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勇前进 拉巴斯
2017-12-29ChrisMoss
是时候去趟玻利维亚啦,这个遥远的南美国度已对中国公民开放落地签证。卖着“药水”的巫婆、晒干的羊驼胎儿不再仅存于传说中。但玻利维亚不止如此,在南美生活了近26年的作家Chris Moss为我们重返世界海拔最高的首都——玻利维亚的拉巴斯。这个魔幻之城近几年随着精品酒店、当代艺术、纷至沓来的顶级厨师而拥有了一种新的、令人激动的狂乱。
我双脚软绵绵地走在普拉多(Prado)大街上
这是拉巴斯中心的主干道。由于是下坡路,所以我基本上还能正常呼吸。但当地人的姿态全然不同,在这样的路上,他们简直健步如飞,还能大声地打电话、谈生意,一副完全不缺氧的样子。
在海拔超过三千六百米的拉巴斯,喘不上气已经成为日常。有将近一百万人口生活在这个火山口状的峡谷地带,热闹喧嚣。市集上挤满了行人和摊贩——戴着圆顶帽的艾马拉(Aymara)妇女坐在她们的摊档前,兜售着又成又油的点心、用杯子装的Mocochinchi(用桃干和肉桂做成的食物)、纪念品帽子和玩偶,还有电话卡。马路上挤满了装满人的小巴、出租车以及被涂得花里胡哨的公交车。“享受”二字在这里就是奢侈品。
但所幸还有Boris Alarcon这种明白人,这位聪明的玻利维亚企业家在Comercio街的老基斯波特书店(Gisbert)里开了家精致的咖啡馆。他将之命名为“作家咖啡馆”(The Writer’s Coffee),地方很漂亮,陈列着Adler、Triumph以及Torpedo等品牌的打字机,高高的书架上塞满了严肃的学术书籍。
Alarcon在拉巴斯和柏林两地奔波——他准备在柏林时髦的普伦茨劳贝格区(Prenzlauer Berg)开个酒吧。他店里的咖啡师穿着紧身T恤,戴着软毡帽,会做34种不同风味的咖啡。不过,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追求新奇口味的咖啡。我与一位重要人物在这里有个约会。此人就是卡洛斯·梅萨(Carlos Mesa),他在2003-2005年短暂地担任过玻利维亚总统,同时也是该国的知名作家。我向他请教,生活在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首都,到底意味着什么。
“拉巴斯和它所在的山峦本为一体,不可分割。”他这么说,“我们就生活在伊伊马尼山(Illimani)的身影下,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山脉之一——就算我们离开了,心里所想的也是这些。原住民文化并不是历史,而是当下,就像人们对山峦一如既往地信仰。”这些山峦把拉巴斯围得像个大碗。“是的,这也使得我们对空旷的空间不大习惯。”他说,“你让一个拉巴斯人去平原上,那实在太可怕了。”
梅萨并非埃沃·莫拉莱斯(Evo Morales)的拥趸。后者是南美第一位原住民总统,在2006年上位。梅萨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可耻地将自己吹嘘上神坛。但他还是承认这位政敌为拉巴斯贡献良多。“多年以来,拉巴斯一直面临着海拔较低的商业中心圣克鲁斯(Santa Cruz)和政治首都苏克雷(Sucre)两个城市强有力的竞争。”他解释道,“埃沃掌权之后重新确立了拉巴斯作为首都的形象,这个举措让整个城市重拾了凝聚力。”
的确,在走访了这个大洲上所有大城市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拉巴斯的变化比其他任何城市都要迅速,沉睡了几十年的首都正在复兴。在Zona Sur(南部)兴建的居民区和商业区,与老城区相比,海拔稍低,气温较暖;该城的第一个精品酒店Atix也刚刚开业:室内采用了本地木材和科曼奇石(Comanche),墙上悬挂着玻利维亚最著名的艺术家Gaston Ugalde的作品。那座醒目的平行四边形塔是与纽约设计事务所Narofsky Architecture合作的成果。“我们是好客的玻利维亚的新面貌。”酒店业主MarielSalinas说道,“我们的目标是与世人分享我们的文化财富。”酒店的+591酒吧(玻利维亚的电话国码)里让人惊艳的鸡尾酒采用玻利维亚的特色酒Singani以及其他本地烈酒调制而成——调酒师David Romero之前在利马(Lima)的获奖酒吧Central工作;Ona餐厅则能让你品尝到顶级的安第斯美食。
