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韩关系尚未真正回温

蔡婷贻++袁雪

中韩两国政治关系的回暖，还未完全转化成经济交往的复苏。中韩关系的春天或要等文在寅总统真正抵达北京之后才会到来

韩国总统文在寅将于12月13日-16日访问中国。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称期待此次访问为推动中韩关系的改善发展、增进两国在朝鲜半岛等问题上的沟通协调，发挥积极作用。

中韩两国今年进入建交25周年，两国关系因韩国于2016年7月决定部署萨德反导系统而陷入僵局，经贸往来出现急冻。韩国多年来因朝核问题选择贴近美国的国防政策，与其经济上仰赖中国造成的冲突，终究因萨德部署引爆中韩矛盾。

韩国现代经济研究所9月发布的预测显示，两国争端对韩国2017年全年经济损失为75亿美元，占GDP的0.5%，其中受损最大的行业为旅游业。

今年5月上任的韩国总统文在寅就职以来，一直试图软化紧张的双边关系。7月在德国举行的G20峰会上文在寅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交换了意见，中韩关系从10月开始融冰。10月13日中韩两国延长货币互换协议后，24日在菲律宾举行了中韩国防部长会谈。到了11月11日，两国元首再次借越南岘港APEC之机进行了双边会谈。

经过一年多的起伏，韩国社会对中韩关系回暖的期待，被认为部分反映在重返新高的消费者物价指数上。根据韩国央行12月公布的统计数字，韩国11月消费者指数达到自2010年12月以来新高。

不过，两国对萨德的后续处理并未如想象中顺利——韩国一度认为萨德争议已经过去，但中国对部分立场十分坚持。一位不具名韩国对华问题专家对《财经》记者指出，韩国在不可能变动对萨德部署的情况下，认为应该对中方表现低姿态;不过，中方对萨德的永久存在则不只是面子的考量。

辽宁社科院研究员吕超对《财经》记者说，萨德问题自去年以来成为中韩关系最大障碍，随着韩国承诺三不政策，即不追加萨德部署、不参与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不进行韩美日军事同盟，双方关系出现缓和，但随后韩国立场出现松动，“这是非常不应该的”。

对此，韩国社会则有不同解读。韩国若就此退让太多，对文在寅政府无疑会形成内政压力。蔚山大学国际关系教授柳钟善告诉《财经》记者，“很多韩国人反对萨德，但是他们对中国的反应也感到不愉快……他们无法理解中国怎么只针对韩国，而非真正应该负责的美国。”

经贸关系春天还没来

10月30日，韩国外长康京和对韩国国会就萨德问题做出正式官方表态，她指出韩国将不考虑追加部署“薩德”反导系统，韩国也不参与美国构筑的导弹防御系统，同时韩美日安全合作不会发展成军事同盟，只会在有效应对朝鲜核导威胁方面进行安全合作。

隔日，中韩两国分别以国家安保室第二次长南官杓和中国外交部部长助理孔铉佑的名义发布了“10·31关于改善韩中关系的协商结果”，强调两国愿意推动中韩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发展，同时推动各个领域交流合作早日回到正常发展轨道。

美国国家安全顾问麦克马斯特还特别公开肯定了两国为改善关系的努力。

2017年韩国经济因萨德问题受到严重冲击，韩国企业被迫调整其全球布局。根据彭博社报道，北京现代今年前六个月销售额环比下降1.86亿美元，销售数量为36.1万辆，比去年同期少29%。为萨德部署出让土地的乐天玛特，在宣布今年损失预计达8.85亿美元后，于10月中旬宣布将于年底出售其在中国的连锁超市。

韩国贸易研究院12月6日公布对中国消费者调查则显示，80%消费者因萨德争议对韩国产品留下负面印象。

根据韩国国会预算政策处12月3日发布的数据推算，韩国今年旅游收入减少455亿元人民币（约合7.45万亿韩元）。韩国现代经济研究所9月发布的预测则显示，两国争端对韩国2017年全年经济损失为75亿美元，占GDP的0.5%，其中受损最大的行业为旅游业;在商品方面，受影响最严重的是化妆品和食品，2017年全年损失为1.4万亿韩元（约合12.8亿美元）。

围绕韩国影视剧和流行音乐刮起的韩流也自2016年开始退潮。韩国人气偶像组合无法在中国活动、韩国偶像被限制只能举行1万人以下的公开演出、韩国文化事业公司在中国投资受到新限制;各大视频平台的韩国影视剧遭遇下架，至少53部韩星参与的节目无法播出或被迫换角。

韩国明星宋慧乔和宋仲基成为中韩关系改善的首批受益者，两人在10月31日婚礼的微博话题关注在当天下午6点达1.6亿条。11月初，韩国女子组合MAMAMOO前来中国参与四川卫视音乐节目录制，为韩星回归中国市场踏出了第一步。其他偶像团体正在陆续递交申请，最后是否通过被视为韩流是否能重回中国市场的一大指标。

另一个中韩经贸关系温度计为旅游业。2016年赴韩观光的中国游客达806.77万人次，占韩国入境游客总量的46.8%。同年中国游客在韩人均支出为2059.5美元，高于外国人的平均水平1625美元，其中对韩国最大免税店乐天免税店营业额的贡献达70%。今年前九个月，中国游客人数月均减少36.6万人，同比减少329.4万人。

