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喜马拉雅山 ???? ????
2018-01-02黄国跃
黄国跃
当飞机越过喜马拉雅山, 从空中俯瞰,阳光照射下的尼泊尔王国看起来如传说中一样充满神秘感,一座座晶莹剔透的雪峰与满是翠绿的山峦层层叠叠,几乎看不见一块像样的平地,与我们贵州的地貌很相似。显然,这是个群山绵延的美丽国度。在山谷与山脊上,有一些反射的光点,当飞机开始下降,看得出那是一些像火柴盒一样的木结构建筑,不过建筑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道路串联起来,如同相互没有关联的孤岛。在这个互联网时代,你会不由自主地好奇于它们是怎样与外部世界连接,又是怎样才能生存?虽然这个想法看起来十分多余,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于探究尼泊尔人生活的世界,却是大有关联的。
加德满都的夜空
飞机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半径,开始降低高度,广播里也开始播放有关的安全提示。这时机窗外的景观开始变得清晰而辽阔起来,晚霞在深蓝天空背景下,把雪峰照得金灿灿的,美得让人窒息。广播里用中英两种语言告诉我们,加德满都就在机翼的下方。
加德满都机场不大,连机场塔台都特別小,规模最多相当于我们国内任何一个老的支线机场。但近在咫尺的雪山环绕与晚霞映照下的美丽,却是国内任何一个机场都没有的,尼泊尔第一眼便让人有一种通透的美好感觉。
可眼前的美好的心情,很快就让接下来超乎想象的慢效率的入关过程粉碎得七零八落!其实入关的旅客并不是很多,并没有在国际机场常见的那种熙熙攘攘的场景,只是开放的入境通道很少,只有四个。其中对中国游客开放的只有一个。尼泊尔的海关人员办事效率特别低下,好像他们的英语水平也不高,加上浓郁的地方口音,在我们一帮中老年游客这里,几乎不能有效地沟通。最搞笑的是,在每一个入关的柜台上,放着两个用英文标注的牌子,一个是Closes,一个是Open。只见工作人员走马灯似的一会儿换一个,一会儿又换一个,两块牌子来回倒腾,看上去并不是交班,只是慢吞吞地办理着入关手续。在一次又一次魔术般的Open与Closes的转换中,我们一行二十多人终于在耗掉两个小时之后,才如释重负地走出机场,每个人都是一身急出的汗。
在机场门口迎接我们的是一位中年尼泊尔导游,看他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向我们一再抱歉的样子,我们也就不好再抱怨什么了。接我们的是一辆35座的印度生产的中型客车,看上去特别低端,放行李的入口位置是在车的尾部,整个车身的腹部用来放行李箱,每次搬运行李都需要一个人先钻到车腹,外边的人再往里传送,很不人性化。机场停车场灯光昏暗,团友拿出了摄影专用的照明灯,这时候,导游带来的助理导游,一个叫阿勒的小伙子迅速钻到车腹里,在驾驶员的帮助下,很快就完成了20多人行李的装载,我们终于坐在一路有些颠簸的旅行车上,向酒店驶去。
导游是个英俊帅气的中年男子,叫凯仁(音),看上去非常友善,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中国名字叫“蓝天”,蓝天把一些注意事项和行程作了介绍,还特意介绍了他的两个助手,司机卡博和助理导游阿勒(就是那个钻到车腹行李箱里的小伙子),然后送我们每人一串漂亮的黄色花环,这种花叫曼陀罗,也是尼泊尔的国花,有祝福吉祥之意。虽然来尼泊尔之前做了一些旅游攻略,也知道尼泊尔是一个南亚不发达的邻国,但亲眼目睹夜幕下的尼泊尔首都脏乱差的景象,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机场路,狭窄的街道两边都是电线杆子,上面的电线像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一样盘根错节,满街电动三轮车、摩托车嘶吼轰鸣着,在满是扬尘的马路上横冲直撞,沿街昏暗的灯光中有许多小商铺,看起来还是挺热闹的,就像中国70年代的地州市一样。
