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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中地理空间变迁之内涵

2018-01-01吴晓晖

安阳工学院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村子村民空间

吴晓晖

(福建江夏学院,福州350108)

著名作家威廉·福克纳出生在美国南方,也深爱着美国南方。他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小说描写了南方不同社会阶层家族的故事,描绘了现实细致却又荒谬残酷的南方面貌。斯诺普斯三部曲是“约克纳帕塔法世系”中唯一的三部曲,第一部是《村子》,其后是《小镇》和《大宅》。《村子》被誉为三部曲中艺术价值最高、最生动、最精彩的作品。《村子》主要讲述了代表北方的弗莱姆·斯诺普斯如何利用不正当手段从政治、经济、伦理道德等方面征服了代表南方文化的村子——法国人湾。现有研究多从伦理道德、社会文化、经济秩序等方面入手,却少有空间理论角度的分析。然而,《村子》的情节发展围绕弗莱姆侵占瓦尔纳的“空间”展开,其地理描写无不暗合“空间”理论,可见空间对于故事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透过空间理论视角,《村子》反映了社会转型期的空间所经历的种种变迁,蕴含着丰富的精神内涵与象征意义。

“空间”最早为地貌学上的概念。20世纪70年代,空间解读逐步朝以段义孚为代表的人文地理学、哈维主张的社会建构学等诸多方向发展,整体上“空间”从客观的地理空间朝着人为建构的社会空间转变。段义孚认为空间由于“被赋予意义”而成为“可感价值的中心”[1];哈维认为空间是资本主义实施霸权的工具,指出空间为资本流通提供了条件。而列斐伏尔明确提出空间是社会的产物:“(社会)空间是一种(社会的)产物”[2]。他更进一步提出社会空间既能被社会关系投射,也能被社会关系生产。在列斐伏尔看来,社会空间的生产具有三重意涵(Lefebvre,1991:33):第一,空间实践。这是空间的感知层面的意涵,包括每一种社会关系形式的生产与再生产,具有具体定位及空间集合特征。第二,空间表征。这是空间的意识或概念层面的意涵,与生产关系相关联,也关联到这些关系所施行的“秩序”。第三,表征性的空间。这是空间的实际层面的意涵,体现为复杂的符号意义,有时跟社会生活的隐秘或地下方面相关联[2]。因此,人类对社会空间进行的生产实践表面上看来只关乎金钱、劳动或所有权更替,实质却反映出一定的社会关系与经济文化秩序。福克纳的《村子》就是对此的真实写照。弗莱姆对地理空间的追逐体现出了资本主义的本质与生产关系的变革。本文试图通过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解析地理空间变迁是如何折射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关系建构与情感转向的。

一、地理空间变迁反映的社会关系变更

地理空间变迁反映出社会关系的变化。村子由多个分离而又相互关联的次级地理空间组成。空间里到处弥漫着社会关系的丝丝缕缕,它不仅被社会关系支持,也同时生产社会关系,并被社会关系所生产[3]。《村子》里弗莱姆与瓦尔纳之争实质是通过空间实践改变社会关系之争。

在弗莱姆到来之前,法国人湾的实际主宰是瓦尔纳:他拥有镇上“最多的土地”[4]4,包括大片良田、牲口棚、几家对村民生活不可或缺的店面——铁匠铺、磨坊、轧棉花房和杂货店,还有一片据说埋藏着宝藏的大宅遗址。他是“权势的象征”,把握着生产力、财富和权力的命脉。此时村子和平安宁,民风淳朴,秩序井然,体现出典型的南方农耕经济特质。

