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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乡与归途

2017-12-29李洁

星星·诗歌理论 2017年2期

在这个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时代,离乡已经变成了日常,故乡即是他乡的观念日渐深入人心,关于他乡与归途的书写也逐渐成为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主题。他乡生活充满艰辛与无奈,而对故乡的情感在奋斗的过程中多会经历厌倦、怀念、回归、到再次出走的无限循环。这一看似悖拗的心理路程,已从20世纪初知识分子所经历的迷惘,转而成为城市化进程中大多数普通人共同面临的问题,本期推荐的诗作中,这种情感的表露尤为明显。

他乡生活的艰难与辛酸在前两首诗作中有不同的表现。《夫妻》当中“夫”与“妻”,在严苛的生活重压之下,他们不得不分开生活,相距两公里的工厂是他们奋斗的地方,也是他们各自的栖身之所。全诗通过汉语词语的构成特点,运用文字的组合方式将二者巧妙拆解,这既是对严酷的机器工业制度的控诉,更是对于所谓人道主义精神的嘲弄。“夫妻”关系在自古以来的文学作品当中多被冠以“美好与幸福”的象征,也是所有关系当中最为亲密和神圣的,但是在这样的工业体系当中,这一关系被轻易解构,人成为单独劳作的个体。“我们俩使用过的丝线/可以装满几大卡车,但这么多年/依然无法把夫与妻缝合在一起”,诗作中这一简单的描述将当前社会中所充斥的不公与艰难一一道破,多年持续的劳作甚至换不来最为基本的生活权利,这不能不说是极其悲哀的。扎西才让的《坐大巴回乡》当中,“像一群屈辱的士兵回到故里,/带着内战时悲哀的神情,/更像一群精力过剩的野兽,/在异域受伤后,精疲力竭地回来了。”虽然写作的重点是“回乡”,但其中所窥见的“异乡”生活丝毫也没有鲜亮的色彩,颓丧与疲惫的充斥让人感受到的是更深一层的压抑。

海德格尔认为:“诗人的天职是返乡,惟通过返乡,故乡才作为达乎本源的切近国度而得到准备。”这里的故乡如同人生旅程中不断接近的终点,是灵魂最终皈依的地方。《坐大巴车回乡》将这一心理活动刻画得细致而深刻,回乡旅程中心情的阴晴变化与人生中的各个阶段是如此相似,卡夫卡式的“急躁”促使他们成为被“逐出天堂”的游子,经历了“叽叽喳喳、奋勇抗争”的青年时代,见证了“沉思、昏睡”的中年岁月,旅途中惊醒的最后一小时成为积淀着人生阅历与智慧的象征,也是距离故乡最近的时刻,是包容与救赎所在,更是滋养与支撑游子最重要的力量。

“我在这里出生,也必然……死在这里”,对这一情感源流做出了最合乎情理的诠释。国人一直以来多具有“叶落归根”的思想,而在城市化进程中,不断离乡与奔走,他乡即意味着陌生化的生存抗争,在经历过战斗的凶险以及受伤的颓败之后,“这里”就是疗伤的收容所,更是解甲归田、见证荣耀与伤痛的港湾。在返乡的过程当中,故乡之前被遮蔽或者忽略的属性才得以一一呈现,具象的家园逐渐清晰的同时,精神的归属也得以重塑。

《情敌》看似是离乡与归途之外的又一话题,但是对于自我认同感不断的确认,仍然没有逃离个体生存的困扰。诗人通过虚构的假想敌来进行自我审视,诗作中出现的这一“情敌”无论是从外貌还是内在均让人不敢恭维,而这一切通过镜像的映射作用,审视的结果自然不尽如人意。整首诗作短小精练,通过寥寥数笔的简单勾勒,一个极度严苛的自省者形象跃然纸上。生命个体在获取认同的过程中,自我認同虽然是最为基础的部分,但俨然是最不可忽略的步骤,“惭愧一生”的结尾中所呈现出来的沉重使得沦陷在自我的窠臼中的个体得到了情感上的共鸣。

无论是通过地域的划分来确定每一个体的归属,还是依照生命形态所表现出来的外在行为特征来获得某种标签,归根结底,某种心理上的满足与归属感常常成为一种外在驱动力。离乡,或者归来,自省,亦或是认同,都是生命个体在漫长的旅途中追寻自我的一种独特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