当旅行车路过一座桥时,可以隐约看见在河岸的一侧,一些好像是篝火一样的火光,不时还有一阵袅袅青烟升起,感觉有那么一点篝火晚会一样的“浪漫诗意”。这时,蓝天开口击碎了我们的想象——“这是在烧尸。”他介绍说,这是尼泊尔印度教徒特有的一种风俗习惯,人死了以后,必须将尸体烧掉,然后将骨灰撒在这一条有着“印度小恒河”之称的巴格马堤河(音)里,逝者才能走进天堂。然后人们从容地在河里沐浴,祈祷。洗去生命里的罪恶,祈祷逝者踏上通往天堂的路。由于尼泊尔的印度教教徒众多,这个坐落在世界文化遗产之一的帕苏帕提神庙旁边的火葬场(也叫烧尸庙),长年火光闪烁青烟不断。这里也是许多苦行僧聚集的修身之地,他们是以让身体受虐为主要修行方法的极端教徒,据说,有些人曾经身家不菲,一朝参悟,便散尽千金,到此成为一个在自虐中寻找快乐的苦行僧。尼泊尔有名的苦行僧几乎都要到这里来苦修,因为他们认为这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入口,在浓烈的枯焦气味中,缕缕青烟飘向天际,就是通往天堂的路。每一个灵魂都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这就是加德满都鬼魅般的夜景。
听完这段惊心动魄的介绍,一时间大家纷纷惊愕不语,一车人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兴奋与“浪漫”,瞬间沉浸在一片惊恐不解的沉默之中。蓝天见状急忙换了话题,一切才又归于自然。
在一间巷道里的小餐厅,我们尝到了具有尼泊尔风味的第一顿晚餐。坦率地说,其实只不过是一些充满咖喱味道的土豆和西兰花菜,还有一些放了很多香料的浓汤,不过尼泊尔的餐具和米饭很有特点——餐具都是铜制品,沉甸甸的,放在普通的菜肴里面显得特别厚重,给人一种很正式的宴会感觉。米饭一粒粒的,形状如纺织用的梭子,做得特别干硬,像炒饭一样。席间有服务员换了服装轮流上一个小台子,表演一些民族舞蹈。尼泊尔人的朴实与热情让我们很快就忘记了在机场的不快和巴格马堤河畔那鬼火青烟的阴影。
就这样,翻过喜马拉雅山,恍如翻过一个世界,尼泊尔的探秘之旅在不断的惊诧与好奇中开启。
班迪布尔的阳光
第二天的行程是去离加德满都约80公里的班迪布尔小镇。班迪布尔是尼泊尔的国宝。蓝天告诉我们,这个坐落在山脊上的古镇,是尼泊尔纽瓦丽文化的民族博物馆,生活着尼泊尔最古老的原住民。加德满都是尼泊尔的明珠,班迪布尔则是加德满都的瑰宝。我们起了个大早,为的是想赶上尼泊尔的第一束朝晖,车驶出加德满都约十几公里,在一处小山包前停下,大家肩背手提“长枪短炮”冲向坡顶。
此时的山谷安静极了,雾霭像一条白色的纱帐,凝固在山峦之间,远处的寺庙塔顶,在慢慢升起的阳光下,开始一点点地露出金光,与天的蓝、山的绿、雾的白,远远近近地铺陈开来。大家手中的相机快门一阵响,酣畅淋漓。
准备移步下坡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尼泊尔少女来到了身后,少女眼睛里有一种期待的神情。蓝天说:她是想做大家的模特,挣一点水果糖或者零花钱。
早晨的阳光刚好斜斜地照过来,阳光下的少女实在是太漂亮了!大家伙纷纷将镜头对准少女又是一阵连拍。少女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笑容,脸颊红红的,很不自然地按照大伙的示意变换着各种姿势。忙完一阵子,大家纷纷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糖果和零钱给她,少女接过钱物,双手合十表示感谢。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非常不舒服,明明是一种劳动所得,但小姑娘的眼神却像被施舍的感觉,让人有些不忍。大家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停下了手中的相机,赶紧离开了这尴尬的场景。
上车以后,蓝天介绍说,在尼泊尔,妇女的地位是非常低下的,非常重男轻女。法律规定,男人可以娶三个老婆,如果妇女不能生育男孩就有被拋弃甚至于杀害的可能,而警察每每遇到这种报案,往往也是敷衍了事,并不深究。车已经走了好远,但小姑姑娘那卑微而忧伤的眼神却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坐落在山顶上的班迪布尔小镇,在我看来,其实就是一个村寨中的几条街道。
