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场相隔百年的心
2018-01-02欧阳娟
欧阳娟
年少的时候我曾无数次预想过自己30岁以后的样子,或者像张爱玲那样淡然而清苦,或者像杜拉斯那样绝望却浪漫,再或者像亦舒笔下的人物那样理性干练。
有一段时间,我确实以为自己做到了,经济上的独立让我充满力量。30岁之前,我越走越远,骄傲地在朋友圈宣称: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我终于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令人惋惜的是,这种优越感没有持续太久。从某个时候开始,我的战袍由吊带裙换成了白衬衣,战场由大千世界变成了三室两厅。然后似乎是一夜之间,我的美好生活就被一场看不见的夜风吹得无影无踪。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仅仅是个人的不幸遭遇,打电话给周围的朋友,才发现女性朋友心境大抵相似。
有朋友跟我打了个比方:如果你上了泰坦尼克号,那么它的沉没就是你必然面临的问题。你二十几岁的时候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就像你在这艘大船上参加了一场场的舞会,在每一场舞会上,美丽、身份、个性都能为你加分。但舞会毕竟只是舞会,再高的分值也不能让你脱离这艘巨轮,获得独立的生命。巨轮撞上冰山时,你必然会跟船上所有人一样,面对它即将沉没的瞬间。
我想造一艘真正的救生艇,与同船的人反复探讨,显然不能解决我的终极问题,我渴望在历史中寻找答案。幸运的是,我遇到了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的《民国·沉香女人系列》丛书,这套丛书把目光锁定在了中华民国时期几位女性身上,她们分别是萧红、周璇、胡蝶、林徽因、赛金花和张爱玲。
這几位民国女子都早已有人写过,特别是林徽因,几乎被写到像《小苹果》一样烂大街的程度。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把她放在与自己同船的视角上来写。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她也有被命运的礁石磕碰的时候,她也会慌乱、迷茫,也会有不可排解的恐惧。对于这些慌乱、迷茫,伴随一生的恐惧,以往的作品涉及得太少太少,而这些都是左右林徽因在面临重大人生抉择时的关键因素。
说到恐惧,体会最深的应该要算萧红。从童年时代开始,她就没有摆脱过恐惧的控制。被压制的恐惧,被嫌恶的恐惧,被抛弃的恐惧……对饥饿的恐惧,对生存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一个没有挨过饿的人不能体会饥饿对精神的破坏力,一个没有被家暴过的人更不能体会暴力对灵魂的扭曲。她从乱拳下挺过来,从死亡的边界上挺过来,从长期的居无定所和食不裹腹中挺过来。她一直在往外走,没有逃回那个可供温饱的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好。
张爱玲大概可以算是在灵魂上真正逃生成功的那一位。与家庭的决裂也好,独居美国也好,对胡兰成的爱、甚至是对胡兰成的不爱也好,她是真正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尽管一生孤清,喜乐寥寥,但从不受制于人。包括她的死,也是那么自给自足的,不去惊动任何人。她本可以跟林式同(张爱玲的遗嘱执行人)取得联系的,或者在身边预留一位类似于骆宾基之于萧红式的人,但是她没有。不是没有能力,而是真的不需要。她没有什么留恋,也没有什么不满,生命在生命本身的河里流淌过了。
我不敢说小小几本书,便能解决时下大多数女性面临的问题,但是至少提供了一些参考。在这个对女性评价标准如此混乱的时代,让我们,隔着百年光阴与这些曾经盛放过的生命谈谈心,大概真正的自我价值只能到心灵的纵深处去寻找。
(编辑 钟健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