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武”按甲寝兵：政治舞台会成为新“战场”吗

张芯瑜

9月4日，哥伦比亚政府与反政府武装“哥伦比亚民族解放军”在厄瓜多尔首都基多签署了临时停火协议，双方将从10月23日起在基多举行第四轮和平谈判。这是继“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简称“哥武”）与政府签署和平协议并解除武装后，哥伦比亚和平进程取得的又一重大进展。那么，“解甲归田”的反政府武装有着怎样的诉求？“按甲寝兵”是否意味着哥和平重建将一帆风顺？

总统的“烫手山芋”

哥伦比亚内战起源于上世纪60年代的农民抵抗运动。受1959年古巴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影响和切·格瓦拉游击中心主义思想的感召，哥伦比亚国内的抵抗运动产生了多股游击队力量，主要包括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哥伦比亚民族解放军、哥伦比亚人民解放军等。进入70年代后，游击运动遭受重创，一些较小的组织倒向政府，而势力较大的游击队组织却拒绝与政府合作，并逐渐从政治性反政府游击队变成具有恐怖主义色彩的武装犯罪集团，长期从事贩毒、绑架、抢劫、暗杀等犯罪活动，严重影响着哥国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

哥伦比亚内战已經持续了将近半个世纪，饱受战争之苦的哥伦比亚人民期盼和平。历届哥政府都致力于从军事上挫败游击队，同时迫使其接受和平谈判。但由于政府军始终不能在军事方面取得优势，双方经历了十几年的谈判，变换了多个谈判地点，每次和平似乎都近在咫尺，事实却不能如愿。哥国境内反政府武装力量的长期存在成为了历届总统的“烫手山芋”。

不同于前任帕斯特拉纳政府的“怀柔政策”和乌里韦政府的“铁血政策”，2010年8月宣布就职的现任总统桑托斯采取了“恩威并施、刚柔并济”的战略。桑托斯政府一方面积极推动与反政府武装的和平谈判，另一方面将施政重心锁定在经济和社会发展领域。自2012年2月起，桑托斯政府开始与“哥武”在古巴首都哈瓦那进行试探性接触。同年10月在古巴和挪威担保及其他国际团体斡旋下，桑托斯政府与“哥武”正式重启了结束内战的和平谈判。与此同时，2011年到2013年哥伦比亚经济分别实现了5.9%、4%、4.3%的增长。“和平选票”和“发展选票”助力桑托斯在2014年总统大选中成功连任。

被拒绝的和平？

2014年12月，哥武宣布单方面无限期停火，以推动在哈瓦那的和谈进程。2015年9月23日，在古巴领导人劳尔·卡斯特罗的见证下，桑托斯和“哥武”领导人罗德里格·隆多尼奥·埃切韦里在哈瓦那签署了有关和谈的决定性协议，而“哥武”将在最终协议签署后两个月内彻底放下武器。经过四年艰苦谈判，桑托斯与“哥武”领导人于2016年9月26日在哥伦比亚卡塔赫纳正式签署了和平协议。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协议却在10月2日哥伦比亚全民公决中，以50.2%对49.8%极微弱劣势被否决。和平被“拒绝”，但在10月7日，挪威诺贝尔委员会突然宣布把诺贝尔和平奖授予哥伦比亚总统桑托斯，以表彰其为结束哥伦比亚历时50多年的内战所作出的努力。诺奖的获得以及来自国际社会的祝贺，让本以为“功败垂成”的桑托斯转忧为喜。

和平协议功败垂成的原因有很多，包括飓风影响了支持和平协议地区的投票率；哥国民众难以接受“恶行累累”的“哥武”人员轻易摆脱法律的制裁；宗教人士对协议中传统家庭价值、两性观念被破坏的担忧等。然而，公投失败最关键的因素在于前总统乌里韦及其领导的民主中心党的阻挠。在离开总统职位七年后，乌里韦仍然具有强大的民众号召力。为了阻碍和平协议，乌里韦在国内掀起反对和平协议的强大宣传攻势。几乎势均力敌的公投结果折射出哥伦比亚政坛严重的两极化。