然而,因为一时贪念,瓦尔纳在明知弗莱姆一家可能焚烧过雇主牲口棚时却依旧雇佣他们,满以为可以在约满后威胁他们退出,大赚一笔。可是,在得知他们的确焚烧过牲口棚时,瓦尔纳却因害怕弗莱姆而退缩了,转而以土地来笼络弗莱姆,“有可耕种的好的农田,吃住赊账。要是他觉得能照管过来,还有更多可种的土地”[4]24。然而,他的诱惑对弗莱姆非常无力。作为北方新兴资产阶级工商业的代表,弗莱姆早就看穿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实质。他不愿意成为瓦尔纳的租户,因为这是一条无法积累资本发家的道路。按照马克思主义理论,生产关系包括生产资料所有制的形式、人们在生产中的地位和相互关系、产品分配的形式等。其中,生产资料所有制的形式是最基本的,起决定作用的。就算瓦尔纳给弗莱姆以大量土地耕种,但在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前提之下,耕种者再努力,自身获利依旧十分有限,也就是说瓦尔纳依旧把握着生产关系的关键。而弗莱姆绝对不会满足于从地里刨食的租佃关系,“种地没有什么好处。我想要尽快离开这一行”[4]24。所以,他选择了杂货店这个社会空间作为变革生产关系的起点。通过威胁瓦尔纳,弗莱姆成了瓦尔纳杂货店里的伙计。在经营杂货店的过程中,弗莱姆积累了商业经验和人脉,改革了经营方式,为他之后的飞黄腾达创造了条件。

进入杂货店只是弗莱姆入侵空间的第一步。在认识到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前提下,弗莱姆认识到他必须占有生产资料才有可能变革社会关系,于是他创造机会,实现对空间的占有。而后,弗莱姆安排人手接管瓦尔纳的铁匠铺,最终将其买走,出售,再重建;甚至瓦尔纳的土地,房子也一一变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弗莱姆陆续将瓦尔纳的空间纳为己有,又以新吞没的空间为落脚点,不择手段地向上爬。凭借吞并与重建空间,弗莱姆积累了大量财富,直至最终厌倦村子,朝着更高一级的地理空间——城镇出发。他的做法正验证了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按照列斐伏尔所言,资本主义通过新的空间生产得到了残存和发展,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再生产以空间生产的形式得到延续[5]。换言之,弗莱姆凭借再生产空间,打破了社会关系的禁锢,从雇员变为雇主,从被支配者变为支配者。

二、地理空间变迁反映的人心及秩序离散

地理空间变迁反映出人心及秩序离散。作为社会空间的村子也是村民的集聚体。在长期共同生活过程中,村民们形成了较为统一的行事准则和价值观。法国人湾虽然不上说是世外桃源,但也算是安宁平静又不失生机。不过这种宁静被外来者——斯诺普斯家族打破了。以弗莱姆为代表的斯诺普斯家族是“一群混蛋,他们以欺诈为生,而且一天24小时从不间断”,“他们用欺骗的小伎俩和厚颜无耻的手段征服密西西比州杰弗逊镇这个县城。他们像霉菌爬满奶酪一样到处都是,摧毁它的传统和这个地方的一切美好的东西。”[6]。作为资本主义贪婪本性的化身,斯诺普斯家族追逐资本,侵入空间,永无休止,也毫无道德。白永平将此概括得非常精确:资本的逻辑即资本的无限积累在时间和空间中的细化过程被牢牢固定在资本主义体系普遍的扩张逻辑,即资本的无限积累和永无休止地获取利润占据主导地位的逻辑。资本的本性在于实现自身最大限度的增值[3]。换句话说,资本在追逐利润、夺取空间时是毫无人情伦理的,弗莱姆的行动就很好印证了这一点。

