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的诗
2017-12-26夭夭
夭夭
又一年
又一年,我爬上高高的塔台,
我看见死者眼里的日月依然耸立。
作为过来人,我饥饿的手总想抓住点什么。
我去过乌有之乡,在黄昏,
晚霞烧尽鸽子眼里荒凉的时候。
永远不可能了,人们吐出的大街
再也不能解释退却的意义。
还是你吗?我的粮食一样的情人,
此时,我多想饶恕,
饶恕一切无法终止的灵与肉的关系。
在深夜失眠
辗转过后,仍有无数条不说话的
深巷无端涌来。
在某个时辰的焦灼里,
我不点灯,我惧怕光以及光带来的感知。
再不遮掩了,死亡和爱
会把我带到必经的路上。
我看见,大片大片被焚烧过的稻田,
因为背叛了穷人的粮食而日夜恸哭。
一切如此寂静,
空山,斯人,滴答的钟表和还未破晓的窗,
我数不尽,这一世被寂静埋掉的肉身。
黑暗是一把锯齿,
艰难地锯着这困顿的光景。
旷野,南方,多余的清醒和泪水,
我接受,我已不能开口。
是的,我承认,
一直往前,就能乘上永不回头的火车,
在深夜的骨缝里秘密穿行。
是风
是风,在世人心底一遍遍鼓荡着,
那扬起的声响突然就紧了,
那扬起的相遇那么轻,那么沧海桑田。
哦,这乱世里的父亲,
他一定用瘦长的身影和绵绵的爱恨,
掠过了他的万千儿女。
我真的就是那个最茂盛的孩子?
我用力藏起了每一个多情的夜晚。
听吧,听吧,
我弹奏的曲子里有闪耀的追问,
窗棂上还留着隔夜的张望。
旧时光抬走了额上的烈日,
旧时光又抬走了心底放牧的人群。
风疾驰着,这个温存的时日,
屋檐下没有闪电,
灯下也没有抽劣质香烟的老人,
风停在我薄薄的忧伤上。
此刻,只有黄天厚土,
此刻,只有我和风站在一起,
成为野生的缄默。
另一个我
我失去我之后,那些皮囊将归于平静。
大雨中,惊雷咬碎了从前的言辞,
我想走。在无法确定的悲鸣里,
我抽出了倒影。
它耗尽了人世最原始的痛楚与欢娱。
我是失信的稻田,
终年栖在穷人的教诲里。
天亮以后,请你们抬出生存的意义。
在二月,我擦去脸上新生的混沌,
为一场失去死者的葬礼放飞白鸽。
活过来的街道向我伸出厌倦的美,
我想恨它们。那不被描述的终于冲出索道。
在雨天,我一再躲避的
是屋檐还是那朗朗上口的多事之秋?
A
这是不确定的,在余下的日子里,
我想象你是一艘沉船。清晨,
带着露水的悲伤接过你的悲伤,
海风吹,一阵沉默把万物的嘴抛进了深渊。
我知道,只有一件艺术品的前身,
才能打开你隔着玻璃的哭声。
那么多孤独的灵魂,头抵着头
摸索春天留在你眼角的肃穆。
直到天色昏茫,水面漾出好看的波纹,
人群一点点沉下去。
二月啊,终于薄成了身后的一张纸。
窗外的风
它们没有去处,玻璃上有呼啸的痕迹。
整整一个秋天,我听着它们喉咙里的呼喊,
走近的人,内心都有游荡的苦痛。
它们卷起了纸张和纸张上模糊的过往,
它们呼号,要与翅下微凉的时光拥抱、亲吻。
从远及近,它们扑向那透明的召唤,
止住了什么?黄叶犹如悬空的哀歌,
树摇晃着,那噼啪作响的瞬间是更深切的抵达。
不是风,是染了霜的长堤在慢慢隐去,
是秋天一点点卸下身上疲惫的旅人,
并告别他们唇齿间的山岭。
辽阔与虚无
割裂它们,从中抽出硝烟、看客
和坐在灰烬中的隐形者。
直到埋在风暴里的宫殿也望不见了。
还需要什么?早已无人想起了,
只有局部的空洞还在证明意义本身。
是的,在偶然相遇的瞬间,
缝补战争也缝补被蛊惑的哲人。
余下的,已不能再有一丝松动了。
一些事物从言语中爬出来,另一些
揪著一颗心,在自身的源泉里游荡。
什么才是抽掉的那部分?