小镇不大,就在喜马拉雅山的脚下,远处可以看见白色的雪峰,每到傍晚,就会出现日照金山的景象。小镇的主街道不长,有一个小广场在道路的尽头,这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街道上的阳光金灿灿的,街两旁都是老旧的木房子,上面嵌着各式各样的雕花木窗,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不堪,但在阳光的照射下,别有一番风情。这里的木刻非常有名,是典型的纽瓦丽风格,这里的建筑群因此也被誉为纽瓦丽博物馆。街道两旁有农夫在侍弄花园或是晒太阳,女人们在家门口打扫或是顶着装满草料的背篓匆匆走过。街道两旁的门面,有些已经被改造成了小旅馆或是咖啡馆,一些老外在门口的木桌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玩着电脑或是手机。眼前的情形,令人想起云南丽江的束河古镇以前的样子。
我朝一条偏僻一点的小巷独自走去,希望能看见一点更加自然的景象。有几个小朋友正在街边玩耍,见我身上挂着两个相机过来,便一路嬉闹着跟随我。我掏出水果糖给他们分发以后,他们便摆出各种样子让我拍照,非常尽职尽责的样子,好像找到了一份临时的工作。我还在街边的小卖部买了一些小玩具分发给他们,他们个个都很高兴。我注意到,即使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街边也能见到像明星画像这样的西方文化元素。估计要不了多久,这里的古朴和纯正的民俗民风就会被现代文明所淹没。
安娜普尔纳的咖啡
从班迪布尔出来,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博卡拉了。
博卡拉是尼泊尔第二大城市,地处喜马拉雅山中段的莱特河谷,虽然8000米以上的雪峰近在咫尺,但这里的海拔只有不到1000米。这里也是世界上最著名和最经典的徒步线路ABC(Aanapurma Base Camp)即安娜普尔纳大本营的所在地。在世界上十四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雪峰中,安娜普尔纳排名第十(8091米),她也是完全在尼泊尔境内的八座雪峰中最有名的一座,另一座在博卡拉有名的雪峰,是迄今尚未被征服的鱼尾峰(海拔6993米),鱼尾峰不算最高,但因为山峰险峻,被尼泊尔政府列入禁止攀登的山峰,也因此成为世界上少有的几座处女峰之一。
车近博卡拉,视线便开阔起来,“看!那就是鱼尾峰!”蓝天指着车窗外不远处雪山上一个貌似鱼尾的山峰说,车内一阵骚动,大家纷纷要求下车拍照。蓝天便让司机卡博将车停在路边一处开阔的田野边上停了下来,大家朝雪山的方向走去,都想尽量抵近一点。田地似乎刚刚收割完,水稻茬还没有完全变青,地面踩上去还是软软的。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在远处美丽的雪山背景映衬下,夕阳下的田野,金灿灿一片。不远处的打谷场上有几个农民模样的人,正在把堆在地里的稻草往一辆停在地里的拖拉机上搬运。忽而,刚才还是白皑皑的鱼尾峰,在渐渐西沉的太阳照射下泛出一片金光,让眼前的美景达到了极致。
蓝天说: “尼泊尔是世界旅游的明珠,而博卡拉则是尼泊尔的明珠,你们这个时候到尼泊尔,赶上了博卡拉最好的旅游时节”。旅游业可以说是尼泊尔的支柱产业,每年到尼泊尔来旅游的人数超过一百万人,而眼下,就有差不多五十万来自全世界的徒步爱好者云集博卡拉。大伙拍完照后复又上车,对刚才的美景赞叹不已,有位土豪级的团友悄悄打听起地价来,意欲到此投资房地产,大有“卷金而来”的意思,这位老板一番豪言壮语瞬间把大家刚才 “美好而浪漫”的感觉冲淡了许多。
