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背篓
2018-01-04曾思遥
曾思遥
老家阴暗的阁楼上,有一个蒙了几层灰的破破烂烂的竹背篓。阁楼经过几次大清理,只有这个背篓仍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对襁褓时的记忆,大多已经印象很模糊,但总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一些事情。我知道了与竹背篓有关的件件往事。
小时候,每当奶奶背着幼小的我穿过院子的大门口,乘凉的老爷爷老奶奶便打趣道:“你要把这个丫头背去卖了吗?”奶奶便笑起来,我却赶紧往背篓里缩。等出了院子的大门,我再攀着背篓的边缘,将脸紧紧地贴在奶奶的脖子上。那时候,我眼中的奶奶是多么的高大,脸庞白净,只有两三道皱纹横着,头发虽然黑白夹杂,却又油又亮。
叶落了,又长出了新叶。
我站在床上,已经比站在地上的奶奶高出小半个脑袋。奶奶为我穿衣服时总喜欢把我们两个作比较,手横在高出部分的位置,一划,说:“把这段截掉就一样高了。”我吓得连忙穿好衣服跳下床,站在地上和奶奶再一比,学著奶奶的样子,对着奶奶的腰,手一划,对奶奶说:“要截奶奶的才会一样高。”奶奶便乐呵呵地说:“好,好,截奶奶的,从这里截。”
不知是不是真的被我截了身高,奶奶变矮了,背也变得佝偻起来。
她牵着我的手时,我已经可以把手垂下。奶奶的皮肤变得暗黄,脸上布满皱纹,头发也大片花白。
走过院子的大门口,当初乘凉的老人少了几个,又多了几个。他们还是不变地打趣道:“哟!这丫头长得真快,快到奶奶肩膀了,好像昨天还趴在背篓里露出半个脑袋酣睡呢。”奶奶照样欢笑起来,紧了紧拉我的手。
墙上,量身高时刻下的红线越来越多。我盼望自己快快长高时,奶奶变得越来越矮了。
上初中后,奶奶便不再和我一起住了,回到了老家。放假时,我和爸爸妈妈去看望奶奶,她正坐在小板凳上洗菜,当初高大的奶奶变得越来越矮小。奶奶见我们到来,立刻热情地招待我们。她一笑,脸上密密的皱纹便又深了一层,仿佛要刺到血管里去。
客厅的电视机旁放着一个竹背篓,很旧,但干净得发亮。妈妈拿起来摸了一遍,递给我:“看,这就是你还不会走路时,奶奶天天背你的竹背篓。”我对这个竹背篓有特别深刻的印象,也依稀记得院子里老人们打趣的那些话。
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上楼走得越来越慢,走两步便气喘吁吁。她的视力下降得很快,看电视要带上眼镜。她也拿不起扫帚打扫卫生了。阁楼很久没有打扫,奶奶最近一次上阁楼清理时,带下来的唯一的东西———竹背篓,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昏黄的竹竿像泡在水中一样干净。
我搀着奶奶的手上楼梯时,感觉颤巍巍的奶奶随时都可能化成一阵风吹走。我好害怕这个牵着我的手十几年的人,会消失在我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