响到西周及以后历史发展的一件大事,因此,相关问题很值得进一步深入分析和研究,而这一切的基础,首先是要以材料本身的内部线索和内在联系为基础,对相关材料尤其是出土文字资料作实事求是地分析和准确地解读,否则一切便无从谈起,而可能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若将上述这些零散的材料集中起来,或能进一步捕捉到其中内含的一些历史讯息。

上揭有关铭文都反映一个共同点,即商末以及周初对异姓诸侯或方国的安抚措施。如上文分析,小子簋“唯令伐人(夷)方”、小子卣“令望人(夷)方”及作册般甗“王宜人(夷)方”等,皆系商末帝辛时期与夷方交好的史料。可见帝辛时期,与夷方的关系,不尽是过去所理解的只有战争,实际上其间也交织着和平往来,夷方与殷商的关系,可以说是“时叛时服”。据上揭有关甲骨文和铜器铭文材料来看,叛时双方矛盾发展到一定程度,自然就诉诸干戈,服时则夷方臣服,与之相对应者,殷商王朝也时常派使者至夷方,以省视、安抚之,甚至商王还亲自安抚之,如上揭作册般甗“王宜人(夷)方”即是。

据甲骨卜辞等有关记载可知,殷商王朝在鲁西南今滕州一带分封同姓奄国,即用以镇守商王朝的东土,更具体地讲即主要用以牵制和对付当地的夷方及淮夷等势力黄锦前:《夗止乇盉与滕州前掌大墓地的国属——兼谈商末有关“夷方”铜器铭文的理解》、《殷墟甲骨文中的“宴”与商代的奄国及奄侯》,未刊稿。;夷方叛乱时,王师即加以征伐。在威力震慑和武力征伐的同时,又辅以安抚之策,上揭小子簋“唯令伐人(夷)方”、小子卣“令望人(夷)方”及作册般甗“王宜人(夷)方”等即是反映。可见殷商时期,对夷方或东夷采取恩威并施的统治策略。

与之相类似者,系上揭作册睘尊、卣有关作册睘“安夷伯”的记载。尊、卣铭的“夷伯”之“夷”,据上下文和有关材料来看,亦应系东夷。作册睘尊大口筒状三段式,腹壁外鼓,圈足较低,下沿向外延伸较宽。颈和圈足仅饰一道弦纹,腹前后各有一浮雕兽首。一般认为系昭王时器王世民、陈公柔、张长寿:《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文物出版社1999年版,第117、119页。。作册睘卣体呈椭圆形,长子口,下腹向外倾垂,圈足外侈,颈部有一对小钮,套接貘头扁提梁,盖面隆起,沿下折甚长,作束腰形,盖面中部有圈形捉手,两端有犄角。盖沿和器颈均饰两道弦纹和浮雕兽头,圈足饰两道弦纹。亦系西周早期昭王时器王世民、陈公柔、张长寿:《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文物出版社1999年版,第126页。。因此,作册睘尊、卣所记有关昭王时的“安夷伯”活动,当系周初或说是整个西周时期安抚东夷的缩影。类似的安抚行动在西周中期的铜器铭文中也有体现,如小臣守簋集成8.4179、4180、4181。铭曰:

唯五月既死霸辛未,王使小臣守使于夷,夷傧马两、金十钧,守敢对扬天子休令,用作铸引仲宝簋,子子孙孙永宝用。

小臣守“使于夷”,应与作册睘尊、卣所记昭王时作册睘奉王姜命“安夷伯”目的相同,性质相类。与安抚、和平往来相反者,则是双方关系恶化,以至兵戎相见,这在铜器铭文中也有很多反映。有周一代的铜器铭文中,有大量关于征伐东夷的记载,而以西周早期最为频繁,成王、康王及昭王时,皆有伐东夷之役黄锦前:《卿器系联与周公东征》,《东岳论丛》2018年第7期;《疐器系联与康王伐东夷》、《金文所见伯懋父及其史事》及《金文所见西周伐东夷及有关史事》等,未刊稿。。可见周初也是沿袭殷商时期对东夷采取恩威并施的统治策略,同时也可见西周时期,东夷也是时叛时服。

这种恩威并施的策略,在周初对于的关系上也有体现。上揭繁簋铭“公令繁伐于伯”,据上下文并对照公贸鼎“叔氏使贸安伯”可知,簋铭的“伐”当与鼎铭的“安”义近同,系“省视、安抚”义。簋、鼎铭所记,应系昭王时期王朝使者两次使于国,安抚伯之事。

