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机《针灸问对》针灸学术思想研究
2018-01-01周美启万四妹
张 蕊,周美启,万四妹
(1.安徽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安徽 合肥 230012;2.安徽中医药大学科技处,安徽 合肥 230012; 3.安徽中医药大学中医临床学院,安徽 合肥 230012)
汪机,生于明代中期(1463-1539年),字省之,号“石山居士”,徽州(新安)祁门朴墅(今属安徽省祁门县)人。汪机家族世代行医,其祖父汪轮及其父亲汪渭均为名医。汪机年少时勤攻经史,屡试不利,受范文公“不为良相,愿为良医”之启示后援儒入医,随父学医,苦心钻研,博采众长,终以医闻名于世。《明史》记载,汪机与常熟缪希雍、杞县李可大、吴县张颐并称为明代四大名医。
汪机行医一生临证不辍,著作不止。据考证,汪机一生著述活动涉及的医籍有13种78卷,其中包括编纂医籍《医学原理》13卷,《外科理例》8卷,《运气易览》3卷,《重集读素问钞》3卷,《针灸问对》3卷,《脉诀刊误集解》附录2卷,《痘治理例》1卷及附方1卷,《医读》7卷,《伤寒选录》8卷(国内已佚),《素问补注》1卷(已佚),《本草汇编》20卷(已佚),共11种70卷;传抄医籍《推求师意》2卷,《脉诀刊误集解》2卷,共2种4卷;由门人纂成医籍《石山医案》3卷及附录1卷[1-2]。其中《针灸问对》主要体现了汪机的针灸学术思想。
《针灸问对》,又名《针灸问答》,成书于明代嘉靖十一年(1530年)。全书分为上、中、下三卷,上、中二卷主要讨论针法,下卷主要讨论灸法和经穴,书末附有针灸歌赋十余首。该书是汪机对当时的针灸医者“学无根要”“徒夸于手法、取穴之末”之种种弊端,以《内经》《难经》为根本,通过问答的形式对其进行批判。书中论述简明扼要,态度犀利,敢于质疑否定前人的观点。《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认为此书“尤为笃实”。
《新安医籍考》[3]记载,《针灸问对》现存版本如下:明嘉靖十一年壬辰(1530年)刻本;明崇祯六年
癸酉(1633年)汪氏朴墅刻汪石山医书八种本;清道光十年庚寅(1830年)刻本;日本抄本;上海千顷堂书局石印本;1959年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发行铅印本;《汪氏医学丛书八种》;1992年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新安医籍丛刊》本。
汪机的针灸学术思想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 主张遵从经旨
汪机的主要针灸学术思想,多遵从《内经》《难经》,并且汇集了诸位针灸医家之思想。汪机认为“《素》《难》所论,刺法之正也”,《内经》与《难经》是“针之大经大法,不可不读也”。汪机在序言中特别提到《针灸问对》的成书原因,是因为其在博览《灵枢》《素问》《难经》以及诸家针灸之书后,遇到针灸相关知识,便记录下来,积少成多,便为此作序,然后设为问答形式,最后编纂成书。因此,《针灸问对》全书皆以问答形式阐述针灸之医理,在书中所列的84问中,汪机皆以经文形式进行阐述,完全引录《灵枢》《素问》《难经》的条文有46问,部分引录《灵枢》《素问》《难经》《伤寒论》的条文有20余问,除此之外,书中还参考了《针灸甲乙经》《丹溪心法》《金针赋》《标幽赋》等著作[4-5]。
2 针灸必先诊脉
汪机十分重视诊脉,在《针灸问对》一书中,多次强调辨证诊脉的重要性,其认为医家在诊疗疾病之前,必须诊脉[6-7]。“凡将用针,必先诊脉,视气之剧易,乃可以治也”。“切脉观色”是医家之大要。倘若医家在诊治之前不辨证诊脉,则无法知悉经脉虚实、气血多少、邪气盛衰、病机传变情况。如果此时医家妄行针刺,则易产生不良后果。因此,汪机指出:“针士必先以诊视为务。”医家临床针灸必须“察脉盛衰,以知病在何经,乃可随病以施针刺也。”
3 主张治病无定穴
汪机在针灸治疗辨证选穴上主张“治病无定穴”[5,7-8]。汪机在《针灸问对·三十四问》中将针灸时的用针,比喻为“用兵”,“彼动则此应,或出以奇,或守以正,无有定制。”“疾病变化之无穷,刺灸之法亦无穷。或在上,下取之;或在下,上取之;或正取之,或直取之。”汪机认为,疾病的多变必然导致针灸治疗方法的多变,因此,汪氏主张“治病无定穴”。
汪机认为针灸医家临床诊疗,“审经与络,分血与气,病随经所在,穴随经而取,庶得随机应变之理”,不可执以“某穴主某病”之观点,否则这种不知变通、不究病因、不察传变的做法无异于“按图索骥”,不可能取得良好的治疗效果,还有可能危害患者生命。汪机在按语中批判部分针灸医家不经辨证、不经脉诊,只针刺固定穴位的做法,“既不识脉,又不察形,但问何病,便针何穴,以致误针成痼疾者有矣。间有获效,亦偶中耳,因而夸其针之神妙,宁不为识者笑耶?”
