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里大倒苦水:那些后悔、怨气和恨
2018-01-03张珺
张珺
为新书做宣传,再次出书回望来时路,希拉里说自己不会参加总统竞选了,但是她也提到,自己不会彻底退出政坛,“因为作为一个美国公民,我的确还在为美国的未来而担忧。”
去年11月9日,已经凌晨,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带着失望的表情,甚至还挂有泪痕。套房里只剩下希拉里和她的丈夫、美国前总统克林顿。
经历了几乎大半生的准备和近两年的操劳后,所有的事情似乎在一刹那间结束了,希拉里在总统大位的角逐中输给了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
“到那个时候我都还没有哭,而且也不确定我该不该哭一场。”希拉里回忆,“但我感觉累透了、精疲力竭,就像10年没有睡過觉一样。”
她和克林顿直直地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比尔就那样紧握着我的手,我们就躺在那里。”
10个月后,9月12日,希拉里出版了新书《何以致败》来谈及那场几乎震惊了全球的失败,首次回忆起那些她仍觉得悔恨和愤怒的内幕,也许更重要的是,她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输。
“写下这些并不容易,”希拉里说,“但我要把那段振奋、快乐、忐忑、愤怒又令人困惑的经历一一记下。”她在序言中写道。
最终,她的结论是,在这场旷日持久的竞选中,对不起她的人,太多了。
“没准特朗普会
拥抱或者亲吻你啊”
“深呼吸,再吸……这是正确的做法,我的痛苦并不重要,这个国家需要看到民主制度仍然运转良好。吸气,吐气,想喊想骂的话等结束了再说。”
1月20日,华盛顿特区,希拉里站在国会大厦的台阶上,脸上露着浅浅的微笑,内心波澜起伏。这场“戏”已经持续了几个星期,她反复思索要不要出席特朗普的总统就职仪式。
尽管知道会痛苦,还猜测没准特朗普会直接“把她关起来”——像他在辩论时屡屡宣称的那样,但最终希拉里还是决定和丈夫一起,作为前总统和前“第一夫人”,与奥巴马、布什父子、卡特等人共同见证新总统的宣誓就职。
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终于出现了,希拉里下意识地抓了抓克林顿的胳膊,并和米歇尔·奥巴马交换了一个“你敢相信这发生了吗”的眼神。
当时天降小雨,特朗普的就职演讲似乎更让凄冷的天气多了一丝寒意——他提及种种“可怕现象”,描述着一个痛苦而破碎的国家,还提到现在的人们正在经历一场“美国浩劫”……
“这个演讲简直都是狗屎。”小布什用特有的德州率直口吻小声嘀咕,希拉里觉得自己不能同意更多。自始至终,她都毫不掩饰对特朗普的厌恶。
2008年,当她首次参选总统时,特朗普曾对她不吝恭维之词,“你看起来真的太棒了,简直难以置信!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完美的人,头发那么亮,脸蛋那么美,真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伟大的总统,没人能跟你争……”特朗普激动地诉说着,这让希拉里把他视为一个政治投机分子,或者仅仅是个喜爱政坛明星光环的人。
所以,当2015年特朗普宣布参选时,她以为只是个笑话,直到看到特朗普在共和党内的一次辩论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不是依靠绝妙的想法或有力的论据,而是靠攻击言论——希拉里意识到,这家伙是在玩真的。
希拉里开始认真“对待”特朗普,为了即将到来的几场总统辩论,她拉来了幕僚菲利普,开始“实战演习”。
“我第一次走进房间看到‘假特朗普时,他正站在一个演讲台上,盯著远处的墙壁,拒绝与我有任何眼神交流。”希拉里说,“哦,菲利普已经准备好要惹人讨厌了——像特朗普一样。”
菲利普花了好多时间研究特朗普的“特性”,包括想法、语言、肢体和外表等等,他穿大一号的西装、打长一截的领带,还在网上买了特朗普牌的手表,然后像特朗普一样在演讲台上走来走去、“若隐若现”,在希拉里的视线边缘徘徊。
首次辩论前的最后一次演习中,希拉里正准备和“假特朗普”练习握手。“没准特朗普会拥抱或者亲吻你啊?”菲利普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希拉里突然被点醒,认为特朗普确实会有这种可能,“不是出于亲和或友好,而是创造了一个他在我之上的假象,明确他是个男人,而我是个需保护的女孩。”后来,她便和“假特朗普”练习数次,如何躲开“爱的抱抱”。
第一次辩论时,希拉里认为她的肢体语言都是在警告特朗普,“离我远点”;但在第二次辩论时,特朗普似乎看不懂这些信号,离她总是不超三步远,“他在我后面跟着、看着、做着鬼脸,我觉得他一直在盯着我的脖子,恨不得直接爬到我身上来。”希拉里说。
她又开始了内心戏,脑子里出现了两个选择,一个是保持冷静,保持微笑,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另一个是,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大声而清晰地喊出,“走远一点,我知道你喜欢吓唬女人,但是退后,你吓不到我!”