本地的社会餐饮竞争也异常激烈。Gustu餐厅的创办人Claus Meyer同时也是哥本哈根米其林二星餐厅Noma的联合创办人,在多年前引领了北欧美食革命。“他当时想要寻觅一个物产丰富但缺乏真正美食的国家。”Gustu餐厅的Sumaya Prado说,“他列出了四个国家,最先拜访的是玻利维亚,发现这里完全满足自己的要求。”高挑空的空间,内饰采用明艳的织物、面具以及古旧家具,看上去跟主厨Kamilla Seidler和他年轻的团队(Gustu也兼做培训学校)所呈上的美食一样华丽。午餐有七道菜,包括美洲驼鞑靼、搭配香蕉和辣椒的亚马逊鲶鱼,以及用鲜果和杜松子酒做成的冰沙,恍惚有点20世纪丹麦的感觉。
在该区最有格调的本地商店Walisuma,店主Patricia Rodriguez给我展示了售价为$1,000的小羊驼羊毛围巾、超柔软的美洲驼皮袋、用回收的玻利维亚红木制成的厨具,还有各色泡泡裙,极具民族风情,但又绝不同于纪念品商店的货色。“我们用古柯叶、天然植物和香料作染料。”Rodriguez说,“设计风格和图案都非常现代,所以既有民族风,又不落伍。这就是我们的顾客想要的东西。”
除去咖啡馆、亚洲餐厅、私人画廊以及高端的意大利品牌旗舰店,兴起的南部地带还有一个非常接地气的菜市场,人人都可以来这里选购一些热带水果、高原蔬菜、藜麦以及一些别处少见的好东西,比如有“安第斯人参”之称的玛咖(Maca)和富含维生素C的卡姆果(Canu camu)。这里还有一家很老式的糕点店Saltenas Potosina。美味的小吃用辣椒作装饰。一些食物历史学家正在进行一个项目,希望能证明辣椒的原产地就是玻利维亚高原。
若想看看南部以外的拉巴斯,则需要搭乘缆车。自2014年5月以来,新的空中交通网络已经逐步开放。目前已经开始运营的有三条,还有另外七条正在建设中。
在前往Sopocachi区的缆车上,我一边和友善的乘客聊天,一边看着车外的景致,学校操场上满是穿着红色校服的学生;高档别墅配备了泳池和花园;其他区域则是用橙砖建造的居民楼,穿插着足球场、教堂、办公楼,还有越过屋顶的电缆的天线。小汽车、出租车和公交车在蜿蜒的高速公路上飞驰。小小的街道上满是行人,有工人,也有学生。我的脑海里再一次涌现出那个满满当当、无处可歇的拉巴斯形象。
Sopocachi区面积不大——夹在经济繁荣的南部和旧城之间。它仿佛有点儿欧洲的感觉,让整个拉巴斯的节奏放缓。从缆车车站步行几分钟拾阶而上,就来到了Monticulo——一个满是怕树的精致小公园,还有一座海神的喷泉和一处观景台。我还能听到城市交通的嘈杂。我沿着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小岛走出了公园。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地。如果迷路了,我会把伊伊马尼山的最高峰当作我的指南针。
和所有波西米亚式的广场一样,Sopocachi显得有些昏昏欲睡。
我发现许多酒吧、俱乐部、游泳馆还有餐厅的广告牌上都写着傍晚才营业。不过,还好书店和其他一些文化场所开着门,我走进了新开的Salar Gallery,艺术家Ugalde正在这里举办摄影展,作品是用高饱和风格拍摄的玻利维亚乌尤尼盐湖(Uyuni)。“这就是白色。”他说,他对这种矿物质痴迷极了。“这让我联想到死亡,平静的死亡。”他一边笑着,一边开了罐啤酒喝起来。矛盾、自嘲以及波普风格,Ugalde被一些人称为安第斯的“安迪·沃霍尔”。“旅游业带来了酒店和餐厅,当享乐主义繁荣到一定程度时,又将带来艺术收藏家。”他说,“如今是在玻利维亚发展的好时候。”
我一边漫步,一边享受着这座城市西部相对的宁静,一直走到了Cementerio General——拉巴斯主要的墓园。死亡是平静的。正是亡灵节(Day ofthe Dead),我身边满是前往墓地悼念的伤心人,墓园大门口的花市挤满了顾客,冰激凌店也是人满为患——当地的传统就是要在痛苦落泪之后来点甜头。在艾马拉人的信仰里,死去的亲人会经历一个为期三年的转世之旅。因此悼念的人们要在亡灵节的第一天恸哭,第二天流泪,第三天吃冰激淋。
