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忘却的桂花香

沈佳楠

我已经近乎忘却桂花的香气了。

昨天骑车想抄近路去学校，忽然闻到一阵浓郁而盛大的桂花香气，往事种种一同浮现在脑海之中，杂乱而热切，我的眼前微微眩晕。

我听见孩童嬉戏的笑声穿过幽长弄堂。

父亲最爱读诗，我最喜欢搬着凳子听他读诗。南方多雨，雨后总弥漫着桂花那种苦凉的草香，类似于鼻尖贴近玻璃的冰凉，让人想要拥抱这清冽的香。“叶密千层绿，下一句是什么？”父亲探进身来，捏捏我的小鼻子，问道。我掰着手指，嘴里念叨着“叶密千层绿……叶密千层绿……”，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爸爸抱起我来，将院落内一枝繁花点点的桂花拉到我的眼前——“花开万点黄”！

我迅速架好车子，径直循着香味而去。一片桂林中间，我看见了用橡胶做的两个秋千，在秋风中惬意地晃动。坐上去，踮起脚，微微地荡了起来。突然间，我看到了一个极小的自己，坐在秋千上，脚尚且够不着地面，在妈妈的臂弯中一边轻轻地摇摆，一边欢快地舞动着一束桂花。一瞬间，幼时的思绪，渺茫起来。十多年前的孩童心腸和着桂香，层层叠叠，真真切切地立在眼前，就像十多年前的我，在这一刻穿越时空。两个我面面相觑，虽是近在咫尺，却已是流年似水，万千滋味涌上心尖。

全家迁往苏州之后，我仿佛再也没有闻到过桂花的浓香。小说《香水》里，嗅觉神人格罗诺耶找不到罗拉，丢失了她身体的气味，于是整个城市“像成千上万条线织起来的面纱中，缺少了那一根金线”。对我而言，没有了桂香的苏州老城，也像没有了那一根金线，神色黯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和记忆，平时它们可能被封闭和锁存，在漫长的时间流逝中经历着冲击、磨损、变形甚至是彻底消失。而气味则通向人的记忆之门。正如聚德斯金曾说的：人可在伟大之前，在恐惧之前，在美之前闭上眼睛，可能不倾听美妙的旋律或诱骗的言语，但不能逃避气味，因为嗅觉与呼吸同在。人若不死，就有嗅觉。尘封已久的往事，就在闻到味道的那一瞬间安然苏醒，这是人生的美妙时刻，而且，与视觉、听觉相比，嗅觉更显得微妙私密，它在沉默中发生，只属于你一个人。

我跪在地上，将掉落的桂花花瓣轻轻拢起，突然之间，觉得心中有什么被填补了，一下子欢欣起来。

（指导老师：陈晓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