弗莱姆入侵的第一个空间是瓦尔纳的杂货店。他通过改变经营方式,重塑了村民的价值观。他打破了原有的赊账传统,甚至连店主自己需要的货品,弗莱姆也要求他付钱;这无疑破坏了原本老南方村民之间的互信互助传统,让金钱变成了唯一的交易凭据。而村民缺钱时,弗莱姆便会放贷牟利。“两年以前他借给了我五美元,而我所做的是,每个星期六晚上,我到店里去,付给他一毛钱。”[4]74看似轻松的还款方式麻痹了村民的神经,他们享受唾手可得的利益,却忽略了长远所要付出的利息远超本金,造成消费欲望的病态发展。弗莱姆入侵的第二个空间是铁匠铺。他赶走了老铁匠,让亲戚进驻旧铁匠铺抢占客源;而后他新盖了一个铁匠铺,细心经营,三个月之后把新铁匠铺出售给瓦尔纳,彻底摧毁旧铁匠铺并攫取巨额利润,以此作为继续攻占空间的资本。在故事中期,他便获得了两百亩土地和房子,这也隐喻着弗莱姆在村中的影响力随着空间增加而水涨船高。

除了改变村民的消费观之外,弗莱姆还试图改变他们的价值观,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占领学校。“我们原来的老师圣诞节刚过去,突然之间就离开了”[4]73,而替换他的则是弗莱姆的亲戚——艾·欧·斯诺普斯。可想而知,村子的年轻一代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斯诺普斯家族的影响。弗莱姆的手伸进了村子每一个角落,悄无声息地改造着这片空间。而大部分村民却没有意识到传统日常即将崩溃,生活面临极大危机,只是被动接受改变,甚至主动迎合弗莱姆的举动。当弗莱姆把手伸向瓦尔纳时,他们没有发声,一直与弗莱姆抗争的拉特利夫提醒村民“在那地方得手之后,他会回过头来向你们这些人下手的”[4]73,却只得到了不疼不痒的回应,甚至还招致反感。“我们能干什么?他那么干不对。可是那与我们没有关系。”[4]75村民的冷漠造成了人心的离散。村子不仅是空间的交汇,还是人们共同价值观及安全感的交汇点。可一旦村民们放弃团结,对他人的困境不闻不问,放任恶意势力入侵,便会很快陷入唇亡齿寒的地步。

村民旁观首富瓦尔纳受罪的同时,忽略了弗莱姆还在恶意地窥视他们。很快,弗莱姆带来了更多悲剧:他以未曾驯化的野马代替家马,骗走了阿姆斯蒂德夫妇辛苦攒下的积蓄;编造谎言,将不名一文的荒地以高价出售给阿姆斯蒂德和拉特利夫,最终逼疯阿姆斯蒂德,让拉特利夫失去大半身家。而他营造的消费至上的环境让村民们失去理性,他们怀着发财梦豪掷金钱,甚至借债来购买自己根本不需要的东西。由此可见,掌握了地理空间的斯诺普斯家族以空间为据点,向村民输出逐利为先的资本主义价值观。只要能推进资本在地理空间之间的灵活流动与积累,他们会不择手段,不讲道德,毫不顾忌这些举动会给村子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讽刺的是,即使他们离开村子,村民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他们更加关心自己的利益得失,希望能够轻松获利,而不愿意踏实工作,以努力换取财富。弗莱姆毁掉的不只是村民的团结一致,还有他们的勤勉朴实。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破坏了这片空间,将其再生产为适合资本主义工商业发展的新空间,虽然这是以摧毁原有的团结友善、勤恳劳作等传统美德为基础的。

三、结语

《村子》折射出了美国南方现代化初期的种种弊病。在工商业发展的开端,资本市场相对缺乏监管,以至市场混乱,部分商人也道德败坏。加上“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政策刺激了一些工商业者,他们依靠各种损人利己的手段完成了资本积累,一跃致富。弗莱姆就是这样的反面典型。福克纳对这类人深恶痛绝,认为他们让老南方风气败坏,可是他又无力阻挡资本的强势入侵,只能以犀利的笔触剖析并谴责这些道德败类,揭示他们的本质。通过破坏、占有、改造原有的地理空间,像弗莱姆一样的人实现了对空间的再生产,并借此让空间成为他们牟取利益的资本与依仗。空间变迁不仅反映出社会秩序的变革,还反映出人心的变化趋向,从深层次反映出资本主义发展的规律,代表着福克纳对南方现代化发展的强烈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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