最终,希拉里选择了第一个。她把麦克风紧紧握在了手中,手指甲深深嵌进肉中,选择给世界一个“沉稳的面孔”。
不过,她现在后悔了,“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该做出第二种选择”。
“他们说许多孩子
都是我亲手杀害的”
希拉里最恨的人,也许并非特朗普,而是前联邦调查局(FBI)局长科米。
2016年10月28日,科米突然致信国会,称FBI调查员掌握了最新一批电邮,将重启希拉里“电邮门”事件的有关调查。
刚听到这件事,希拉里以为这只是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可很快,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
原来,虽然科米已在2016年7月5日结束了对希拉里“邮件门”的调查,但近来,联邦调查局在希拉里助手阿贝丁的丈夫安东尼·韦纳的电脑上,发现了疑似泄密的电子邮件,调查重新开始了,离大选投票还有10天的时候。
阿贝丁听到消息后,哇的一下哭了出来,“那个人(指她的丈夫)会害死我!”而希拉里也慌了神,“科米到底在做什么?”
舆论一时甚嚣尘上,但是实证似乎并没落下多少,在正式投票前两天,科米再次叫停了调查,称没有发现需要起诉希拉里的新证据。endprint
毋庸置疑,希拉里的选情势必受到了影响。半年后,科米被特朗普解雇。“科米似乎在5秒内突然从一个恶棍变成了烈士。”希拉里说,表面上他被开除和“邮件门”有关,但别忘了特朗普还曾经称赞过他做得好呢。
实际上,科米被解职,一开始便是冲着“通俄门”来的。
2016年3月初,FBI曾找到希拉里的竞选律师,提醒要小心他们的邮箱和网络信息,到了6月,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计算机被黑客组织渗透,陆续的报道层出不穷,慢慢地,都指向了一个源头——俄罗斯。
希拉里认为确有其事,她在书里提到,一定是那两个“老对手”——维基解密创始人阿桑奇和俄罗斯总统普京联手而为。
这种说法至今仍不能查实。
而在当时,随着新文件的“揭露”,假新闻也多起来了。其中最为严重的一起便是,有媒体称,希拉里与绑架、强奸、杀害孩子的一个虐童组织有关,而该“组织”的总部在华盛顿一家叫做“彗星乒乓”的披萨店。
“他们说许多孩子都是我亲手杀害的。”希拉里说,甚至有人举着枪指向店内员工,“想把我和我的老窝一并炸掉。”但当子弹从弹膛中发出,才发现后厨不仅没有虐待别人的坏人,也没有备受欺凌的孩子。
希拉里认为这些假新闻都是俄罗斯总统普京和有关组织,为了帮助特朗普胜选而一点点发出的,而真相总有一天会被揭开。
“普京还没有笑到最后。”希拉里说,“在我眼里,他就是那种无精打采地坐在教室后排无聊的男孩子。”
“你没投票?
你怎么可以不投票?”
