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表弟
2017-12-29吴斌
吴斌
表弟是我们当地一家国企上市公司的驻京办事处主任。
50年前,我不到10岁,表弟小我一岁。表弟的母亲就是我的姨妈。姨妈两口子都在乡下教书,每逢节假日姨妈就带着表弟来看我的外婆。
每次,姨妈从乡下来城里就将表弟交给我,有时还会给二到五分零花钱,我就像一个小保姆带着表弟到处玩。
表弟每次进城我都会带他去看卡车。那时,县城只有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尘雾、烟雾、马达声和观看的人是小城的一道风景。我和卡车司机的儿子是同学,他经常带着我俩近距离观看他爸爸保养汽车,还让我们踮脚站在驾驶室手握方向盘体验,感觉真牛,就模仿电影《地道战》中汤司令的话说:“高,实在是高!”他就接着我的话说:“既可以端土八路的老窝,又能解西平据点之围。”我们一起说:“高,实在是高!”就像在演相声小品。表弟电影看得比我们少,有些台词不知道。一次,我们几个在城郊玩,表弟跑在前面,我看见一泡牛屎,连声大喊:“小心地雷,小心地雷!”可他还是踩着地雷了,鞋袜全糊着牛屎,洗了半天总还是有牛胃里的碎草沾着。估计,他没有看過《地雷战》或许没有记住电影里鬼子掏大粪地雷的场景,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司机的儿子仗着对我们有恩惠,常常占我们的小便宜,连一分钱一小酒杯的炒豌豆都是我们买给他吃,地摊的小人书也是我们出钱他先抢着看。一次,我们三个人玩用纸烟盒折叠的台板游戏。同时将折叠好的台板放在地上,谁能把对方的台板打翻过来就是赢家,置放时的技巧就是要放平,不要留有较大的缝隙,缝隙大空气就能将其打翻,有时候要打好几个回合才能打翻一张台板。表弟力气大赢得多些,司机的儿子输了,就欺负表弟是乡下来的,抢了表弟的十张台板,我义愤填膺地要和他打架,表弟却在一旁劝阻。我当时撂下一句狠话:“我的舅舅现在是红联造反组织加强排的班长,我不和你玩了,你以后小心点。”而他的爸爸则是对立派“钢工总”的。他听罢扔下多抢的台板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唱着本土自编的流行曲:“你不跟我玩,我有人玩,我到河里划小船,钓克马,摸螺蛳,气死你个臭小子。”
表弟在沟汊河渠钓青蛙(克马),可是一把好手。工具很简单,从竹扫帚上抽一根竹竿,在竹竿尖系一根索线,另一头系一小砣棉球,不停地在河边水草丛中甩、拉,青蛙就会跳起来抢棉球吃,我就迅速地取下青蛙,装进事先准备的袋子里,循着此起彼伏的蛙鸣,半天工夫,就能钓几十个。
那天中午,我和表弟钓了青蛙回来,大门虚掩,门内用一条长凳顶着,表示家里没有人,估计外婆和姨妈又出去做媒妁之事了。饥肠辘辘的我们还没有吃饭,望见饭架子上的东西馋涎欲滴。早上,外婆搓的剩饭砣子我知道放在上面。那时候家庭没有食品柜,更没有储藏的冰箱,家境稍好一点的,在厨房上方吊着一个饭架子。所谓的饭架子就像个小担架,用木条隔成几个大小不等的空格,用绳索将其吊在瓦棱上,大空格放筲箕,小空格放钵罐、碗碟,既防老鼠,也防小孩子偷吃,它的高度,连大人都要踮脚才能够得着。我就搬了个凳子把饭砣子拿下来与表弟分着吃,其实那不是剩饭砣子,是外婆招待贵客的高档菜肴——糯米丸子。
完了,这下全完了。
外婆一回来,我就跪了搓衣板,谁叫我偷吃当家菜呢。棒槌正要打我屁股时,表弟跪在了我旁边说:“是我要表哥拿给我吃的。”姨妈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表弟一个趔趄。姨妈再下手要打表弟时,被外婆拦住了,因为表弟根本不知道糯米丸子放在什么地方,表弟明显是在为我承担责任。外婆说:“算了,吃了也吐不出来,何况他们还钓了一碗青蛙,知道艰难就行了。”
表弟的担当,让我免遭了一顿打。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