2014年陕西岐山贺家村西周墓地出土两件昔鸡卣张天恩主编:《陜西金文集成》,0028、0029,三秦出版社2016年版,第一册,第48-51页。,其铭文曰:

唯四月乙酉,伯锡昔鸡贝朋,对伯休,用作父丁尊彝。

据上下文并结合繁簋及公贸鼎铭文来看,昔鸡卣铭也是记述昔鸡使于国,受伯赏赐之事,其此行的任务,亦应系“安伯”或“伐于伯”黄锦前:《岐山贺家村M11出土昔鸡簋、卣铭文读释》,载《陜西历史博物馆馆刊》第24辑,三秦出版社2017年版,第73-77页。。

公贸鼎敛口,窄沿方唇,立耳,下腹向外倾垂,三柱足上粗下细。颈部饰垂冠回首尾下卷体呈S形的夔龙纹,以云雷纹填地。属王世民等《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鼎的IV型3式王世民、陈公柔、张长寿:《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文物出版社1999年版,第29页。,与宪鼎等形制接近,其时代应为西周早期后段,约昭王时器。铭文字体也可佐证。过去一般定为西周中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第五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铭文说明”,第24页;《铭图》第5卷,第108页。,当偏晚。繁簋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仅剩残底,《集成》定其时代为西周早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第八册,中华书局1987年版,“铭文说明”,第4页。,据铭文字体看可信,当为昭王时器黄锦前:《“宫伯”“西宫”考——兼谈召公诸子铜器》,未刊稿。。昔鸡卣体呈椭圆形,下腹向外倾垂,圈足外侈,隆盖,折沿,两端有犄角,束腰,顶有圈状捉手,提梁两端呈貘头状。盖沿、器颈均饰回首夔纹,颈前后增饰浮雕牺首。与现藏日本京都泉屋博古馆的疐卣泉屋博古馆:《泉屋博古 中国古铜器编》,101,(京都)泉屋博物馆2014年版。及上揭作册睘卣形制纹饰接近,应系昭王时器。

总之,繁簋、公贸鼎及昔鸡卣铭所反映的,皆系昭王時期安抚东土的国之事。

昭王在位的近二十年时间内,目前单就铜器铭文所见,就有三次派使者安抚伯,可见昭王时期,西周王朝与国的往来非常密切。据铜器及铭文来看,西周早期,国的实力颇为强大,是东土的大国。结合班簋集成8.4341。等铜器铭文所反映的昭王时期曾“伐东国戎”即对东夷用兵的情况来看,昭王时频繁地安抚伯,应与当时施行安抚国,稳定东方地区秩序的策略有关。另外,下文将要谈到,昭王时器,周王室曾多次对南方地区的荆楚用兵,昭王甚至亲自涉汉伐楚,因此,从这个大背景来考虑,昭王时多次安抚东方的国,也可能还与稳定东土地区的秩序,以配合征伐南方地区的荆楚有关。昭王时期的作册夨令簋集成8.4300、4301;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587页,15;中国青铜器全集编辑委员会:《中国美术分类全集 中国青铜器全集》,第5卷,五三,文物出版社1996年版;李学勤:《基美博物馆所藏令簋的年代》,载《法国汉学》第十一辑,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128-131页;后辑入氏著《文物中的古文明》,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534-537页。铭曰“唯王于伐楚,伯在炎,唯九月既死霸丁丑,作册夨令尊宜于王姜,姜赏令贝十朋、臣十家、鬲百人”,簋铭的“王姜”,与上揭作册睘尊、卣所记命作册睘“安夷伯”的为同人,系康王妃李学勤:《西周中期青铜器的重要标尺――周原庄白、强家两处青铜器窖藏的综合研究》,《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79年第1期;后辑入氏著《新出青铜器研究》(增订版),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版,第71-79页。,在“安夷伯”与“伐楚伯”的活动中,均能见其身影,由此可见,这些事件应是相互关联,而绝非孤立单一的。

综合上述有关分析来看,周初对东土异姓诸侯如伯、夷伯等,采取安抚与镇压并存的措施,能和平往来者即加以安抚,否则即加以翦伐,即沿袭殷商时期对东夷采取恩威并施的统治策略,这种策略一直延续于整个西周时期。

东土的情况如此,南土也不例外,上揭盂爵铭即可以为例。盂爵铭云“王令盂宁邓伯”,即王命盂安抚邓伯。邓国是周代南土地区重要的诸侯国之一,《国语·郑语》云:“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西周时期的邓国在今河南南阳一带徐少华:《周代南土历史地理与文化》,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2-14页。。传世和出土的数量众多且制作精美的青铜器表明,西周时期的邓国,亦当系实力较强的国家,在南土地区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黄锦前:《邓国铜器铭文综论》,未刊稿。。

