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成长之痛

李婷

一个月前的南半球，当悉尼、墨尔本已经进入了深秋时节，旅游胜地黄金海岸却依然普照在一片暖阳之下，在来来往往、神色轻松的旅行者间，还有些背着球包、行色匆匆的运动员，世界上水平最高的羽毛球混合团体赛苏迪曼杯赛便是这般首次莅临了南半球。

处在“漩涡中心”的中国羽毛球队也同样享受着和煦的阳光、湛蓝的海景、饕餮的海鲜大餐。只是，他们终究没有品尝到连续第七次捧起苏杯的喜悦，在决赛中以2比3的成绩饮恨落败于韩国队。

“双核”教练组大赛首秀

中国队在这届苏杯上的首秀，是从小组赛和中国香港队的比拼开始。比赛开始前一个小时，站在冲浪者天堂十字路口等着过马路的，是夏煊泽和一些在这天不需要登场的队员，再一个小时前，则是张军带着傅海峰等几位参赛选手，等待红灯，等待比赛的到来。

张军和夏煊泽是这样先后来到了比赛场，他们也会先后坐在比赛的教练席上进行着指导，他们的时间并不一定重叠，他们的步履并不保持一致，但他们却走着相同的路径，去到相同的地方，期待相同的结果。

在李永波卸任中国羽毛球队总教练员，张军和夏煊泽分别升任中国羽毛球队双打组和单打组主教练后，首个携手出击的大赛，他们就这样一步步走来。

彼时做各项目教练时，张军和夏煊泽只是需要根据总教练的安排按部就班地帮助自己的队员进行赛前准备。但这一次，曾经跟随规则的人变成了制定规则的人。他们需要给队伍开赛前动员会，需要管理所有人的吃喝拉撒睡，这对于二人来说都是头一遭。

因为是混合团体赛，所以夏煊泽和张军两人都很强调一致性，这样的一致体现在苏杯上就成为了张军口中的“统一点名，统一吃饭，统一坐车去赛场，不比赛的队员统一去看球，统一在比赛间隙去吃饭”。

听到张军这样说着队伍“统一”的细节，夏煊泽在旁仔细补充道：“其实刚刚军导也讲了，我们这些手段和方法的目的就是把大家团结在一起，让队伍更具有凝聚力。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带队打这么大的战役，所以细节会考虑得比较多，出发时间、吃饭、队医安排、运动员安排等等，就是要强调统一性和集体性，有团队协作的精神。”

是的，在队员、媒体、公众面前，夏煊泽称呼张军“军导”，张军称呼夏煊泽“夏导”。但即便是军导和夏导妥当安排了全队的比赛和生活，也熟练地对队员们进行着比赛期间的指导，却无法带领和帮助这支老中青结合的队伍实现苏杯的七连冠。

决赛输给韩国队，中国羽毛球队的成绩跌入了近年来的谷底。

赛前低调的出征，赛间并不具有太高热度的比拼，赛后饮恨的亚军，张军是这样总结的：“这一次我们最主要收获了很强的凝聚力，不管比赛中处于领先还是落后，教练组和其他队员都对场上的队员充满了信心。只不过最后一场决赛很遗憾，我们的希望本来很大，因为半决赛对阵日本这么难都挺过去了，但可能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吧。不过总体来说，队员们的水平还是发挥出来了。”

夏煊泽说输了就是输了，但队伍也需要从失败中看到积极的东西，比如我们女单现在却是落后了，但何冰娇在决赛的表现还是看见了一种冲击力。我们的三名女单选手都在苏杯的舞台上亮相了锻炼了，给我们一定的时间去总结、改善，我相信女单队员会把内功修炼好的。我们会通过失败的经历去激励年轻队员，这样下面的比赛才可能有好的表现。”

十四年前的荷兰，也正是韩国队以3比1战胜中国队，击败了中国队五连冠的梦想，但是从2005年的北京到2015年的东莞，中国队都没有再将苏迪曼杯的冠军奖杯旁落。而现在的这些年轻队员，哪里经历过那样的惨败，女队员全都哭了，不少男队员也红了眼眶。但是张军和夏煊泽并没有责备他们，相反，这两位中青年教练员，更多的是对队员们进行了鼓励和激励。

站在亚军的领奖台上，队员们笑不出来，但张军和夏煊泽的面庞看上去却很是淡定。原本他们俩想着，如果夺杯了就不上领奖台了，张军说：“我跟夏导商量说到时候咱们不去了，就让队员去。但后来我们输了，我想，成功了不需要我们出现，但失败了我们一定要在。”

在本届苏杯上口头禅变成“就像刚才军导说的”，夏煊泽又是以这一句接了下来：“是啊，赢了队员们去展示、去享受就好，输了再让我们教练员去承担责任。”这次的责任够大了，张军表示，升为主教练之一，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行，需要更多的责任和团结才行。