与之匹配的是一种无形的力量。
也许,一切都是完美的,
现在,那和道德、孤独并列死去的,
正沿着看不见的深巷缓缓而来。
教堂
无数话语落魄成一张纸,
人群安静,像一支困顿的兵马。
而生活沸扬,在一截肃穆里,
那颓然倒下的不是爱恨交织的过往,
是剩余的锋芒。
倘若你有罪,并同这个寒天的深重连在一起,
那么去教堂吧,
去一张纸上收走那翻滚的波澜。
无数话语在徘徊,
像风,像湖水里细碎的倒影,
但没有人留得住。
窗口下 一小片陽光多么刺目,
诵经声高昂,那里头的流水仿佛要送走什么。
廊檐下,有未化的冰往下滴着心头的迷乱,
而一条街的使命还在延续,
它伸展着,
不过是为那些有罪或无罪的人稳一稳身形。
萤火虫
在公园里,一只萤火虫显得很孤独,
一点幽静的,没有头绪的光浮在那里。
夏天这么汹涌,仿佛所有的人
都在怀念一些羞于启齿的东西。
它闪烁,然后死去,
它的微茫为夜晚打开了一条回头的路。
也许只能这样了:树叶把它的光芒往下压
悲怆是无法把持的诗行。
那些错失的,未解的将不再被忆起。
可它的那一点光,
几乎要把世间的目光都烧成灰。
都安静下来了,
一只萤火虫把从前的夜晚也翻出来了,
露出黝黑的,打着补丁的年代。
尘世
那流泻的时间都在证明:过去的塌陷。
一个人的凡心有多重?
生活倒退着,在一片空寂间,
有令人哭泣的逼近。
那失去的景物,都是舍生忘死的悬崖。
我们对着过去的镜子梳妆,
把眼睛留在窗外,
风声和耳朵却在镜中来来回回。
我们是会生锈的物种,
我们奔逃着,
像一群追赶猎物又将被猎物吞没的盲从者。
一棵断柳
是昨夜的一场风暴?
是众人目光里的弓箭,或者是另一棵柳树。
坍塌的前生压倒了它,
它横陈在那里,没有人听到
它在哭,它的另一侧,
一群嬉戏的孩子,波浪一样拍打着人生的岸。
再没有了愁肠百结的日子,
它的翅膀,它柔软的生活再也无人提起,
它的汤药,它倒在地上的绿色的念想,
如一阵风,吹过去,了无痕迹。
一棵断柳的伤口里住着春天和春天的爱人。
这无法搀扶的时刻,它们在惜别,
它们的过去是千条万条的快乐和苦楚。
在茶楼喝茶聊天
三个女人看起来很孤单,
茶水泡着各自的身影,
悲欢隐在一句又一句的话语里。
说到爱,说到背叛,
心里突然就住满了秋天。
风急急地吹着瘦水……
哦,再谈谈孩子和天气。
续水的少年眼神明亮,仿佛里头有遥远的光阴。
茶的温度正在消失,
一场中年的交谈也慢慢停了下来,
每个角落都是沉默,
走道空寂,仿佛从未来过什么。
哭声是从四面的缝隙里溢出来的,
说什么好呢,生活和爱情让一个女人学会了饮泣,
并在饮泣中奔走,一遍遍遗失自己。
(责任编辑: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