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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伟:设计师不是表达群体意识的

2017-12-28葛维樱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51期
关键词:设计师美的生活

葛维樱

贾伟的自我确信,来自他得到红点大奖的第一个作品:指甲刀。现在除了工作,他最大的爱好是带着一大堆人去荒僻之地看星星。“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的贺兰山下黄河边。”

贾伟

2006到2007年间,贾伟创业了,但生意毫无起色。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他还是接了一个设计指甲刀的订单。“我去对方公司一看,三个人,比我的公司还少一个人。这还是他们的第一个项目。”当时中国刚刚开始进入消费升级阶段,“双立人”牌指甲刀在国贸全套标价2000元,贾伟的月工资是4800元。“直到得奖那一刻之前,我还是不太敢相信。成就不能由自己肯定。”指甲刀女款售价立刻从40元变成了80元,并且把奖项宣传放在了产品旁边。

他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行业:“温暖、浪漫、时尚等等很细腻的生活体验,今天看来已经在各类媒体上司空见惯了,但当时这种表达还不能成为绝对的诉求。”第一次得奖是他对自己价值认知的肯定,包括能否长期从事这个职业,能否找到成就感,也包括是否能给客户提供价值。“设计师不是艺术家,艺术家拥有表达的自由,可以画爱,也可以表达不爽、愤怒和孤独。设计师没有画恨的权利。我们只能设计正能量。”

设计师常常必须面对一个残酷的词:天赋。“我出生在宁夏银川,说实话我那时还搞不清自已是不是一个适合做设计的人。”他的少年时期,跟随父亲找的老师一一宁夏回族自治区美术协会的画家学画。那是当时他能接触的最好的资源。“可是他的生活状态就是每天陪领导吃饭。这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造成了逆反。我也没看过别的画家。”在北京考学时他想不出老师要求的画出不同的“六个手电筒”,“我没有想象力,只能画自己唯一见过的那一个”。老师笑他:“你是骑骆驼来的吧。你回去吧。”

贾伟并不以为然。大学同班同学40个人,留在设计行业的除了他还有两个,一个做家装设计,一个做平面设计,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工业设计领域。“设计是精神诉求。”他推崇乔布斯。“工业时代以来,科技一直处于最高地位。美不行,还在底层。”贾伟本来在联想研发中心的设计部工作,以研发推动设计,是大部分工业设计的工作方式。乔布斯把设计和美直接提到了顶层,在科学、设计和技术的组合里,“乔布斯是一个唤醒人”。

他那一刻的想法很实际,“原来指甲刀能得红点奖啊!”“我一个屌丝只会买过街天桥上三块五块的指甲刀。”自我价值不是妄想。来到北京是他从银川出来的第一个外面的世界。“国贸好大,美女好多!”那是他第一次坐火车。“我妈给我买了个卧铺,我激动得坐在窗户边的小凳子上,一晚上没睡。”

“第一次喝可乐,第一次吃汉堡,第一次看到直上直下的电梯,第一次知道还有情人节!因为有女孩约我。”这些物质上的刺激,给如一张白纸的贾伟,带来的更多是对探究这个世界的兴趣和冲动。属于他自己的美是什么呢?贾伟说,父母年轻的时候,军大衣穿10年,谁家都有用了20年的暖水瓶,用了30年的搪瓷缸子,楼房比平房就是住着舒服。

“美没有优劣之分。日本的轻薄短小是因为他们地域狭窄、资源稀少,北欧的自然清新是因为人们生活在一个很好的自然环境中,黑夜时间又长,意大利人有着拉丁民族的热情血统,韩国人喜欢炫目闪耀的暴发户风格,这些就是理解美、理解生活方式的原点。”和故宫、国博合作的时候,贾伟对北京的理解细细分成了二环内的老北京生活和三环四环外地人的北京生活。生活方式与美的意识密不可分。

“个体美的意识,后面是生活方式,再背后是哲学,再延伸是宗教。”而中国进入工业革命的时间太晚了,走得又太快,“为了追求发展,把美放下了”。设计师往往面对的不是自我创作的灵感,而是需求。“客户说,给我来一个三星风格的手机,给我来一个苹果风格的。你干吗还要设计?就抄呗。”

从宁夏来的贾伟总觉得,中国不是韩国那样的单一民族,更不同于美国新大陆式开发的勇气和心态。“既然没有正确与错误,我就想回到地大物博,多民族、多宗教的起点上去。”他生活的地方具有壮丽的自然景观。“对于中国人,天生的野性和丰富很容易打动人。”

“设计师不是表达群体意识的。”贾伟说。现在设计都在向北欧、日本靠拢,贾伟觉得这是前面30年整个的“空白期”留下来的。“生活方式决定了美的存在。”贾伟说,“精神并不是物质发生到极大丰富以后才有的,我们都有一种体会,物质的丰富是一点一点累积加出来的快乐。而精神带来的快乐是乘法,能瞬间构建出一个魔幻世界,让人泪流满面,就像迪士尼城堡的烟花和游戏一样。”

“‘60后追求功能,‘70后对奢侈品有了认知,‘80后用上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好东西,‘90后已经追求属于自己的品质和美感。”创造者是贾伟给自己的设计师队伍,乃至未来的人的核心定义。“工业化时代无法满足个性化诉求。”贾伟说,“农业时代的主角是农民,工业时代是工人和工程师,互联网把世界拉平以后,数据和任务能够被轻易完成。人不再以个人生产力作为核心依据生存。”工业时代要最大程度提高的单体效率被机器人取代,创造者的个性的作用就会凸显出来。“生产是加法,创造是乘法。”贾伟说。

精神层次多元化主导的个性诉求,是穿衣追求个人风格,装修追求自我设计,无法再服从于别人创造的生活方式。他新接手的项目是新能源汽车。“汽车的发动机变成了很小的电动机,设计突然就可以天马行空了。”

贾伟的天马行空也给他带来了一些负面评价。

检验设计的标准,除了獎项,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商业价值和消费者认同。“你看一个人仔细擦拭自己的苹果手机,给它换上很好看的壳,这种抚摸让人觉得设计有其价值。”

贾伟说,他知道设计师很难突破时代背景去创造。时代与美常发生奇妙的共振。“比如邓丽君的歌,正好那个年代需要一个唯美、温婉的充满抚慰感的作品。一般的创造是东敲一下、西敲一下,而邓丽君一敲,突然中国所有的器物都发生了共鸣。”但这并不是设计的最高追求,“只能可遇不可求”。

敏锐捕捉到生活中发生的变化,贾伟甚至从另一面来理解抄袭。“设计师最憎恨抄袭,但是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和美的意识觉醒得晚,而且正在快速地通过一个个外国的美感的阶段。”在他看来,“维多利亚的秘密”这样的大秀和迪士尼一样,“正因为创造了一种极有想象力的产品。并不是西方人消费过了,我们就不能消费,而是我们超越不了”。

他要求子公司的总经理必须是‘90后。“创作不出作品的就不叫设计师。”但他也枯竭,几年就要跑去上课,写东西,把内心里缺的东西补回来。他设计茶盘等一系列不能卖只能欣赏的东西,公司亏损又赶紧回来做商业。“高水平的人能把人文和设计打通。”

这几年中国设计师的共识是中国的美意识已经开始独立了,不仅可以语言表达,而且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国货里出现了越来越多受市场欢迎的品牌和设计。贾伟的公司也得了20多个红点奖。但是他又越来越务虚:他带着一堆人到腾格里沙漠、到西双版纳、到青藏高原去看星星。“灿烂星空下,蓝色的贺兰山和满眼的黄河的红色,那是我对美的认知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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