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竞技那些事儿
2018-01-03江寒秋
江寒秋
11月3日晚间的微博热搜榜中,10条中有7条和IG夺冠有关。
当天晚上,王思聪投资的IG电竞俱乐部《英雄联盟》战队以3∶0的比分战胜瑞典劲旅Fnatic战队,夺得中国战队在LPL赛区的首个S系列冠军。金色的雨落在手捧奖杯的IG队员身上,这一刻千千万万中国玩家、电竞从业者已经等了8年。
提到电子竞技这个词,大家难免会想到曾经的“网瘾少年”“被游戏毁掉的一代”“玩物丧志”等关于游戏荼毒青少年的字眼。事过多年,曾今的“网瘾少年”大多是已近而立之年,他们不仅没被游戏毁掉,而且已经逐渐成为这个社会中的中流砥柱。曾经的“电子海洛因”经过多年的发展,也已经成为了可以为国争光的电子竞技。
“毒品”
11月3日,IG战队夺得英雄联盟S8的冠军,创造了中国电竞新的历史。
二十年前电竞刚刚来到中国时,不少在此刻庆祝的年轻人还没有出生。
1998年,美国暴雪公司推出了一款即时战略游戏,以科幻题材为背景,描述了遥远世纪,人族、虫族、神族在银河系中心殊死相争的故事。这款名为《星际争霸》的游戏为不少人打开了电竞的大门。
韩国的反应更快。为了缓解“亚洲金融风暴”的冲击,时任韩国总统金大中决定大力扶持一批新兴的,脱离资源、土地等因素制约的产业,电子游戏产业正位列其中。《星际争霸》一经推出,销量一路飘红。敏锐的韩国电视人发现了庞大市场,相继制作游戏比赛的电视节目。韩国的一举一动都被邻国的一些小伙子们看在眼里。
恰逢此时,国内的网吧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了出来。当时个人计算机(PC)对大多数国人来说还是奢侈品;互联网技术也不发达,大部分的玩家对战游戏主要借助于局域网。网吧就成为了这些游戏玩家的最好归宿。
这些在如今看来脏乱不堪、形形色色的网吧催生了电子竞技在中国的发展。三五成群,结对而座,这些年轻人每天在虚拟世界中拼个高下。
当然,这样的做法在外界看来毫无可取之处。每个学校都有学生因为沉迷于电子游戏而耽误学业,旷课逃学只为了去网吧。在长辈看来,电脑游戏是最大的敌人,网吧是“坏学生”的聚会所,网瘾则是一种需要专业医治的精神疾病。
当时《光明日报》的一篇报道《电脑游戏:瞄准孩子的“电子海洛因”》 代表了时代的心声。这篇文章苦口婆心地劝告家长小心提防电子游戏这样的新一代“毒品”。
玩电子游戏不仅是不光彩的事,而且会越陷越深,腐蚀孩子的人生。在当时,电竞和电子游戏究竟有什么区别,恐怕连每天操练的玩家自己也不甚清楚,只能顶着巨大的社会压力,偷偷摸摸地摸索尝试。
1999年常被定义为中国电竞“元年”。那一年,胡海滨、韦奇迪、寒羽良、易冉、马天元组建了A.G战队,也是中国第一支职业电竞战队。
仅仅过了一年,马天元和韦奇迪就在世界电子竞技大赛(World Cyber Games,简称WCG)上夺得了中国电竞的第一个世界冠军。韩国三星集团赞助WCG的初衷是推广自己的显示器,但在那个电竞赛事不像如今这般多如牛毛的年代,WCG成为了全球电子竞技的奥运会。
李晓峰的时代
千禧年的世界冠军头衔并没有让社会主流立刻改变看法,不过越来越多的电竞爱好者意识到,原来打游戏也能出人头地、为国争光。在那个属于《CS》《星际争霸》和《魔兽争霸》的时代里,中国电竞在成绩的驱动下开始被一部分人所接受,也是在那个时候,许多少年的心里埋藏了一个职业电竞选手的梦想。
成长于河南省汝州市的李晓峰就是其中一位。在弟弟的推荐下,他第一次在电脑房里接触到《星际争霸》时就被吸引住了。没有听从父亲的安排当医生,李晓峰下定决心要成为《魔兽争霸》的职业选手,走上电子竞技这条职业路。