盂爵窄长流,曲口尖尾,口沿有一对菌状柱,腹壁较直,三锥足外撇,腹内侧有兽首鋬。流和尾下饰云雷纹,腹饰云雷纹组成的兽面纹。时代为西周早期,结合铭文来看,约成康时器。周初的南土地区,主要有鄂、曾、楚、邓、应及鄀等国实力较强,其中鄂、楚、邓及鄀等为异姓国,曾、应等姬周同姓宗亲分封于南土地区,其目的系牵制鄂、楚等异姓诸侯。据近年出土的考古资料来看,周初成康时期,在南土地区,楚国的实力相对来说还较弱,至少还不足以与曾、鄂相抗衡黄锦前:《荆子鼎铭文及其所反映的历史》、《鄂、曾、楚青铜器的最新发现及意义》,收入拙作《楚系铜器铭文新研》,吉林大学博士后出站报告(历史文献学,合作导师:林澐),2012年8月,第55-66、267页;陈树祥、黄凤春:《略论西周早期青铜器铭文上的曾、鄂、楚》,载楚文化研究会编《楚文化研究论集》第十集,湖北美术出版社2011年版,第194页。,而鄂与邓的实力则不可小觑。康王以后,随着楚人实力渐趋上升,与周王室之间的矛盾也逐渐扩大,昭王时,以至兵戎相见,昭王曾亲自涉汉伐楚,如京师畯尊《文物》2010年第1期,第42页图一;《铭图》第21卷,第253-254页,第11784号。铭即云“王涉汉伐楚”,昭王本人也因此而溺死于汉水之中,《左传》僖公四年云“昭王南征而不复”,即指此事。因此,盂爵铭云“王令盂宁邓伯”,也就是周初南土地区这一大的历史背景的反映。再进一步讲,周初在南土地区推行的这种恩威并施的策略,与其在东土地区所实施的策略如出一辙,也与殷商王朝在东土地区对异姓诸侯所施行的统治策略相延续。

综上所述,据以相关金文文例,指出小子簋“唯令伐夷方”的“伐”、小子卣“令望夷方”的“望”及作册般甗“王宜夷方”的“宜”皆有“省视、安抚”义,与征夷方无涉,是帝辛时与夷方往来交好的史料,以往对相关史料多存在误读和误解。将商末周初铜器铭文中有关安抚诸侯的零散材料集中起来,可捕捉一些内含的历史讯息。繁簋、公贸鼎、昔鸡卣及作册睘尊、卣等反映了昭王时期多次“安伯”“安夷伯”的史实,周初对东土异姓诸侯采取安抚与镇压并存的措施,即沿袭殷商时期对东夷采取恩威并施的统治策略,这种策略一直延续于整个西周时期。盂爵铭云“王令盂宁邓伯”,表明周初在南土地区同样也推行恩威并施的策略,与其在东土地区所实施的策略如出一辙,也与殷商王朝在东土地区对异姓诸侯所施行的统治策略一脉相承。

(責任编辑:陈炜祺)

Abstract: According to the texts of the relevant bronze inscription,the article points out that the “Fa”, “Wang” and “Yi” of the inscription of Xiaozi Gui, You, and Zuoce Pan Yan, all should be interpreted as the meaning of “inspection and comfort”, which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the expedition of Yifang. On the contrary, these materials reflect the friendly exchanges between the Shang empire and the Yifang in the period of emperor Xin. There are many misunderstandings about these texts in the past. The inscriptions of Fan Gui, Gongmao Tripod, Xiji You, Zuoce Huang Zun, You, and etc., reflect the facts of the many times of placate Qibo and Yibo during the King Zhao of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In the early Western Zhou Dynasty, the empire adopted measures to conciliate and suppress the different surname states in the eastern territories. That is to say,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followed the ruling strategy of grace and mercy to the Dongyi that implemented in the Shang Dynasty. “The king ordered Yu to appease Deng Bo” of the inscription of Yu Jue, which shows that in the early Western Zhou Dynasty, the strategy of kindness and mercy was also implemented in South area,which exactly the same as that strategies implemented in the East territories,it is also in line with the ruling strategy adopted by the Shang Dynasty in the eastern territories.

Keywords: Fa伐; Appease; Eastern Territories; Southern Territories; Combining Peace and Mer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