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螃蟹竖着走

兔子包

嘉琳推荐：人生就像一段又一段的旅程，有些人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程。对于分别，有时候说得清原因，有时候，说不清。回首对记忆中的挚友说一声，谢谢你，曾来过。这也算得上真诚的告别。

1

“还是……别看了吧！”

林漾漾讪讪地笑了，把物理卷子往背后藏，陆燃一把按住。

她只得规规矩矩地坐好。

陆燃看到上面赫然的“29”分，眉头一皱。这一皱，林漾漾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余光里，陆燃那沉重的嘴角努了又努。提心吊胆的林漾漾，双手不安分地抠来抠去，比起死，凌迟处死前的时光才最煎熬。

终于，他合上卷子。

林漾漾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口水，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

陆燃眼皮都没抬，寒气从他的每一寸皮肤透出来。林漾漾心里想着，明明名字里有个“燃”字，怎么冷得跟冰块一样？

“这道题不是给你讲过的吗？”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卷子，多少次，林漾漾听他讲题时，被这双手晃了神。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着陌生的题目，尴尬地笑了两声：“是…….是吗？”

一记白眼扫过来：“五月份月考那张卷子，填空题的第二个。”

连题号都能记得住的大神！林漾漾吓得往后一缩，急急忙忙地在杂乱了的书桌里找卷子，这张不是，那张也不是……她已经感觉到陆燃的目光热烈得能把她烫死！

陆燃拿出文件夹，抽出一张卷子放在她桌子上。

她抬头，弱弱地说了声：“谢谢！”

“下晚自习之前改完错给我看。”

林漾漾面露难色：“这么多……”

“那就明天一早。”

“明天周末……”林漾漾小声提醒。

“当天事，当天毕……”陆燃又开始长篇说教。

林漾漾撇着嘴，低着头，委屈巴巴。对陆燃的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明早八点把卷子带上来我家！”

林漾漾点点头。诶，等等，她猛地抬起头：“去你家？”

“检查作业！”陆燃丢下这一句，戴上耳机做理综。学霸总是拥有无限特权，比如自习课听歌。

林漾漾心里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只留下一堆尘土呛得她难受。

我的周末啊！

班主任我谢谢你全家，给我找了一个这么负责的“监督人”。

班主任是物理老师，按照物理成绩分了“学习监督人”。

所以，当时物理109的神话陆燃和物理9分的林漾漾光荣地被组合到一起。

林漾漾看着分数，嗯……还是有进步的，只是比较缓慢！

2

想着陆燃明早要检查，林漾漾回家后马不停蹄地开始翻资料改错。

陆燃这个人啊，高标准严要求得有点不近人情。

刚做同桌的时候，林漾漾乐呵呵地想跟他搞好关系。他冷着脸说，“除了学习上的问题，少说话。”一下怼得她竟无语凝噎。

不过他的确超级负责，有些时候，下了晚自习还给她讲题，直到她会了为止。但也会一直骂她“笨蛋”“猪”之类的。

两人家住一个方向，他说不喜欢和女生一起走，每次“开完小灶”后，她就在他身后两米处跟着他。

两边的树木从郁郁葱葱变成白雪秃头，她在他身后看了无数次他的背影，挺拔得像棵小白杨，那么遥远又孤独。

有一次月考，陆燃物理满分，林漾漾发自肺腑地崇拜，“如果我能考110该多好！”那次她的成绩是19分。

陆燃狡黠地撑着头看她，她毛骨悚然，问：“你干吗？”

“你觉得螃蟹会竖着走吗？”

林漾漾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半晌，反应过来后，“陆燃你讽刺我！”