按计划,接下来的行程应当是令人兴奋的。我们在博卡拉的主要行程是:到博卡拉城郊的萨朗科山上看日出,再去泛舟博卡拉美丽的费瓦湖,然后在博卡拉充满异国情调的大街小巷中,去领略那一份阳光下的惬意和夜幕下各种个性酒吧的迷人风采。可接下来,蓝天看似无意地向我们大伙介绍了一个计划外的项目,顿时让我血脉偾张。“哪一位朋友有兴趣?博卡拉还有两个计划外最具特色的项目供大家选择。”蓝天接着说,“一是坐直升机到安娜普尔纳雪峰上去参观登顶大本营,你可以体验到在喜马拉雅山的登山大本营喝一杯热咖啡的惬意,也可以望着近在咫尺的雪峰浮想联翩。另一个是到一千五百米高的萨朗科山上坐滑翔伞在博卡拉的天空飞翔。”我本来是恐高的,可那一刻我竟然冲口而出:“我要上安娜普尔纳,我要去滑翔!”好几位团友在我的带动下,纷纷踊跃报名,一下子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准备马上交定金。这时候,后排响起一个冰凉而低沉的声音:“我不去,我崽还小,不到一岁”。说话的是我们一行当中最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特别英武帅酷的那种。小伙的一句话,一下子让车内的气氛凝重起来,让人不由得将一个飞行和飞翔的勇敢者游戏,与生死的抉择联系到了一起,也让一些准备报名的团友犹豫不决起来,因为去与不去,被这个小伙子提到了“生”与“死”的高度。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居然也在心里面飞速作了一个人生“性价比”的评估,结果是:这正是我期待已久的挑战,人生值得并且必须去“勇敢”一次!于是我当即果断地把定金交给了蓝天。“管他的,我们也要去!”两位团友看我如此决绝,也态度坚定起来。事后想起当时的场景,真是十分好笑,仿佛这不是一次翱翔蓝天的浪漫冒险,倒有点像激怀壮烈的出击。虽然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乘坐滑翔伞,但这报名的过程已足够令人难忘。
机场不远,离宾馆大约只有七公里,是一个看起来像私人飞行俱乐部一样的小机场。机场工作人员对我们进行了非常严格的安检,这反而让我们踏实了很多,与普通安检不同,因为直升机的载重是有限制的,一架直升机最多只能承载五个人,因此我们五个人都需要一一过磅,我担心加上我们“长枪短炮”的装备,会因为超重过不了关,好在我们一行的赵哥属于超轻型的款,一米七五的个子,连人带一大包设备居然不到一百斤,我们也因此顺利通过安检。机场跑道很短,停机坪也没有大飞机,只有几架小型滑翔机,我们的“专机”是一架红色直升机。
直升机虽然不算高,但没有通常的那种舷梯,所以准确讲,我们是爬上飞机的,有些狼狈的样子。飞机的轰鸣声很大,但特别平稳,就像坐电梯一样,很快就直冲云霄了。
直升机的窗户是全景观,视线特别好。俯瞰博卡拉,在阳光照射下,可以看见金色的费瓦丽湖。很快,直升机飞进了重重叠叠的山峰之中,飞机在白雪皑皑的雪峰之间呼啸穿行,我并没有感到一点恐惧,反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特别放空的感觉,似乎有一种张力在心中膨胀。飞行过程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驚险刺激,但景色却比想象中更美丽。
大约二十分钟后,直升机在安娜普尔纳峰下,山间的一小块突出平台上降落,旋即又载上营地几位返回的乘客呼啸而去。它将会在一小时之后再返回这里接我们。
眼前几间看似简陋的平房,就是赫赫有名的ABC大本营了。
大本营海拔高度是4300米,虽然这里离安娜普尔纳峰顶还有3000多米,但已能看见远处雪白的山顶。早晨的阳光下,天空呈现出很深的湛蓝色,有很多飞禽在来回盘旋觅食,看起来像是老鹰。雪线的边缘处,雪的白与岩石的褚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景色纯粹干净。
营地设施虽然简陋,但还是挺齐全的。营地的入口处,有一个英文标牌,上面写着:“此地4300米”。营地斜坡的下面一点,有个用石头堆砌的小半圆拱门,那是徒步爱好者们到达终点折返的标记。几间房屋大概呈一个四合院状,有一些大通铺的房屋按性别分列两厢,中间的一排是一个类似会议室的咖啡屋,靠窗的墙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肖像小照片,全是徒步登山者们留下的纪念照,我正好兜里也有一张做护照备份的小照片,在征得店家同意后也“蹭”贴了上去,作为回报,我花了500卢比(人民币50元)要了一杯咖啡,坐在温暖的阳光下慢慢地品着。说实话,这咖啡的味道真不怎么样,只是一杯有一点咖啡味的热开水而已,可那时我感觉这杯在喜马拉雅山上喝到的咖啡,是我这辈子喝过的味道最美妙的咖啡!
