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遇少年如远帆

赵璐娟

黎远帆，黎远帆。我唇齿咀嚼这三个字，觉得自己像在品味糖葫芦，酸酸甜甜，让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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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我迟来的文艺情结，是在高一下学期全面爆发的——开始疯狂购买青春杂志，看完后不忘做句子摘抄，课桌里的日记本，记录了每天的喜怒哀愁。闲暇时也会听歌看电影，脑袋里盛装无数浪漫幻想，并渴望来一次自在洒脱的旅行，遇到一个男生，笑容明亮，音色迷人，喜弹吉他，穿着白衬衫，比阳光还耀眼。

虽然双脚被束缚在三点一线的狭小天地，但广阔的网络世界让我不羁的性灵得以自由驰骋。在笔友吧里搜寻了一阵，我终于遇到了这样的男生，可以与我大谈文艺理想。

“梁语蹊，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吗？”

“黎远帆，父母大概寄寓你早日功成，前程万里。”

我看着黎远帆的相册，爱穿白衬衫的男生，笑容无瑕，偶尔有几张参加晚会的照片，他拿着话筒，灯光衬得他身形挺拔，俊朗夺目。想必声音会很好听吧，不知他念自己名字时会是怎样的悦耳。我躺在床上，激动得心潮起伏，犹豫几番后终是鼓起勇气发去了语音消息。

“语蹊，你好啊。”男生很快回应，声音比我想象中更富磁性。那几个字从耳蜗滑落至心头，激起温柔的涟漪。

抱着被子莫名其妙地尖叫几声，我又忍不住有些怅然：我在四川，他在广东，南北相距甚远，只能这样隔着屏幕交流。

“为什么身边没有这样的男生啊？！”我哀嚎着感慨，像发神经。班上的男生，要么不务学业只知沉迷游戏，要么太过书呆子气让人生不出交流兴趣。

黎远帆，黎远帆。我唇齿咀嚼这三个字，觉得自己像在品味糖葫芦，酸酸甜甜，让人上瘾。

贰

九月开学，我决定给黎远帆写信，我深信文字交流会加深感情联结。想到这信会经过山水万重，抵达那人手中，被小心展开，认真阅读，我便觉得这记录的日常琐事也变得珍贵难言。这封信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月，期间我经历被人误解考试受挫，可是很奇妙的，只要坐下来给黎远帆写信，我内心便会平和许多。这个远在他方的男孩儿，竟在无形中给了我精神支撑。

上天感应到我的祈祷，黎远帆成功收到了信。我收到这条消息那天，整个人都像被喜悦浸染，连做题都不自觉哼着歌。好友见我这样，问了句“你恋爱了？”歌声止住，我愣在那，自己也不明了答案。

自从认识黎远帆后，我的情绪的确有些不稳。听他说话，便觉得晦暗的天气都不讨人厌；要是他没有及时回消息，脑子里各种想法便会扰得自己心神不宁。我知道，我对黎远帆确实有好感，外表出众才华横溢且与我志趣相投的男孩儿，怎会不让人欣赏？

只是我对黎远帆，究竟是不是喜欢，恐怕连自己也迷茫。

我强迫自己不去深究，我这些天要做的，便是安心等待男孩儿的回信。

“语蹊，抱歉，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写信。”已经过了三周，黎远帆还没开始提笔。我安慰他不要紧，但心里却是免不了失落。翻看男孩儿的动态，忙考试忙节目策划，生活充实精彩。反观自己，追求玩乐，懒散学习，哪里配得上这样优秀的男生。

我俩关系日益亲近，已到互称红（蓝）颜的地步。但了解黎远帆越多，我就更是自卑。若问我决定奋发向上积极生活的原因，除了日渐紧绷的学业压力，便是男孩身上的光芒让我心生变化。

学霸，才女，表演达人……诸多赞美，不过是我为了求个心安理得，让男孩看到自己光彩照人的模样。

叁

十二月下旬，远帆才开始寄出我朝思暮念的信。可是直到寒假前，我也没收到。

“语蹊，可能那信丢了吧。”我看着男生的那句判断，闹哄哄的街道，有烟火嘭嘭升起，但新年的欢欣热闹却并未将我感染。回到家，电视里联欢晚会的主持人正诵读着新春贺词。想起语文老师说的“以乐景衬哀情”，我莫名觉得落寞。手指连心，感应到我的情绪，对话框里那句“远帆，我不开心”，很快被发送出去。