我往老城进发,一路上路过了不少旅行指南上的游客推荐:女巫市场(Witches' Market)上摊贩们出售着草药、药水以及干制的美洲驼胎;用鹅卵石铺就的Iaen街或许是拉巴斯最古老的街道,当然也是最美的街道;在Lanza市集上的小馆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食客们正俯身喝着热气腾腾的肉汤,往嘴里塞着辣味香肠,抿着分量极大的水果鸡尾酒。Cumbia的乐声四溢。辣椒、木瓜还有菠萝一路飘香。这是城中一处老区,尽管如此,一个被称为Suma Phayata(在艾马拉语中为“煮熟”之意)的新政策正在贯彻,意味着这里的所有食物都是干净卫生的,食客们可以放心享用。
我的午餐选在了Ali Pacha,它是南美最先锋的餐厅之一。店主SebastianQuiroga在伦敦的巴黎蓝带厨艺学校(Cordon Bleu)学成归来,又到Gustu经过一番历练,原本就是想走一条普通的主厨之路,但是在观看过一部关于动物的影片之后突然顿悟,决定要在拉巴斯开一家素餐厅。
“这看上去有点儿激进,但其实我当厨师这件事本身就很激进了。”他说,“我的父母希望我能成为一名律师。他们把我送到埃克塞特大学(Exeter University),但是我不喜欢。我就是喜欢做饭。”
Ali Pacha的午餐菜单上主要是植物根茎、嫩芽、花朵以及水果,所有的菜式都是色香味俱全。我点了酥脆的棕榈芯、新鲜的椰子酱、甜菜根泥、甜藜麦(可以当作一种豆腐)以及用雨林里的古布阿苏果(Cupuagu)制成的冰淇淋。
“其实认为本地有素食传统这件事并非不切实际。”他说,“在牛羊引进之前,艾马拉人很少吃肉。他们的主要食物是蔬菜、豆类和谷物。”
跟我在拉巴斯遇到的其他人一样,Quiroga有着雄心壮志,满怀希望,十分健谈,并且充满好奇心。在这个小而密集的城市,新一代拉巴斯人正在让这个长期被忽视的城市发生变化。
在拉巴斯想要喘口气,有时候居然得往高处走。缆车通往陡峭而迷人的埃尔阿尔托(El Alto)。在最高点(海拔为4,100米),我终于可以将玻利维亚首都的风貌尽收眼底。
我进入埃尔阿尔托,安第斯高原上另一个百万人口的聚居地。由于是机场所在,大部分的游客都会经过这里,不过近年来才有越来越多的人驻足,来欣赏我们这个时代最奇特的艺术运动之一。
干过泥瓦匠的埃尔阿尔托本地人Freddy Mamani,用大约六十幢色彩斑斓的建筑为这个单调的城市注入了一股活力。这些房子主要受到艾马拉本地建筑的肩发,但在很大程度上又借鉴了Chola(指南美拉丁裔)欢快的服饰风格,而最怪异的是还融入了变形金刚的元素。这些建筑被称为Cholets【由Chola和Chalet(小木屋)两个词结合而来】;它的标准结构是一幢多层建筑,底层为商铺,二、三层为聚会场所,再往上的楼层出租,而最顶上木屋状的房子归业主本人。
在一个出租车司机的带领下,我来了个城市观光之旅,并且看到了一些Cholets。它们都有着出挑的颜色、扭动的线条、镜面窗户以及花哨的壁画。我们在一幢貌似船形的、被称为Crucero del Sur的楼下停了车。其内就是一个芥末色和胡萝卜色的迷幻空间。作为聚会场所,这无疑太有趣了——是威利·旺卡(Willy Wonka,电影《查理和巧克力工厂》里的古怪糖果制造商)、高迪(Gaudi,西班牙著名建筑师),以及美国恐怖电影《韩赛尔与格蕾特》(Hansel and Gretel)的混合物。而作为建筑物,这无疑是埃尔阿尔托的暴发户钟爱的浮夸。
在这个世界屋脊上,我就像一个登山者一样,爬到七楼,然后走上了一个露台。在我眼前是埃尔阿尔托的广袤,那些仿佛无边无际的各色建筑物终将融入远处的高原。这是安第斯山脉的边缘,金色的残阳快要坠下那巨大的蓝色天幕。我又觉得喘不上气了,但还是坚持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我依稀听到有声音在说:不知疲倦的拉巴斯已经不可阻挡地走向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