在对和平协议进行多次修改后，2016年11月26日，桑托斯政府和“哥武”签署了最终版的《结束冲突并建立稳定和持久和平最终协议》。同年12月1日，哥伦比亚国会最终通过并签发了这份和平协议。2017年2月2日，第16届世界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峰会在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召开，开幕式当天6000多名“哥武”游击队员在过渡区放下武器，随后峰会还通过了《建设和平之路宣言》和《哥伦比亚宪章》，赞扬哥伦比亚和平进程为世界提供了榜样。

2017年6月27日，联合国哥伦比亚政治特派团宣布，哥伦比亚最大反政府武装“哥武”已经完成上缴武器进程，正式解除武装。9月7日，罗马天主教教皇方济各访问哥伦比亚，支持该国追求和平的努力。不负教皇期望，在教皇抵达哥伦比亚的前夕，哥伦比亚第二大游击队组织民族解放军和桑托斯政府达成了停火协议，此外双方将从10月23日起在基多举行第四轮和平谈判。

政治战场的开启

在和平进程取得又一进展的同时，哥伦比亚和平重建也在徐徐推开。根据和平协议，哥伦比亚政府将清除10万公顷的非法种植物，其中5万公顷为强制清除，另5万公顷将种植替代作物。这将涉及原“哥武”占领区的10.5万户家庭。但这个政策不同于以往之处在于，铲除古柯和种植替代作物同时进行。与此同时，那些签署协定铲除并不再种植古柯的家庭，可获得相应的补偿和补贴。此外，“解甲归田”的游击队领导人将战场从“山地丛林”转移到了“政治舞台”。

8月31日，“哥武”最高领导人罗德里格·隆多尼奥通过其个人社交媒体账号宣布，在当天的政党成立大会上，将近1000名与会代表通过投票的形式选定了新政党的党标和名称，为“大众革命替代力量”（Fuerza Alternative Revolucionaria Del Común）。该党主张全民教育、医疗和保护环境，推崇实行混合制经济、承认私有制、推行土地改革等。此外，根据此前“哥武”与哥伦比亚政府达成的和平协议，新政党将在国会参众两院分别拥有5个席位，目前进入国会的“哥武”代表名单也已基本确定。

与此同时，哥伦比亚2018年总统选举筹备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第一轮大选将于5月27日举行，第二轮将于7月17日举行。事实上，目前哥伦比亚民众对和平进程的立场仍然是分裂的，大部分民众依然就罪犯的量刑、受害者的补偿以及土地改革等问题对“和平”持有怀疑或否定的态度。因此，“战争与和平”成为这次选举的关键词。突出的候选人，首先是哥伦比亚前副总统、在和平进程中桑托斯政府的首席谈判代表温贝托·卡耶，他将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加2018年总统大选；其次是支持和平协议的前副总统、中右翼激进变革党和民族团结党候选人巴尔加斯·耶拉斯。此外，还有始终反对并阻挠和平协议的右翼哥伦比亚民主中心党的候选人。虽然该党尚未确定候选人，但凭借其创建人、前总统乌里韦在哥伦比亚国内较高的声誉，该党具有较强的社会影响力。此外，由“哥武”转化成的“大众革命替代力量”或许也将独自或加入左翼联盟参与2018年大选。为了稳住之前占领的“大后方”，“哥武”转化成的新政党的西语名称缩写将沿用“Farc”不变。但大部分哥伦比亚普通民众已习惯将“Farc”与暴力、血腥、贩毒联系起来，美联社认为，民众是否愿意投票给一个保留相同缩写的政党还有待观察。

综上所述，“按甲寝兵”并不意味着哥伦比亚和平重建将一帆风顺。政治斗争或已成为影响该国和平进程的关键性因素。但和平进程中寻找共识、理性妥协、团结合作等精神想必已经深入人心。没人希望和平进程的倒退，哥伦比亚民众期盼着一个公平、公正、富强的国家。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拉美所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