“语蹊，怎么了？要不要我唱歌给你听。”这是第一次，男孩儿主动提出要唱歌给自己听。我一下子振奋起来，拿着手机偷偷到楼下接了电话。

“让晚风轻轻吹送了落霞，我已习惯在每个傍晚去想她……”这是我第一次听广东男孩唱粤语歌。想到班上几个男生在一起瞎吼乱唱的《遥远的我》，我此刻更是震撼。哪怕我握着手机的左手已经快僵掉，但心里却暖热无比。那个夜晚，因男孩儿的那首歌，我才开始觉得新年快乐。

似乎就是从这以后，我渐渐关注起粤语歌。揣摩歌词，搜索歌手信息，甚至连发音也开始模仿。可惜我虽有语言天赋，但对粤语发音却始终掌握不好。本打算在黎远帆生日那天给他唱首粤语歌，可惜理想终究敌不过现实。

不甘放弃，我决定巧花心思，给男生亲手制作祝福视频。不会剪辑，我就按照网上教程慢慢摸索；知道男生喜欢张国荣，背景音乐便全是他的歌；那些我反复翻阅过的照片和有意思的聊天记录，也全都一点点加了进去……历时半个月，劳心费力，我终于完成，在晚上十二点准时发送。

四月最末一天，我从清晨等到夜幕覆尽，男生只对我的生日快乐说了感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关那视频的评价。难道是没看到？还是不在意？或许是他忙着庆祝没时间看？我躺在床上，神思混乱，肚子也疼了起来。

不知是因受了凉还是心情怏怏加剧了痛感，熬到后来，连喉咙也有酸水涌动。我感觉不妙，急忙奔到厕所。“哗啦”几声，我直接呕出了腹内残余物。我本不想落泪，此刻却无端觉得委屈又矫情，好似自己的情意就是这恶心秽物，活该被冲进下水道里。慢慢躺下来，眼睛有冰凉液体涌出，浑身绵软发烫，烧得我恍惚难受。

因为这次狼狈的经历，我开始正视和黎远帆的关系。如他所说，自己是他的红颜知己，我却禁不住开始妄想贪求。或许这便是越界的惩罚，我不免觉得凄哀。再翻覆几下，我摒弃杂念，终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我才收到男生消息。原来昨日一群人玩游戏，把他手机藏起来，寿星须经过重重关卡考验才能拿到这随身物品。我暗骂他们神经病，看着屏幕上一连串的道歉和感激话语，我却觉触动不大。昨夜折腾太久，我仍没缓过来。对黎远帆虽然照常热情，但我深知心里已经有了隔膜。

如同伤口结痂，硬壳覆盖嫩肉，我不过是在自我保护。

肆

高三来临，学校对学生管理更为严格。我也开始把更多精力投入学习，越来越少和黎远帆联系。十月回家，QQ消息提醒有人想加我为好友。我看女生的昵称和签名，不像是无聊的人，便点了同意。

“你好，我是浏览了黎远帆的空间评论才决定加你的。”——竟又和他有关。我态度不咸不淡，等女生耐心讲述。

从普通网友变为对方心中男神，黎二爷，是对他的专属称呼。我看着那一行行文字，几乎可以想象屏幕对面的人表情是如何热烈生动。好在女生活泼可爱，并不讨人厌，时日一久，我们很快相熟。除了分享书籍，聊天大多围绕黎远帆进行。

“唉，你知道二爷有暗恋对象的事吗？”几周后，女生告诉我这重磅消息。我当然不知，否则必会收敛许多。男生的所有动态，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的情感所属。女生还在热切谈论她是如何发现这一惊人秘密。我的心思却已远走。

事到如今，我只得承认，自己始终不曾深入了解过他。他的爱恋，他的忧——男生只愿展露给我光鲜的表面。他拒绝让我走进他的内心。

想通之后，我拿出课本照常复习。自己再也不是以前患得患失的幼稚小女生，我有漫長的道路要走，同几十万人竞争，我必须专注发奋。

渐渐地，我同女生的关系变淡，黎远帆发了动态我也不再每条评论。等我毕业，男生也升入大一，这样的疏离，彼此都慢慢适应接受。

去学校报到前，我给黎远帆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哪怕曾经为他哭生他怨，可那些时日的温暖陪伴却是难以抹灭。没有他的照耀和激励，自己也不会让优秀成为习惯，获得鲜花和艳羡。

我终究该感谢，这个在自己心里，渐行渐远的明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