第二天,我们去萨朗科山上拍鱼尾峰的日出。我们又起了个大早,在一条弯弯曲曲的盘山道上行驶了半个小时后,到了位于博卡拉城郊的萨朗科山脚,沿着陡峭山路向山顶攀登。这时天还没有亮,但山顶上已经是熙熙攘攘了,挤满了众多来自世界各地摄影爱好者,他们都在等着日出的那一刻。天渐渐亮起来,眼前是一片朦胧美丽的云海,东方天际线上呈现出暗红色,鱼尾峰在我们视角的东北面,黑白相间的雪峰上“鱼尾”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这时,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Hey!Look!”只见太阳从云海的正中间喷薄而出,一下子便升腾起来,我赶紧按下了手中快门。等我转过身来再看“鱼尾峰”,它的颜色已从开始的黑白相间变成了一片金黄,尖尖的“鱼尾”在阳光的照射下,美艳绝伦,像一把刺向苍穹的利剑,带着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仪,不禁让人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天造地做的神奇。
山路十八弯
尼泊尔的路很有名,不是因为它有多好,而是因为这路实在是太烂。
在尼泊尔乘车旅行,会让你轻易穿越到四十多年前,切身体验一把在当年贵州盘山公路上的那种“行路难”。从博卡拉到佛祖故里蓝比尼有二百来公里,这段路程在高速路纵横的国内其实并不算什么,但在尼泊尔,就是一段很长的路程了。
尼泊尔没有一条高速公路,也几乎没有高等级公路和高等级桥梁,连接各个地区的只有崇山峻岭中的山道弯弯。这里的道路不但颠簸狭隘,而且非常险,狭窄的山路两旁几乎都是悬崖峭壁,稍不留神就可能车毁人亡,我们在路上就亲眼目睹了一辆翻下山谷挂在树桠上的小货车。整个公路路面坑坑洼洼,没有一段是平整的,有时实在是太颠簸,乘客不得不站起来,手扶行李架跟着汽车颠簸的节奏“随波逐流”。在一些狭窄路段,两车相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只好采取单边放行的办法。有一阵,蓝天看我们颠得辛苦,就安慰我们说,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中国人帮我们修的路段了。谁知道当汽车驶上这个路段时,虽然没有了坑坑洼洼的“大摇大摆”,但还是像搓衣板一样,一路筛糠似的——这不是咱中国人的修路水平啊!一问才知,原来这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周恩来总理安排的道路援建项目,迄今仍然发挥着作用,虽然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它依然是尼泊尔最好的道路,也是中尼人民友谊的最好见证。
虽然路簸车颠,但司机卡博的驾驶技术十分了得,在通过一些狭窄险要路段时,行驶中的车轮离悬崖边上就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会车时,两车的间隙只有十公分的样子。我们也渐渐从触目惊心到后来麻木不仁见怪不怪了。卡博不但车开得好,而且一路没有替换,有时还要帮助搬运行李,想想真是难得。
由于路况太差,连同后来回加德满都的行程,我们的车居然换了两次轮胎。最让我们感动的是助理导游阿勒,车辆遭遇堵车,换胎这样的事,总是阿勒第一个跳下车去,或是钻到车底下安放千斤顶,或是到前面去打探消息,每次搬运行李,也总是他钻进车肚子里去。最辛苦也有些搞笑的是,尼泊尔的车辆是没有雷达倒车装置的,但凡倒车,都需要有人下去指挥示意,每每到了目的地,阿勒就得在车尾有节奏地不断拍打车身,“咚咚、咚咚、咚”相应的信号就是“倒、倒、停”,卡博就按照这个声音把车倒好。我戏称为“在尼泊尔倒车,基本靠拍”。
一顿偶然的午饭,让我对尼泊尔摄影之旅之外的东西产生了浓厚兴趣,这就是尼泊尔的政治。
在一家看似普通的路边饭店,我们一行人正准备吃午饭,忽然一小队手持AK47,荷枪实弹的军人,护卫着一位被随从簇拥着的,看起来像政客模样的尼泊尔人进了这个饭店。向蓝天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一家专门接待当地达官贵人的定点饭店,这位贵宾是一位议员,也是当地的最高长官。原来,我们在尼泊尔的这几天,正赶上尼泊尔政府换届大选,地方各个政要都在忙着搞竞选,偶尔也有暴力事件发生,所以才有了这严阵以待的一幕。这家餐厅很小,我们与议员在一个简单隔了一下的大厅共同用餐。当他得知我们来自中国时,他十分友好地伸出大拇指向我们示意。
颠簸而漫长的路途,注定了这是一个无法入眠的旅程。想起剛才在饭店与那位政要的偶遇,出于好奇,我索性蹭到导游的位置边上,用夹生的英文和他交谈起来。
尼泊尔的政治就像它的路一样波诡云谲曲折蜿蜒。