在这届苏杯上，张军和夏煊泽还有一个新的举措——例行的团体赛前的入场仪式，大家都是围成一圈后肩搭着肩，高喊三声加油——而这次，则是所有队员围成圆阵后把手搭在一起高喊“誓死拼搏，中国必胜”。

这样的新入场仪式便是夏煊泽和张军这两位新国羽主帅想要传达的一致性与团结力，夏煊泽说：“我们这样一个新的创意就是能让队员感觉到十指连心，希望让大家的心力都合为一体。这次整个队伍是老中青三代结合，大家要拿出拼搏的精神，体现出精气神来，这样的团结举措就是我们比赛开始第一步要做的事情。”

第一步怎么做，第二步怎么走，对于双核教练组来说，这不过是他们上任后的首次大考，结果不甚理想，但是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走的路只会更多。

真的是尾声了吗？

在征战这届苏杯的中国队阵容中，有两名根本不服老的老将——第八次参加苏杯的傅海峰说“不是我不给年轻队员机会，是他们不给我机会吧。”第六次参加苏杯的林丹说：“我只是经验丰富的年轻队员。”

住在黄金海岸最著名的冲浪者天堂旁边的海景房中，林丹会感叹“这儿的风景真是不錯，如果能把小羽带来就好了”，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儿子小羽才六个月大，长途飞行不太方便。虽然在得知李宗伟带着妻子黄妙珠来到黄金海岸后，林丹有些心生艳羡的样子但他还是说：“等再大点吧。”

林丹一直表示希望可以坚持到儿子可以看自己打球时，目前看来，他的职业生涯的确还能够—直延续。从2005年的北京开始，只因2013年的身体和状态有过苏杯比赛的缺席，其他五届均没有作壁上观过。只是，有林丹的苏杯，终究是看一场少一场。

12代表着轮回，12年，林丹的苏杯从北京到黄金海岸，他觉得仿佛也是回到了原点：“就好像是最开始参加的那一届，我们是去冲击苏杯的，拿了之后中间很多年我们拥有最多的优势，变成了去蝉联去卫冕。但现在，的确我们优势不再那么明显，又变成去冲冠军了。”

而林丹对自我的认知也不再是前几届当仁不让的一号人物，无论是当打之年的谌龙还是后起之秀石宇奇，林丹说现在教练员手中的牌太多，最烦恼的是他们。而只要安排自己上场，自己就会去完成自己的责任：“不管你是奥运冠军、世界第一还是什么，上场了每个环节都需要做到最妻子。”

林丹在场上做得足够好，尽管里约奥运会未能收获一枚奖牌，尽管去年十一月的“出轨门事件”让他的形象声誉跌到了谷底，但是站在苏杯的赛场上，他永远是最让人放心的，小组赛的轻取，半决赛对阵日本时的“大心脏”，林丹，依然是世界男单最难战胜的选手。

在中国队阻击日本队的半决赛阵容中，林丹是唯一一名老队员，当年轻的队友郑思维/陈清晨丢掉第一分后，是林丹稳住了全队阵脚，帮助中国队将大比分扳平，从而能够最终逆转取胜，进入到最后的决赛。

保持着本届苏杯全胜的还有傅海峰，作为队中参加苏杯年限最长的运动员，在自己不到20岁的时候初次登上苏杯赛场，“2003年啊，”他感叹，“所以我这是第几届？”那我们来帮你数，从2003年的荷兰埃因霍温，到2017年的澳大利亚黄金海岸，这已经是傅海峰第八次的苏杯之旅了。

只要出战就保证胜利，从小组赛到决赛，和张楠的重新配合仿佛让人看到了里约奥运会时的“南风（楠峰）组合”。尽管决赛首场和张楠帮助中国队拿下首分，但这都无力改变最终落败于韩国的局面。傅海峰的伤病问题让他无法在两年后再战一届，带着银牌离开的他说：“我很荣幸最后一场教练让我上场，其实从半决赛开始，所有队员都非常努力，这让我特别感动。”

本届苏杯上，傅海峰会特别提到年轻队员，给他们鼓励，而另一位老将林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年轻选手以安慰和激励。在看到鲁恺/黄雅琼丢掉最后一分默默走下场后，坐在中国队助威团中的林丹率先高举起双手为他们鼓掌，其他年轻队员也跟着他，对拼尽全力的队友予以掌声。

林丹说自己仿佛很久没有打过这样的团体赛了，他没有像老对手李宗伟那样拖家带口一起边比赛边玩，他只是潜心训练比赛，闲暇时间躺在沙滩上晒晒太阳，在厨房里做做饭，纵然身边永远会跟着自己的私人助理，但这点“特权”并不会影响他和队友的同吃同住，一起训练一起乘车，一起在不出场的时候坐在看台上为队友加油。

夏煊泽说，林丹这样的老将给年轻队员树立了一个更好的榜样，增强了这个年轻团队更多的荣誉感和凝聚力，张军说傅海峰这样的老将是最值得让人钦佩的运动员，没能让他带着一枚金牌离开确实是最大的遗憾。可人生本来就没有完美，在苏杯历史上创造过太多纪录的傅海峰和林丹，能在本届苏杯上留下自己的印迹也已经足够伟大。