用“坎坷曲折”来形容电竞行业初期的职业道路太不准确了。严格来说,根本就没有路,只等着李晓峰这样勇敢的“探险家”去开拓。那时李晓峰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200元,为了省钱上网,一天只吃一顿饭。
在郑州网吧当半职业选手时,李晓峰每个月只拿一百块的月薪,晚上就睡在仓库里。在职业初期,某场比赛的失利让李晓峰甚至产生了跳楼轻生的念头,多亏了友人的及时劝阻。
李晓峰的艰难处境,在早期的电竞圈是一种普遍状态。电竞职业选手必须承受来自经济、社会、比赛的压力,无数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在电竞之路折返迷失。
2003年,电竞行业看似迎來了自己的春天。国家体育总局正式批准,将电子竞技列为第99个正式体育竞赛项。得到了官方的正名,电竞不再被视作洪水猛兽,圈内圈外欢欣鼓舞。
与此同时,不同规模的电竞赛事也陆续地开始举办。初期的赛事大都只是网吧赛,职业俱乐部尚未成型,网吧老板担当了职业电竞中的重要角色,常常是许多地方战队的赞助商和运营者,负责电竞选手的基本生活需求。
赛事的主办方并不是游戏厂商。在版权还不受重视的时代,涌现出包括WCG、ESWC、CPL、EVO在内的大量第三方赛事。它们的盈利模式类似,均以第三方企业赞助为主。职业选手的主要收入来源只有第三方赛事的奖金。
中央电视台于2003年4月4日创办了以体育类竞技游戏为主要内容的《电子竞技世界》节目,每期时长55分钟,共有6个板块组成,其中电竞赛事报道和转播的《竞技场》占了节目的较多时长,成为《电子竞技世界》的重头戏。《大众软件》之类的纸媒也开始报道赛事战报与电竞选手特稿。电竞行业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态势。
可惜好景不长,或许是由于2004年北京“蓝极速”网吧那场震惊全国的大火,或许是由于家长的连番抗议,2004年4月22日,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公布了《关于禁止播出电脑网络游戏类节目的通知》,从此电竞项目消失于主流电视台,观众只能在个别的付费频道了解到电竞动态。
央视《电子竞技世界》节目也在开播一年后夭折。社会大众对于电竞行业仍然是顾虑重重。尽管一些人改变了最初的认识,不再把电竞看作是沉迷游戏的“幌子”,但电竞依旧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邪路”。
真正推动中国的第一次电竞狂潮,是2005年的李晓峰。他以Sky的名字在世界电竞最高赛事WCG上完成夺冠壮举。次年李晓峰又卫冕了该项冠军,成为了中国电竞的代言人。
对于当时的电竞爱好者来说,李晓峰凭一己之力将中国电竞拉到一个新的高度,他在迈向职业选手的过程中所遭遇的贫穷、质疑、压力和排斥几乎是每一个电竞玩家都可能遭遇的痛苦。这些失败历练了李晓峰的品质,也让他的成功更为动人。
野蛮生长
在世界舞台上为国争光的“电竞民族英雄”正是自己的偶像,鼓舞着玩家群体在烟气浓重、空气流通不畅的网吧格子间里苦练技术。中国的电竞行业,由此开始了野蛮生长。
2007年以前,大多数的传统电竞项目搭建在局域网上,网吧联机是最常见的方式。互联网的飞速发展改变了玩家对电竞游戏的需求。依赖于更快的网速和第三方平台,以《英雄联盟》《DOTA2》《CS:GO》为代表的五人合作对抗模式的新型电竞项目成为主流。
另一方面,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也让电子竞技迎来资本寒冬。由于缺乏厂商资助,国内大量电竞俱乐部倒闭。许多苦撑多年未见成绩的职业选手,在这个时间节点上选择了退役。
而迎接这段尴尬时光的,正是那批向往成为电竞英雄的少年。