尼泊尔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由于身处中印两个大国之间的地缘关系,其外交关系的重点长期一直在中印之间摇摆,由于中尼之间横亘着喜马拉雅山,尼泊尔与印度的关系要密切很多,加上宗教信仰关系,尼泊尔在中印之间还是要倾向印度多一点。这种局面在2015年尼泊尔大地震以后发生了改变。中国人无私慷慨的援助和印度人的躲躲闪闪的支援,让尼泊尔人民感受到了中国才是尼泊尔的真正朋友,加上一带一路建设在尼泊尔的巨大影响,中国在尼泊尔的影响力正在日益扩大。但是由于当下尼泊尔属于亲印度的右翼政府执政,实行了一系列亲印度的政策,在2017年10月还废止了中尼之间最大的水电站建设合同。不过还好,在接下来的选举中,由尼泊尔左翼亲中的共产党(马列)派与另一个大党联合体,有望取得本次选举的胜利,实现联合执政。“到时候,那一份被前政府废止的水电大坝合同或许又将得到恢复。”蓝天这样对我说道,脸上充满了“执政党”的自信。我问:“为什么不是曾经通过走和平议会道路,在尼泊尔执政六年的领导人普拉昌达取得执政地位?”蓝天用鄙夷的口气告诉我,普拉昌达不配也不可能取得重新执政的机会,因为他现在是一个大资本家和贪官,背弃了那些跟他一起打天下的游击队员,在全尼泊尔,普拉昌达有着八家最大的超市。而那些被遣散的前游击队员,每人在拿到了六千到一万美金的遣散费后,就再也没有得到任何抚恤,很多因为战争致残的前游击队员成了无家可归者。普拉昌达在尼泊尔的威望也降至最低点。
经历了近9个多小时的辛苦旅程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尼泊尔著名的佛祖故乡蓝毗尼。二百六十公里的路程终于在“波涛汹涌”的摇摆运动中结束。有位团友取出她放在行李架上的背包,发现放在背包里运动手表上面的显示器,在跑步的码表数据上,居然显示有记录两万步的行走记录,这只“背锅”的跑表就这样在颠簸的行李架上整整“跑”了两万步。
灵魂停下来的地方
佛祖乔达摩·悉达多(释迦牟尼)的诞生地蓝毗尼,位于距加德满都三百六十公里,西南距印度二十多公里的鲁潘德希县境内。在梵文中,蓝毗尼是“可爱”的意思,这里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宗教圣地之一,也是尼泊尔政府保护的文化遗址。
为了方便我们摄影,蓝天安排我们住在离释迦牟尼的诞生地蓝毗尼公园不远的一个小旅馆,旁边就是一个比较大的村落。
吃晚饭的时候,蓝天介绍说:“蓝毗尼是个很单纯的地方。这里民风淳朴,大部分地区是乡村,也是塔鲁族民族的聚居地。这里是气候炙热的南部平原,塔鲁族世代务农,生活环境艰苦,一天只能来两三个小时的电。但塔鲁族人大多生性乐观,随遇而安。他们会告诉你:这里一切都挺好的,只是电少了点。不是很好的生活环境中造就了他们善良开朗的民风。不过你们在拍照的时候,最好要给一些水果糖或是小费,以示一种回报和尊重。”
我们大伙听了都很兴奋,因为这样的环境,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人文摄影天堂了,大家早早回屋,整理摄影装备,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第二天一大早,匆匆吃过早餐,我们一行便披挂整齐,跟随蓝天向我们驻地旁边的村落走去。
这个村落比较大,坐落在公路边上。我们三三两两分散开来,顺着一条进村的道路边走边拍,慢慢向村落的里面走去。这是一条比较宽的土路,清晨的阳光下,有一些拖拉机或者农村公共汽车不时经过,浮尘在阳光中飞扬。村道上各家各户纷纷打开家门,或是在洒水扫地,或是将一些拿来售买的农产品摆放在自己家门口的石台上。有一些小孩在路边打“野毛球”(非正规场地的羽毛球),还有一些妇女穿着好看的服饰在家门口晒太阳。我们很快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他们停下手上的活,向我们好奇地张望。我们这一行摄影爱好者,纷纷端起手中相机就是一阵“狂扫”连拍。村民们看起来虽然并不习惯,但也没怎么排斥。我们按照蓝天事前交代的,大家都从兜里拿出一些水果糖或是零钱分发给被拍摄的对象。不过,我总感觉这样的采风形式还是缺少了一些对被拍摄者的尊重。有一些年轻人或是小孩会讲一点半生不熟的英语,当听说我们是来自中国的游客后,有的会伸出拇指说“CHINA!”作为中国人,我觉得有义务表现出一种文明的素质,不能让拍摄活动变成一种对被拍摄者尊严的伤害。
于是,我与一位摄友便循着另一条岔道,向村落的更深处走去。
我的选择对了。村落的深处,是一个充满了传统生活气息的原生态文明世界。村民们有干木匠活的,有翻晒稻谷的,有窃窃私语聊天晒太阳的,就像那种老电影里才有的场景。这里没有自来水龙头,每家每户门口都是一个人工机械汲水的老式水泵。有个几乎全裸的中年男子正在院子里冲凉,他一边往头上抹肥皂,一边用铜罐从铜盆里打水从头往下浇,然后再用水泵往铜盆里注水,如此循环。他身上黝黑的皮肤和头上白色的泡沫,还有那个吱吱呀呀的汲水泵,在阳光下看起来特别有画面感。“Pleaee you once again !”因为我没有抓拍下最好的瞬间,只好试着用英语请他再重复一下刚才的冲凉过程。没有想到,这位大叔居然一下子为我重复了三次,不断问我是否“OK”,一直到我忙不迭地点头表示满意!就这样,我拍下了我此次最满意的一张人文照片。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把所有的水果糖拿出了给他,还给了一些小费,他手捧水果糖,很开心的样子,嘴里连着说:“CHINA! OK! OK!”。
