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的日本战犯们
2017-12-27李金明魏鹿兮
李金明++魏鹿兮
1945年9月11日,即“密苏里”号投降签字仪式后第九天,南京受降后隔了一天,在各国政府和人民的强烈呼吁下,麦克阿瑟下令逮捕首批被指控的39名战犯。日本前首相兼陆军大臣东条英机首当其冲。
下午4点多,两辆风驰电掣的美军敞篷吉普车穿过兵燹之余的废墟和焦土,在黯淡凄凉的东京街道上疾驰。
东条英机的私宅位于东京近郊的濑四川,是他任日本首相时建造的。这是一座木结构的两层楼房,美观而典雅。东条英机身穿短运动衫和黄军裤,足套长筒皮靴,坐在书桌前的摇椅里。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书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他蹙着眉头,用狠毒的目光盯着烟雾中浮出的一张张愤怒的脸……自杀吧,自杀吧,自杀吧……他又一次落入空旷的山谷,耳边回荡着黑鸦群的聒噪。猛地打开抽屉,一把抓住那支0.32英寸口径的科尔特自动手枪。这手枪是从被击毁的美军B-29重型轰炸机的飞行员手中缴获的。可是,他没有自杀的勇气。
4点20分左右,随着汽车的轰鸣声,30多名荷枪实弹的美国宪兵突然包围了东条英机的住宅,随后,大批记者也蜂拥而至。东条英机预感的而又惧怕的时刻到了。他怕落得墨索里尼暴尸街头的下场,在为自杀作最后的心理上的准备。几天前,他让铃木医生用墨汁在自己的左胸标出心脏的部位,也就是切腹入刀的位置。他随身还带着军刀和毒药氰酸钾。
大队士兵围住东条宅院后不久,两辆吉普车在东条英机私邸前停住,盟军总部军官保罗·克劳斯少校执逮捕令赶到。东条英机的卫兵打开院门,宪兵和记者一拥而入。进入院里,大家看到楼门紧闭。忽然,二楼书房的长窗突然打开,东条英机伸出脑袋:“你们来敝处有何贵干?”
“你是东条英机吧?我们奉麦克阿瑟将军之命,请你到盟军总司令部报到。”克劳斯通过翻译说。
东条英机脸上的微笑没有了:“你有公文吗?我要看公文。”
“请你把门打开,我这里有文件。”克劳斯晃了晃逮捕令。
东条英机的面孔陡然绷紧:“我就是东条英机。没有政府的命令我不与任何人见面!”
克劳斯少校满脸通红,对翻译说:“告诉这个狗杂种别再耽误时间,赶快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哐”的一声,二楼的窗户被东条英机猛地关上。
克劳斯领着宪兵向楼门口冲去。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记沉闷的枪响。克劳斯撞开大门,踢开二楼书房的门冲了进去。他看到东条英机手里拿着冒着蓝烟的手枪。
东条英机歪倒在椅子上,“当啷”一声,手枪掉落在地。他左胸血流如注,窗前的地板上有一把短剑。跑进来的人们看到,东条英机的脸在痛苦地抽搐,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摆摆手,示意要喝水。有人递上水,他喝了一口,眼光环视围拢上来的人,吃力地说:“大东亚战争是正当的,正义的。我对不起帝国和大东亚各国所有民族。我不愿在征服者的法庭上受审。”
记者们不顾他说什么,争着拍照。自杀负伤的东条英机歪咧着嘴,那撮小胡子也有些变形,他的这副狼狈相被历史性地留在了照片里。
拍照完毕,大家这才注意到,东条英机的儿子低垂着头,默默地盘膝坐在书房一角的草席上。他曾催促父亲去死。然而他听到父亲低弱苍凉的声音:“要这么长时间才死,我真遗憾。”
随即,东条英机被送到横滨美军第48野战医院救治。当晚,美军艾克尔伯格将军奉命来医院探视东条英机的伤情,东条英机接着演戏:“我快死了。对不起,我给将军添了这么多麻烦。”
艾克尔伯格将军不无讥诮地问道:“添麻烦—你是说今天晚上还是说过去几年?”