16岁的王兆辉从高中辍学,选择了湖南怀化的一个职业学校读计算机专业。母亲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18岁之后自己挣钱。于是,王兆辉来到了李晓峰的起点,也想复制他的成功。
王兆辉后来回忆,2009年的时候,由于凑不到钱住旅店,他和队友曾经带着被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跑到一个城市打比赛。
获得冠军后主办方跑路,拒绝支付3000元的冠军奖金。山穷水尽之时,他和队友在ATM机房睡了两天,靠喝凉水饱腹。有着很大烟瘾的王兆辉,最终忍不住捡起了ATM机房门口别人丢弃的烟头,一边抽一边流着眼泪告诉队友,“等我有了钱,一定要天天抽中华”。
正当王兆辉在职业路上屡屡碰壁时,另外一些电竞人找到了养家糊口的新路子。他们发现了电竞项目背后庞大的观众基础与商业价值:制作视频和粉丝互动,推广自己的淘宝店,与游戏设备厂商开展广告合作。
当时最知名的电竞视频作者每次发布都能获得几百万的点击次数。这种模式的成功给了商业资本很大的启发,引领着投资者推开了电竞的大门。
富二代入场
2011年,王思聪携普思资本入局,收购重组了资金链断裂的CCM战队,后改名为IG战队,开启了 “二代“电竞潮。资本涌入带来的最直接改变,是为王兆辉这样白手起家的电竞选手提供了基本的工资保障。仿效其他职业体育联盟来组建,职业电竞俱乐部也初具规模。
2012年,IG俱乐部将旗下两支战队IG.Z与IG.Y融合,没有生存压力的选手们爆发出了惊人的冲劲,帮助新IG夺得DOTA2当年TI2国际邀请赛的世界冠军,奖金有100万美元。
IG俱乐部的成功,让同样热爱游戏的年轻“富二代们”看到了这一新兴行业的巨大潜力。
2012年9月,VG俱乐部正式成立,创始人是华鼎集团的公子丁俊。VG的股东还有华西村吴仁宝的孙子孙喜耀、美莱医疗美容连锁集团的公子陈青。雏鹰农牧集团侯建芳之子侯阁亭带着1000万起步资金,成为OMG战队最大股东。珠江商贸集团的少掌门朱一航则是EDG战队的掌舵者。
“富二代”们投资电竞首先出于兴趣和喜好,不少人一开始并没有把盈利作为首要的目标。电竞行业借助着这批充满热情的“富二代”们度过了最严峻的资本寒冬。
2014年,王兆辉终于得偿所愿,以Sansheng的名字赢下了TI4国际邀請赛,拿到了DOTA2职业选手的最高荣誉。此时的奖金也比2年前翻了5倍有余。
如同其他竞技体育一样,电子竞技的平等竞争与爱国主义旗帜是支持者的最好武器。为S8夺冠欢呼雀跃的年轻人,和坐在电视机前为女排加油的长辈们是一样的。近些年来中国在电竞上的成功,油然而生的民族自豪感所带来的凝聚力为电竞包上了一层最结实的正当性外衣。
从2016年起,电竞行业进入了井喷期。
一方面,移动互联网人口暴增的红利为电竞带来了空前的新生力量。电竞手游的人数与电竞端游已能分庭抗礼。直播行业的兴起也丰富了观众参与赛事的方式。电竞已成为一种社交,不少出自电竞的流行语和日常生活融合在了一起。
另一方面,政策导向也给电竞行业开了绿灯。2016年电竞专业成为正式教育的一部分,电竞专业的学生在不久的将来会分布到电竞行业的前沿与后端。
政府也看到了电竞的吸金能力。据不完全统计,自2017年以来,先后已有浙江杭州、重庆忠县、安徽芜湖、江苏太仓、辽宁葫芦岛、山东青岛等地加入建设电竞小镇的行列之中。
从电子“海洛因”到一个日渐成熟的产业,电子竞技让许多少年找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资本、媒体都愿意看见这样的故事,那些曾经争议的声音便在产业的发展中渐渐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