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张弭家

明朝天启年间，海州青年金永明，以卖画为生。

一天，他在茶点铺见到一个妙龄女子，手拈酥饼。那手纤细、红润，嫩如水滴。女子发现有人注视，掩面出门。晚上，金永明把红酥手画了出来。他想，画出人脸不更完美吗。可临下笔才意识到，他当时并没看清女子的容貌。没办法，他只画了女子被面纱遮住的脸。

第二天，他的红酥手画作很快被买走。其他人也要买，他便当街铺摊作画，却被一个蒙面人抢跑了画作。金永明紧追，被那人引进小巷劈头暴打。“臭画匠，竟敢画老娘卖钱！”金永明明白这就是红酥手的主人。金永明回到大街，又被官差带到府衙。知府徐文杰见他鼻青脸肿，叫人拿来跌打散。金永明平日就听说徐知府清廉爱民，此时更是感激，问他的话，就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徐文杰挥拳擂案，“此女是盗贼，绰号红酥手，她刚劫了海州府上交朝廷的国宝。本府想到一计……”

第二天，金永明又到街上卖画。一会儿，他瞥见红酥手露面，就跑向小巷。红酥手追上，金永明告诉她凭想象画了一幅美人像，特意引美人核实是否相像，他就从怀里摸出折叠的纸，摊开来却是白纸。金永明怕此画落入他人之手，暴露了美人真容，就用了隐形画料。将画晒在阳光下，便可显影。果然，红酥手不由屈身细瞧。金永明右手抖画，左手捂嘴。但见画纸散出粉尘，把红酥手熏晕。金永明笑道：“知府大人神机妙算，红酥手必中涂画迷药之毒。大人说她居无定所，宝物必定藏身。”他从红酥手的背囊中摸到了一鹅蛋大小的石球，白色透明。他打算见一下红酥手真容，就扯下面罩，一见果然是绝色美人。

这时，红酥手醒了，嘶嚎，“见我真容，抢我宝珠，还想活吗！”金永明急逃，后背中了红酥手抛来的飞镖。他强撑到府衙，伤口已发黑流脓。“飞镖带毒！”徐文杰掂掂金永明抢回的夜明珠，让人用上他家祖传的解毒药，救了金永明一命。这夜三更，他推窗看到徐文杰率众官差围攻红酥手。徐文杰狞笑，“宝珠就藏在这二十几间房里，你找得到吗？”见到红酥手，金永明分外眼红，出屋摸把铁锨拍去。红酥手踢飞铁锨，揪过金永明，横剑到他脖上，喝令徐文杰让路。徐文杰令官差退后，金永明被劫走。

没想到，第二天金永明就回来了，说被红酥手劫到山上，遭受鞭打，藏在衣袖里的装迷药布袋被抽落到手上。那是上次迷红酥手时藏身备用的。红酥手打累擦汗的当儿，他把迷药布袋猛甩到紅酥手脸上，乘机逃脱。徐文杰夸赞他一番，又说高价聘请的神箭手镖师晚上到，今夜加强防范。官差们忙着加固围墙、门窗。金永明跟着忙了一阵，就画起了红酥手的涂鸦画，然后把这些画贴到各房间门上。

天擦黑，聘请的刘镖师到。听到树上乌鸦叫，他摘弓搭箭，射落一只，其余乌鸦惊散。他又连发两箭，两只飞逃的乌鸦坠地。接风宴上，金永明给刘镖师敬酒，刘镖师只喝了半杯。

三更宴罢，金永明临窗望夜，忽听巡夜官差喊：“红酥手来了！”徐文杰让人去叫刘镖师，却回报刘镖师醉酒不醒。徐文杰说让红酥手挨个房间找。

可是，红酥手只扫视一遍房间，就直奔一间房前，挥剑驱散门前蝙蝠，破门取了宝珠逃离。这时，刘镖师来了，徐文杰叫：“她要从海路逃，会到渔村搞船，去渔村截她！”追到渔村，见村里无人，海雾沉沉。突然，雾中升起一轮小月，光芒四射，引领一队渔船驶离海岸。细一看，小月就是被红酥手劫走的夜明珠，装进网兜挂在首船的桅杆上。徐文杰狂嚎：“刘镖师，把夜明珠射下！”

刘镖师左手摘弓，右手抽箭。可是，右手碰到箭壶却粘了一手黏糊糊的东西，支支箭的羽毛也都粘黏到了一起，箭抽不出来。一官差叫道：“是他干的！”金永明被推上前。金永明昂头道：“是我把在村里找到的涂船桐油倒到箭羽上的。我就是要协助红酥手把夜明珠归还那些可怜的渔民。”徐文杰怒吼：“本府救你命，你竟坏本府好事。你是何时同红酥手勾搭上的？”

金永明冷笑着道出他转变过程。上次被红酥手劫到渔村，见村里只有老幼。红酥手说，青壮渔民冒险去远海捕鱼了，可他们祖祖辈辈都靠夜间在近海捕鲈鱼为生，到渔场要通过一片暗礁，海上夜雾迷漫，全凭祖传夜明珠引航。这颗夜明珠就是全村人的命根子。可是，徐文杰抢珠送京。红酥手听说此事，劫回夜明珠。她讯问送珠人，得知徐文杰是用夜明珠行贿把持朝政的宦官魏忠贤，换取更大官职。金永明知情后，对徐文杰的好感消失殆尽，并决意不计前仇，同红酥手联手为渔民夺回宝珠。红酥手也为自己那时因宝珠被夺，心急恼怒而对他下了重手，向他道了歉。他俩向留守老人问清渔民归航时日后，决定金永明回府衙查找宝珠藏匿处，标明特殊记号。

听到这儿，徐文杰追问：“你做了什么记号，能让红酥手直取宝珠？”金永明诡秘一笑，“我乘帮忙之机，找到了藏宝房间。我贴在藏宝房门上画的作画颜料掺有鳝鱼血。蝙蝠嗜鳝鱼血，嗅到门上血味必定扑门吸血。我事先告知红酥手，蝙蝠扑门的房间就是藏宝处。红酥手来时叫刘镖师不醒，也是我在敬酒时下了蒙汗药，可惜他只喝一半，否则他现在还醉着。”

徐文杰长叹，“我在海州当知府二十年，晋升无望，因为我拿不出让魏忠贤看上眼的礼品。后来听说了夜明珠，又听说魏忠贤就喜欢夜明珠，我就昧了良心……”

天光初现，海雾渐散，一条舢板漂到岸边，红酥手端坐船头，喝道：“徐文杰，是你给逃难渔民一个交待，还是我来为他们讨还公道？”徐文杰切齿道：“女贼如此放肆，给我拿下！”却无人响应。

徐文杰拔剑冲向红酥手。红酥手旋身出剑，刺中徐文杰右臂。红酥手再刺时，金永明挡住，“他救了我的命，也曾为百姓做过不少事。”

红酥手收剑，拉金永明跳上舢板，驶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