东条英机以不大服输的口气回答:“今天晚上。”
东条英机自杀未遂,成了一场闹剧和丑闻。对此,美国的《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评论道:“东条大将自杀未遂,美国报纸作了广泛的报道,而日本没有这样。美国人认为这次事件是最大战争罪犯的天罚,而对日本来说,这只是已经失去了信用、被抛弃了的家伙的最后耻辱。东条英机将受到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严厉制裁。”
次日,日本第一总军司令部内人心惶惶。陆军元帅杉山元戎装整肃,胸佩勋章按时来这里上班。处理完公务,他便拒绝任何人进入他的办公室。下午5点55分,随着一声枪响,他的头部右侧太阳穴被自己开枪洞穿,一股黑血涂满铺在桌上的遗书。他当场毙命。杉山元之妻启子得知消息后,披上全白的丧服,喝了一些氰化钾后,走到自家佛间的佛像前坐下,用一把短刀刺进了心窝。她要仿效那个在甲午海战中罪行累累的乃木希典的夫人,随夫为日本军国主义殉葬。屡打败仗,享有“笨蛋元帅”之称的杉山元,以自己和妻子无声的自裁,似乎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笨蛋?
9月11日发布第一批39名战犯逮捕令后,9月19日,盟军总司令部追加逮捕了原陆军大臣荒木贞夫等11名战犯;12月2日又发出对原陆军元帅、皇族梨本宫守正王和原外相广田弘毅等59名战犯的逮捕令;12月6日又下令逮捕前首相近卫文麿等。近卫文麿上台仅33天,就以卢沟桥事变为导火索,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此后两次派兵增援华北日军,并与军部宣布要进行“膺惩”中国的“圣战”,建立东亚“新秩序”,致使侵华战争全面展开。近卫政府还与德国和意大利法西斯签订了《三国轴心协定》,对内颁布《国家总动员令》,组织“大政翼赞会”,强化法西斯体制,一手把中国推进苦难的火海,一手把日本拽向黑暗的深渊。在包括中国政府在内的国际社会的要求下,盟军总部将近卫文麿列为甲级战犯,向他发出了逮捕令,限令他于1945年12月16日之前到东京巢鸭监狱报到。
近卫文麿接到逮捕令后,精心挑选出一包材料,交给跟随他多年的秘书牛场友彦,叮嘱他在必要的时候交给检察局,以使自己得到公正的评判。他一边料理自己的后事,一边在书房埋头撰写《回忆录》。《回忆录》长达万余字,通篇都是以谎言为自己的罪行辩护。
限令到巢鸭监狱报到的前夜,东京市郊豪华的近卫文麿私邸里灯火辉煌,近卫文麿邀请政府高官和自己的亲属,为自己举行最后的晚宴。近卫文麿席间与客人们甚至轻松地谈论了许多政治问题,他甚至连饮酒也和往常一样很有节制。晚宴散去,他就走进了书房。16日凌晨1时,整个宅邸都沉浸在梦的寂静中。近卫文麿像幽灵一样走出书房,要夫人千代子把儿子叫醒。
千代子更担心的是丈夫,她满脸狐疑地打量着近卫文麿:“这个时候,叫他来能有什么事?”
近卫文麿的神情十分诡异:“你叫他来一下,我有话吩咐。”23岁的次子近卫通隆来到他跟前,近卫文麿已经准备好了纸笔,他平静地说:“你坐下,记录我的话。”
儿子和夫人有了预感,被恐怖的阴影攫住,惊恐地看着他。
近卫文麿说出了他一生中最后的话:“我最感到惶恐不安的是,自中日事变发生后,由我所处理的政务中,曾酿成若干错误。然而我不能忍受被捕及身受美国法庭审讯之耻辱。我尤觉自己对日中战争须负责任……”近卫文麿与儿子谈了一个多小时。尔后将《回忆录》交给儿子说:“这里解释了最近几年我对各种问题所持的观点。”他又叮嘱儿子,在日本要永远保卫“国家治理方式”,这是近卫家族的义务,因为近卫家族与皇室有着无法割断的血缘。谈话毕,近卫文麿忧愁离去。
6点许,千代子见丈夫的房间还亮着灯,匆匆走了进去。只见丈夫身裹白布僵挺在床上,双眼周围呈紫黑色,脸上留着痉挛的遗痕,身边桌上的盘子里放着一只装有氰化钾胶囊的瓶子。盟军司令部很快得到消息,侦察科长萨盖特带着宪兵和医生赶到。他们验明了正身,又撕开丧布进行检查。陆军摄影记者围着尸体拍个不停。近卫文麿的儿子和夫人把遗书交出后,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无泪无语。日本贵族,大战犯近卫文麿因为自杀没有上被告席,逃脱了军事法庭对他的审判。
1946年3月,盟军还逮捕了原日本军令部长永野修身等3人,4月26日逮捕了原驻苏联大使、外相重光葵和參谋本部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