从村落的尽头走出去,就是著名的蓝毗尼公园了。
公园占地面积很大。它的核心建筑就是释迦摩尼诞生地的旧址和一棵有两千年树龄的菩提树,还有一个据说是释迦摩尼生下来的时候为他洗礼的池塘。在旧址外围,有很多各国信徒修建的寺庙环绕,主要是为各个国家的信徒在朝拜释迦摩尼时提供方便。中国政府也出资修建了规模比较大的寺院“中华寺”。
进入遗址参观是要买门票的。当蓝天安排好门票,不料却有差不多一半的人都不愿进去。原来,按照遗址管理部门的规定,凡要进去遗址参观的,一律必须脱了鞋才能进入,而不是通常只有参观某某进房间才脱鞋的那种。那么大的公园,差不多要走几里地的“实际距离”,这的确有些令人生畏。再加上如果你愿意脱鞋,还必须脱在旁边一个指定的大棚里,那里简直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一大堆来自全世界的各式各样的鞋码了一地,散发着“全世界的味道”,简直是臭气熏天。同行的女士几乎是逃离而去。这样的场面让蓝天很是尴尬,不过还是有几个诚心诚意的信佛的团友毅然决然地脱了鞋,跟着他进了公园。我当然也选择了进去,只不过我悄悄地把鞋放在那些没有去的团友坐下休息的地方,从而避免了一个非此即彼的两难决定。
遗址的主要标志性文物,实际上是一个用玻璃罩起来的被稱为“释迦摩尼脚印”的印记,参观朝拜的人们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排了好长的队,就是为了看一眼这个看起来像“脚印”的符号,然后摸一摸旁边的“老墙”。完成这个最重要的仪式后,人们会去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下瞻仰,中间还要经过一个不大的水池,据说,菩提树下就是当时释迦摩尼的母亲摩耶夫人生下他的地方,水池子就是释迦摩尼的沐浴之处。树下有一些信众席地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十分诚恳的样子。还有人用纸包上一些树下的泥土,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口袋里,准备带回家乡。
在这棵据说生长了二千多年的菩提树下,每天都有无数的朝拜者不远千里长途跋涉而来,献上各自的礼物,表达真挚的心意。不管你是不是佛教徒,面对佛祖诞生地,都会有一种感受,迎风飞舞的经幡,生活清苦的修行者,打坐冥想的朝圣者和历经世事沧桑、但依然苍翠挺立的菩提树所构出的强大气场,让人不得不庄严肃穆起来。这种感受异于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人们相信佛祖的母亲之所以选择了在蓝毗尼诞下释迦摩尼,是因为这里的宁静祥和,蓝毗尼代表着宁静和远离尘世的喧嚣,因为佛在这里。
雪峰之上的长城
又是一段漫长而艰苦的车程,第二天从蓝毗尼出发,在用了十三个小时,驱车二百八十公里以后,我们在离加德满都三十五公里的纳嘉阔特山顶的一个老式度假酒店住了下来。此行最经典也是最后的行程,就是站在纳嘉阔特清晨的山顶,亲眼目睹珠穆朗玛峰的风采。这里号称是“珠峰观景台”。听蓝天介绍说:“这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从海拔1000米的地方仰望珠峰的地方,在这里看珠峰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这家老式酒店所在的位置原来是旧时候尼泊尔贵族隐居地,是由一些散布的半坡上的独立房间组成的。我们在酒店用过简单的晚餐后已经是晚上十点,服务生把我们一个个七弯八拐地带到这些分散的房屋后,便消失在黑夜的小道尽头。我是一个人单住,在房间昏暗的灯光下,我打量着这间木结构的老房子,除了一张硕大无比的大床,墙角还有一对非常陈旧的沙发。古老的写字台上有一盏烛台,旁边的火柴盒里有几根火柴,看样子是停电时备用的。屋里有一股潮乎乎的空气,被子湿润得透着冰凉。我看着这个特别阴冷的房间,忽然有一种身处古堡的感觉。脑袋里居然一下子冒出了“呼啸山庄”四个字。
尽管旅途劳顿,我却丝毫没有一点睡意。我和衣而睡,躺在又冷又潮的大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窗外的山风在树林里时而搅起一些动静,那些关于贵族的传说,在脑海里一部部上演。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夜是这么的漫长。好不容易挨到凌晨五点,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的我就起来收拾起器材,循着白天模糊记忆中的小道,向山顶的观景平台拾级而去。殊不知山顶平台上已经有几位同行的摄友在那里选机位了。看来昨晚度过不眠之夜的是大有人在啊!