4 针法“有泻无补”
汪机继承了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丹溪的观点,强调“针法浑是泻而无补”[7,9-10]。汪机在《针灸问对·七十五问》中提到:“经曰阳不足者,温之以气;阴不足者,补之以味”,针是由砭石所制成,无气无味,医家施针于患者,可能会破皮损肉,以致腠理开泄,正气外出。此外,《内经》指出气血阴阳都不足的时候,应以甘药来调补,而不是通过针灸。《针灸问对·三问》中汪机按语反问道,“假如痨瘵阴虚火动,法当滋阴降火,针能滋阴否乎?痿症肺热叶焦,法当清金补水,针能补水否乎?”对于《内经》中的针刺补泻,汪机认为均是指泻法而言,所谓补法不过是张子和“去邪即所以扶正,去陈即所以生新”之意。汪机指出,针灸不能调补人体阴阳的不足,只能通过泻实祛邪、去陈生新,从而达到调节脏腑气血阴阳以扶助正气的目的。因此,汪机认为针法“有泻无补”,针刺治病只能祛有余之邪实,而不能补阴阳之不足。
5 灸主温阳,无病忌灸
汪机认为,灸法的功用主要为温经散寒、扶阳固脱,多适用于风寒湿痹、体虚阳绝、阳气下陷等证候[7,11-12]。汪机在《针灸问对·七十六问》中总结:“一则陈寒痼冷;二则无脉,知阳绝也;三则腹皮急而阳陷也。”汪机认为除了这三者,其他病症皆不可灸,原因是“恐致逆也”。
在《针灸问对·七十九问》中,汪机指出无病忌灸,并将无病而灸的行为比喻为“破船添钉”[13]。对“若要安,膏肓、三里不要干”的说法,汪机亦持反对意见,汪机认为“夫一穴受灸,则一处肌肉为之坚硬,果如船之有钉,血气到此,则涩滞不能行也”。灸瘢有“坏人经络”之嫌,使用针灸来治疗疾病,是属于不得已而用之,常人无病应禁灸。
6 勇于批判诸家之说
汪机虽然主张遵从经旨,但又不拘泥于经旨,与诸家观点不同时,敢于直抒己见,勇于批判诸家之悖理,言语犀利。
6.1 批判《金针赋》针法 汪机在《针灸问对·六十四问》中明确指出对于《金针赋》十四法的态度,“考其针法,合理者少,悖理者多,错杂紊乱,繁冗重复”。汪机主张针刺时“待之气至,写则但令吸以转针,补则但令呼以转针。如气已至则慎守勿失,适而自护也。”汪机认为这种针灸操作手法简单明了,不需要其他繁琐复杂的手法[9]。对于《金针赋》中如“青龙摆尾”“白虎摇头”“赤凤迎源”“苍龟探穴”等“十四法”,汪机认为这些手法并无实际意义。
6.2 批判“子午流注”针法 汪机在《针灸问对·五十六问》中指出南唐何若愚的“子午流注”针法违背了《内经》《难经》之经旨。子午流注针法的特点是“逢时取穴”,是以“人与自然相应”的观点作为理论基础,以“人体气血流注皆有定时”为原则,根据人体气血流注盛衰的不同时间选取相关穴位进行针刺,此时的“逢时取穴”是以时间为依据。而汪机认为“荣卫之行,各有常度”,但是如有邪气干扰则“经气”循行或迟或速,则不能“每一穴,占一时”,从根本上推翻了“逢时取穴”的观点。汪机认为“逢时”,是候疾病所在之气,逢疾病之邪气所在之时,此时的所候之“气”,非“经气”,而是“邪气”,与子午流注之“逢时取穴”有根本区别[14]。
此外,“子午流注”针法主张“阳日阳时阳穴开,阴日阴时阴穴开”,但汪机认为按其推算方法,则会存在“阴日阳时阳经开”的矛盾之处,不能自圆其说。汪机认为“穴之开与阖”,应以“邪气之在与不在”为依据,而不是机械地以时间为依据。正如汪机在《针灸问对·五十六问》中阐述之“盖邪来朝应之时,如波陇起,察其在何穴分,即于此时而刺之谓之开。”
6.3 批判补泻手法 汪机对当时盛行的补泻手法,认为“合理者少而悖理者多,错杂紊乱,繁冗重复。”汪机认为,提按只可以用来言补泻,不可释迎随之义[9]。其指出迎法是在邪气未盛时用泻法,以阻止疾病发展,起到泻其邪气的作用;随法是在邪气已衰、正气较虚时,用补法以补其正气,帮助经气运行。黄雪呈[15]认为,汪机的补泻手法比较简单,《针灸问对·六十三问》中“当刺之时,先以左手厌按、弹怒、爪切,使气来如动脉应指,然后以右手持针刺之,待气至针动,因推针而内之,是谓补;动针而伸之,是谓泻。”由此可看出,汪机认为针刺得气后,再向深部按针,就是补法,若向上提针,即为泻法。提按、呼吸、捻转等手法都只可以用来言补泻,不可释迎随。
7 结语
汪机在《针灸问对》一书中大量地引录《内经》《难经》以及诸位针灸医家之论述,深入浅出地阐述针灸医理,为针灸理论向临床实践转化提供了较好的诠释,以便后世医家学习与实践。汪机在书中将自己的思想与临床所见所得悉数注出,以渊博的理论知识,丰富的临床经验,对各家论述或予以肯定,或提出质疑,笔锋犀利,态度鲜明,敢于直抒己见,评判诸家之论,其针灸学术思想尽显其中。
虽然汪机的部分言论有所偏颇,如“无病忌灸”论,现代研究表明灸法对人体有保健作用[16-17]。但是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汪机能够认识到灸瘢对人体的经气传导有阻滞效应,对“瘢痕灸预防疾病”的观点提出质疑,这种精神值得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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