随着关系缓和，12月2日晚，搭乘OZ334北京至首尔航班的32名团体游客抵达韩国首尔仁川机场，成为自3月以来首批入境的中国团体旅客。接着12月8日，30名团体游客自山东威海港乘船前往仁川港，计划在首尔和仁川地区进行三天两夜的旅游。这两个旅行团被视为破冰团，韩国旅行社特别谨慎接待，但也引发部分中国网友质疑。

一位北京旅游业内人士对《财经》记者指出，当前并未看到实际赴韩旅游回暖现象，各大航空公司未进一步恢复航线，市场氛围也仍如寒冬。至12月初为止，只有廉价航空春秋航空于10月底宣布恢复自3月底停飞的宁波-济州岛每周三次的航班，吉祥航空也正推动恢复上海与济州岛之间的航班，计划从12月28日起执行每周三次包机，视情况改为定期航班。旅游网站携程在12月第一周仍无旅游产品上架，途牛则仅有一个自2018年1月起适用的上海-首尔五天四夜半自由行产品。

据韩国《东亚日报》报道，中国国家旅游局于11月底召集各省与直辖市的大型旅行社通报称，北京和山东地区可以重启赴韩团体旅游，但团体游客数量最多的上海和广州旅行社不在松绑行列;并限制与乐天集团的合作。

上述北京旅游业人士分析认为，政府政策不一定能完全影响旅游市場或游客的意愿。从市场本质来说，韩国旅游市场的特殊性不够突出，今年以来游客可以轻易地选择日本或台湾地区作为替代地点，韩国成为可去可不去的旅游目的地。但反过来说，韩国与中国没有历史仇恨，只要两国民间开始活络，赴韩旅游也可能很快升温。

相较之下，韩国代购受到政治氛围影响就小很多，甚至因为旅游业的萧条而获益。

在首尔居住了四年的金哲峰，每周往返首尔北京两地，主要购买以名牌为主的衣食用品。他对《财经》记者表示，受中国爱国情绪的影响，今年初韩国彩妆产品营业额下降30%左右，消费者转向欧美和日本彩妆产品。随着政治氛围于8月入秋以后不再紧绷，加上消费者的保养需求因季节变化开始提高，近几周化妆品和奢侈品的整体营业额已经超过萨德争议发生前，不少产品甚至一款难求。

事实上，韩国对中国的出口并未受到萨德争议的严重干扰。除了在2016年7月-10月出现短暂衰退外，自去年11月起出现了连续13个月增长，今年前10个月总额达1142亿美元，同比增长13.4%。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11月韩国对华出口增加20.5%，创历史最高值140.2亿美元。

总体而言，中韩两国关系回温将有助于经济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但是上述旅游业内人士强调，当前市场缺乏春天的气息，显然是韩国在应对萨德的“三不”承诺上仍有不足。

文在寅面临国内压力

由韩国外长率先提出的“三不”对中韩关系的回暖至关重要，但是在韩国国内也引发争议，韩国媒体和在野党对此提出严重质疑。

柳钟善分析称，韩国民众支持文在寅政府就萨德争议与中国谈判，但是韩国政府对中国承诺的“三不”让民众不满，甚至担心中国未来会在类似情况下对韩国展开报复。“中国因萨德对韩国的抵制让韩国民众不再那么反对萨德，一些保守团体甚至主张对中国采取报复手段。”

尽管如此，吕超仍强调，“三不”对中国而言只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萨德争议还不算完全解决。

为应对朝鲜核导弹威胁，韩国于2016年7月决定部署萨德反导系统，由于该决定在韩国国内外都引发争议，韩国与美国因此加速部署，以造成不可逆转结果。3月6日两国将发射架运抵韩国，接着4月就在距离首尔296公里外的庆尚北道星州郡完成2辆发射车部署，接着在9月12日完成其余4辆发射车的临时部署，6辆发射车全部确认火控雷达正常并进入作战状态。韩国海外协力委员会会长朴承帝对《财经》记者强调，萨德是防卫性武器，中国对萨德反对的程度让不少韩国人不理解。

中国的关切则是萨德部署破坏了地区安全平衡。中国多次强调，萨德超出韩国自身的防卫需要，直接损害了中国的战略安全利益。吕超强调，韩国将萨德与朝核问题挂钩，但是从中国角度而言，这两项议题应该分开。

在国内外压力下，文在寅总统到访北京时如何表态将对中韩关系走向至关重要。上述不具名韩国对华问题专家指出，中韩交流的春天或要等文在寅总统真正抵达北京之后才会到来。

在此之前，外界对中韩萨德争端对韩国的冲击开始出现不同看法。韩国企业在历经萨德引发的经贸争端后，被迫分散投资的发展被认为对韩国将有积极效应。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研究员阿布拉哈米安（Andray Abrahamian） 告诉《财经》记者，文在寅政府在中韩关系解冻的同时，也正积极推动南向政策，加速发展与东盟关系，这有助于避免韩国企业过于依赖中国市场。

在访问北京后，文在寅将于15日前往重庆，进行为期两天的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