不过,接下来的幸福感很快让一夜的不快烟消云散。
当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呈现在眼皮底下的是一层层飘渺不定的云海,远方天际线上的山峰,隐隐约约露出像锯齿一样的轮廓,而后慢慢明晰起来,山峰的顶部发出白色的亮光,往下是青色的山脊。不一会,光线也开始明亮起来,在我们的眼前,喜马拉雅山脉的二十多座6000米以上的高峰,包括珠穆朗玛峰、安普尔纳山峰、冈底斯圣山等世界著名雪峰,像一道宏伟的玉带横挂在天边,蓝天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似乎要高一点点的雪峰说,看,那就是珠峰!实际上,在眼前这一条“长城”般的玉带上,借助长焦镜头也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点雪峰的样子而已。不过,我们在场的大多数摄影者,还是宁愿相信自己看到了远方“自己认为的珠峰”。几乎是在一瞬间,阳光便从云里冲刺般喷薄而出。雪白的玉带变成了一根金色的腰带,把天际镶上了金边。这么多美丽的雪峰,如此博大壮阔,同时呈现在你的眼前,完全颠覆了我对风景照的概念。此前我们所看见的任何风景和照片,在这一刻都只能叫零碎的局部和片断了。
从纳嘉阔特的山顶上下来,我们便直接奔离加德满都仅仅十四公里的巴德岗而去。
巴德岗古城是尼泊尔加德满都最古老建筑群之一,在杜巴广场四周,全是形形色色的寺塔,包括马拉王朝的王宫及许多独具特色的神殿、庙宇、佛塔、雕像等等,有“露天博物馆”之称。
杜巴广场其实没有它的名字那样雄伟,最多也就是半个足球场大小,在广场北侧,有刷着金漆的大门和旧王宫的五十五扇黑漆檀香木雕花窗(即五十五窗宫),古旧精致。旁边有巴特萨拉女神庙,这座石构的印度教神庙造型优美、精工细雕,殿外悬挂着一口大铜钟。在广场东南边,有高达30米的尼亚塔波拉庙(即五层塔),是广场上的标志性建筑,许多人爬上它陡峭的阶梯,在那里俯瞰整个广场。夕阳下,一些尼泊尔男人在散步、聊天、晒太阳,有一些妇女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在兜售纪念品,光影之下,构成了一幅具有古典韵味的人文景观。向南走去,是一条长长的小街,沿街有许多纪念品商店,也许是因为我们是中国人的缘故,小贩们都很友善,可以用卢比和人民币直接交易,摊位上摆放的多是具有尼泊尔特色的纪念品,像动物雕刻、提线木偶、小铜器等小玩意儿,我看中了一对铜制的手工尼泊尔风铃,拿在手上轻轻一摇,铃声悠扬悦耳,只花了人民币一百元就入手了。
去机场的路上,我们路过一处烟雾缭绕的嘈杂地段,空气中隐约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味道。蓝天说:这就是你们刚来尼泊尔下飞机时,晚上路过的那个灯火闪烁的叫“烧尸庙”的地方,这会儿,可能又在进行丧葬活动吧!我没有想到尼泊尔给我们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竟是这样的,但这个教徒们通往天国的“海关”不就正好是尼泊尔最具象征意义,最有代表性的宗教之门吗?
机场很快就到了,未曾想到的是,这次从加德满都机场出关,居然超乎想象的快捷,我们的飞机很快就冲进了无垠的蓝天。
从飞机的舷窗向下俯瞰,夕阳下的雪山泛起金光,金色的霞光像一幅巨大的帐幔,把这个神秘的国度笼罩起来。在尼泊尔所经历和目睹的一切,让我的心情难以平静。我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丰富和多样性,也感受到一种陌生和原始的野性,这对于久居一地的人们来说,会挑动起每一根敏感的神经,然后可以重新定义我们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当生活中的不如意与你迎面相遇之时,尼泊尔少女的微笑和蓝毗尼菩提树下的尘土,或许会让你莞尔一笑,徐徐释然的。虽然生活中不可能每天都是一朵花,但总有一个像花一样灿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