林漾漾想着一幕幕被羞辱的画面，咬着笔头，绑上一根“奮斗”红丝带。

通宵达旦学习，只为了明天少挨骂。拼了！

可是大脑渐渐不听使唤，上眼皮太思念下眼皮，终于，他们不顾一切地黏住彼此，林漾漾沉沉地睡了。

再睁眼已是七点四十六分，林漾漾匆匆忙忙地装好东西飞奔出门。比起笨蛋，陆大神更讨厌迟到的人。

陆燃穿着一身慵懒的灰色睡衣，悠然自得地斜靠在门口，看着表。

林漾漾气喘吁吁，捂着膝盖直不起腰。

“进来吧！”陆燃手插兜，自顾自地进去。林漾漾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一进门就被餐桌上各种各样的包子夺去了目光。

陆燃看到林漾漾垂涎的目光：“你如果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林漾漾瞬间眼里充斥着耗子般的精光，凑上去。

天呐，这些包子也太有少女心了。玉米形状、小猫形状…….

咬一口，软绵绵的，馅儿也是好吃到让人飞向云端。

“怎么可以这么好吃！！！”林漾漾激动地跺脚。

“我妈喜欢做饭。”陆燃撕开一个“小狗包”的头，初升的太阳穿过窗，稀薄地打在他的手上、侧脸上，林漾漾的心猛跳了一下。

正在她发愣的片刻，陆燃狠狠地敲了她的脑袋：“吃完了就把卷子拿出来！”

林漾漾在心里猛抽自己的脸，这才是真正的陆燃，好皮囊只是他冷漠性格的伪装色。

接下来，她被训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阳光的剪影从东边藏到了西边。

只听见“咯吱”一声，门开了。

3

陆妈妈愣了一下，转而慈爱地笑了：“来同学了啊，留下来吃饭吧！”

林漾漾心里很想，嘴上却不诚实：“阿姨，不用麻烦了！”

“你不是两个小时前就喊饿了吗？”陆燃幽幽地说。

“那就留下来吧！”陆妈妈兴致冲冲的样子。

吃饺子，陆燃被安排跑腿买醋。陆妈妈手很巧，一捏就是一个花型。林漾漾赞不绝口。林漾漾捏得不好看，陆妈妈耐心地教。

两人一边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老实说，我一直很担心小燃。”

“啊？如果我学习能有他那么好，我爸妈估计都不吵架了！”

“其实漾漾你是第一个来家里的同学呢！我总担心他交不到朋友。他这些年一直把自己圈在自责的笼子里，因为他爸爸心梗去世的那天，他早上上学的时候跟爸爸吵了架。自从那以后，他就变得很孤僻。”陆妈妈柔声细语，有一种人淡如菊的优雅感，“今天看到你，我很开心。所以，以后要常来啊！”

林漾漾愣愣地点了点头。

孤僻？是吗？她一直以为那是他身上特有的高冷。所以，高冷会不会只是有些人的保护色？

其实刚才她就发现，屋子里只有母子二人的合照。

陆燃回来后，看着林漾漾包的饺子嗤之以鼻：“饺如其人！”

吃完饭，陆燃送林漾漾。

林漾漾谨遵教诲，默默地跟在两米开外。想着陆妈妈的话发呆，其实大神也是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

走着走着，“咚”的一声抵上了一面硬物，视线平视处，是陆燃的第二颗扣子，心脏的位置。

“我说你，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三小时都在发呆，你知不知道人老发呆真的会变笨？”

她抬头，目光灼灼：“螃蟹会竖着走的，选择一个比螃蟹慢，横着走的人为参考系时，螃蟹就是竖着走的！不同的参考系，得出的结论也不同！所以，为什么不跳出固有的参考系，换个角度想问题呢？”

从他买完醋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怪怪的。对于这番话，他自然了然于心她的言外之意。

不能小瞧学渣，认真起来，讲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陆燃突然感觉心里紧绷着的东西舒展了许多，参考系啊……

他一只大手盖在她的头顶，嘴角浅浅地笑：“看来你认真看书了！”

“物理书上还说，这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孤独体系！”

她目光笃定，眼睛里像是种下了一片星星，“怦怦怦”，像是有一道微小的电流流遍全身每一个毛孔，她不知道的，眼前这个高她一头半的大男孩此刻的心跳有多快。

月光把两人肩并肩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4

林漾漾回到家，地上一片狼藉，妈妈坐在一堆碎渣中，披散着杂乱的头发，抽泣着。

林漾漾默默地扫干净地。

妈妈低垂着眼：“如果爸爸和妈妈分开的话，你能接受吗？”