“我虽然需要负起意外败选的责任,但是许多环节都不是我能掌控的。”在希拉里眼中,“欠她的”人还有很多。
首先是自己黨内的同僚,第一个必然是党内对手桑德斯,在书里她提了这个名字79次,认为他“造成了持久的损害”,直接毁了她的竞选。
一方面是桑德斯的策略,他没有追打 “该死的邮件门事件”,而是在“讽刺和诋毁我的人格”,希拉里说。
桑德斯称希拉里曾被华尔街收买,又害得矿工失业。对此,希拉里承认在金融危机之后向华尔街银行家进行付费演讲“是个糟糕的选择”,但也把前总统奥巴马拉下了水,“奥巴马比历史上任何一个人筹的钱都多,并且有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支持。”而让矿工失业则是个“失策之举”,但她并不认为这个失误与自己能否当选总统有关。
另一方面则是“桑粉儿”,“他们在网上玩命地骚扰我的支持者,而且那些攻击丑陋不堪,还涉及性别歧视。”对此,希拉里颇为怨愤。
而且,希拉里对奥巴马也似有意见。
在竞选期间,奥巴马为了党内和平,曾多次提醒希拉里对桑德斯“宽容些”,这让她感觉束手束脚;而且,希拉里坚信“俄罗斯黑客行为”影响了大选,可奥巴马没有就此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如果他讲了话,可以让更多美国人清醒过来的。”
奥巴马还在大选计票刚开始不久后向她说,已经稳操胜券,“你做到了,我为你感到自豪。”然而,仅数小时后,他就建议希拉里承认大选失利,希望不要激起民怨,拖延大选。
前副总统拜登更是“没起到什么好作用”,“他一直批评2016年民主党没有继续秉持它一直坚持的立场——如何让中产阶级继续蓬勃向上。”希拉里说,而不是好好给她拉票助选。
和她百般抱怨的总统特朗普一样,希拉里也在书里批评起了媒体。
她称《纽约时报》太关注自己的邮箱,继而影响了选举结果;称NBC的记者马特·劳尔“一直在追问邮件门和班加西事件”,活活把她气病了,还被人说患有帕金森。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希拉里也开始把炮火指向普通人。
“你没投票?你怎么可以不投票?你放弃了自己作为公民的权利,现在希望我告诉你没关系,所以你就心安理得了吗?”
选举结束后,不少人找到希拉里倾诉,一次,一个老妇人跟希拉里说自己为没有去投票而感到后悔。希拉里似乎被触怒了,她在书中写道,正是这种行为,把这个社会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但当时这话只是“腹诽”,没有说出口。
之所以票数都去了特朗普那里,希拉里承认自己有一些错误,但她认为更深层的原因是,她是个女人。
希拉里从政多年,从当第一夫人时参加医改计划,到在纽约州任参议员,直至就任国务卿,她虽然总被评论野心太过,但也一度是美国最受尊敬的公务员之一。
可是大选临近,她却发现有一股“仇恨浪潮”冲她而来。“人们似乎认为我是邪恶的。不只是说我不是那个合他们意的人,而是邪恶的。”希拉里说,“这都是因为我是女人吗?也不全是,但这一定是某些人的发出点。”
在她眼里,当今的美国,依然深陷性别歧视和厌女症的泥潭。“听完了特朗普吹嘘他如何对女性进行侵犯后,有那么多人只是耸了耸肩,然后说,好吧,他仍然会得到我的选票。”
希拉里称,性别歧视不过是在工作或生活中对女性颇有不公;但厌女症则是愤怒、厌恶与仇恨交织着,是当一个女人在酒吧里拒绝一个男人,对方突然从迷人转变为可怕;或者当一个女人得到了一个男人想要的工作,他就叫她婊子,发誓要尽其所能确保她失败。
她认为这种情绪在政坛更是比比皆是,视频网站YouTube和社交网站推特上,当有女性试图为政治议题发声时,“键盘侠”的言论似乎能将她瞬间撕成碎片。而希拉里很肯定地说,人们,尤其是男人们,对她的厌恶更加深刻。“特朗普集会上的人群要求我入狱的次数我都数不过来,他们高喊着‘有罪、有罪,就像《权力的游戏》里,那些宗教狂热者对瑟曦·兰尼斯特高喊着‘耻辱、耻辱一样。”
这种局面,也许真的如获普利策奖提名的性别研究教授苏珊·博尔多在她的著作《希拉里·克林顿的毁灭》一书中所说的那样,有些人反对她的原因和程度“几乎是在中世纪才会发生的事”。
希拉里认为都是带有这种可怕的性别歧视和厌女症的民众导致了一个“性别歧视候选人”最终取得胜利。
可如今的希拉里也已是一个普通民众,如她在序言中所称的,“作为一个普通人,我过得还好。”
(周艾荐自《看天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