林漾漾背对着妈妈，瞬间眼泪簌簌地掉，没有回答。

虽然这些年一直吵吵闹闹，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们真的会选择分道扬镳。

每扫一下，玻璃碎碴儿就在心里扎得越深，一点点渗出血渍，是心酸的感觉。

第二天一整天，林漾漾像只游魂一样，飘飘忽忽，不在状态。

“喂！”陆燃敲她的头。

她回过神来，眼眶通红。

陆燃看她这副模样，突如其来地温柔：“怎么了？”

情绪一下子被触到顶点，林漾漾一五一十地把家里的事说了。

陆燃望着远方：“我妈妈要结婚了，本来我有点不能接受。但是，那个男人对她真的很好，如果以后我去上大学了，她有个伴儿也挺好。刚开始我的参考系是我，如果把参考系换成我妈的话，其实这件事挺好的。感情很复杂，上一辈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无论螃蟹竖着走还是横着走，我们还是要做好自己。”

林漾漾泪眼汪汪，低着头沉默。

陆燃轻咳了一声：“我妈说这周末叫你去我家吃饭。”

5

到了周末，林漾漾如期而至。

陆妈妈麻利地切菜、笑吟吟地招呼她。

林漾漾喜欢陆燃家，喜欢他妈妈，也喜欢他……不谈学习的时候。

她说要帮忙，陆妈妈推她去看电视，高中生这么忙当然得休息。

“我听小燃说你爱吃鱼香肉丝。”

林漾漾一脸狐疑望着陆然：“你怎么知道？”

陆燃不说话，陆妈妈笑了。

少年不谙天下事，一心却念彼姑娘。

鱼香肉丝出锅，香味流到房间的每一角，所有感官都活了起来。

“快尝嘗！”陆妈妈招呼着。

林漾漾夹了一口，好吃到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锁被扭了一转，三双目光齐齐向门口望去。

陆妈妈微笑，陆燃平静，林漾漾错愕。

她僵着身体站起来，舌头打结：“爸……”

这个字一出口，陆妈妈嘴角的笑僵住了，陆燃眼瞳放大，不可思议地来回看着林漾漾和林父，爸爸也显得不知所措，整个房间极其诡异地寂静着。

林漾漾像是被当头给了一棒，魂不守舍地夺门而出。

爸爸拽住她的手，她恶狠狠地像只小狼，愤怒地甩开他。

“漾漾！”陆燃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林漾漾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这么快，残酷的风无情地鞭挞着她的脸庞，好疼，却比不上心痛的一分一毫。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她喜欢的人都要伤害她？

她的脑子里不停地重现着妈妈一个人凄凉的身影，还有陆燃那句“我妈妈要结婚了！”

她脚下一打滑，深深地栽进湖里。

6

再醒来时，父母拉住彼此的双手，目光灼灼地看着苍白的她。

差点错失女儿，让他俩再一次重归于好。

林漾漾重归校园，旁边那个位子却空了。

刚开始她还赌气，刻意地显示自己一点也不在意。可时间一久，她终于忍不住了。

“陆燃？转学了啊！”周围的同学这么说。

彼时已是高三，她抽空脑子里的一切努力学习，其它都还好，只是物理还是不好。

高考结束的那天，爸爸拿出一封信，惭愧地递给她。

那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无数张高分物理卷上有着一模一样的字迹。

“漾漾，对不起给你和你的家人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我和我妈搬走了，我们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生，千言万语，谢谢你，对不起。”

林漾漾抱着信默默流泪，如他所言，感情真的是件很复杂的事情，她在陆家看到爸爸的那一刻很恨陆燃和他妈妈，而现在竟还有一丝怀念。

林漾漾看着窗外的新芽，我也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人能听懂“螃蟹”的暗号。愿我们天各一方，彼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