年轻付出的代价

里约奥运会后，随着诸多国手的退役，国羽的年轻一代被推至台前，陈清晨、郑思维、石宇奇、李俊慧、刘雨辰……他们大多是里约奥运会后才开始征战国际赛场，甫一出道就有着不错的超级赛成绩，只是在黄金海岸，在自己的首次苏杯之旅中，最终留下了失利的阴影。

就像夏煊泽所说，中国队在本届苏杯上的用人考量的确是从锻炼新人的角度出发，虽然在苏杯的两场小组赛和三场淘汰赛中都会有奥运冠军登场，但更多的，则是启用了第一次参加苏杯的新人，而在以往，新人们大多会先入选一次大名单，在场边“见习”一下，两年后才能真正登上赛场。

无论是双打组的陈清晨/郑思维、鲁恺/黄雅琼等组合，还是单打组的何冰娇、陈雨菲，都是第一次入选大名单，第一次来到苏杯现场，第一次就获得了登场亮相的机会。而教练组的确给予了他们足够的信任。

比如陈清晨/郑思维，在小组赛首场对阵中国香港队的比赛中丢掉了一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会再有机会登场了，但在半决赛对阵日本的关键之战中，教练组还是安排他们出战，虽然这对混双世界排名第一的年轻组合又输了，但陈清晨在几个小时之后的女双比赛中再度亮相，重新振作的她和贾一凡一起，为中国队在决胜盘锁定胜局，淘汰上届亚军日本队。

只不过，陈清晨/贾一凡在第二天的决赛中却不能再现头一晚对阵日本队时的神勇。从来没有登场亮相的女单小将何冰娇也输的毫无招架之力，本届苏杯发挥不错的鲁恺/黄雅琼最终也倒在了韩国队的拍下，这四名年轻选手的失利，让中国队2比3负于韩国。

苏杯丢在自己手中，让这些年轻队员备受打击。黄雅琼赛后哭得话都说不出来，陈清晨坐在看台上偷偷地擦拭眼角，何冰娇坚强地微笑却泪眼婆娑，即便是为男双拿下一分的刘雨辰和李俊慧也是抱着脑袋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

是自己的懊悔，是教练的遗憾，是球迷的惋惜，是媒体的责问，但年轻总归不可能是一帆风顺，对于第一次参加苏杯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失败的陈清晨、鲁恺、黄雅琼们，重要的不是已经丢掉苏杯的既成事实，而是如何在这样的失败中找到原因，重新振作。

其实，即便是经历千锤百炼的傅海峰都还会记得自己十四年前第一次参加苏杯比赛的情景，在南半球的黄金海岸，中国队的年轻选手自然是铭记了这一刻，或许几年后甚至十年后，当他们也成为林丹、傅海峰这样的战神时，他们也不会忘记这届苏迪曼杯。

陈清晨不会忘，这名在去年奥运会后被誉为“赵芸蕾接班人”的混双和女双兼项选手，本届苏杯在自己的两个单項上都遭遇了失利，出战了四场球，混双输两场，女双输一场，但对阵日本的半决赛，也正是她和贾一凡的女双，才在最后关头帮助队伍锁定了胜局。她说，“从头再来吧。”

郑思维和贾一凡不会忘，作为陈清晨在混双和女双中的搭档，他们希望自己能够在比赛中多为兼项的同伴分担一点，但场上的瞬息万变却让他们也无能为力，他们从不去怪队友，只说自己的不好郑思维觉得自己太急躁，贾一凡觉得自己发挥不出来，他们有实力有能力，却没能在这个舞台展现出自己。

孙瑜和何冰娇不会忘，前者在半决赛输给了山口茜，后者在决赛输给了成池铉，没能实现夏煊泽此前口中“女单的奇迹”，只让人真正看到了国羽女单的落后，孙瑜拖着伤腿在自责，何冰娇在失利后一直掩饰着自己的眼泪和难过，她们不会忘记，她们唯有更加刻苦、有针对性的训练，才能摆脱中国女单如今尴尬的局面。

李俊慧和刘雨辰不会忘，他们出征苏杯的表现可圈可点，在和日本队半决赛中，他们打出了曾经“风云组合”如今“南风组合”的气势，在傅海峰离开后，名为“双塔组合”的他们值得期待。

石宇奇、李茵晖们不会忘，没能在本届苏杯上获得上场机会，他们能做的只有为队友加油，为队友做好后勤，石宇奇为谌龙做早饭、帮队友拿包，李茵晖在赛场录比赛视频。在黄金海岸，他们的身影不高大，却也留下了点滴。

年轻没有失败，年轻不怕失败。这已然是中国羽毛球队的谷底，连续两届的汤杯丢了，这一次的苏杯也丢了，是时候从头再来，一个新的教练组，一支新的团队，痛定思痛，方能重新振作。

世界格局分水岭？

冠军韩国队，亚军中国队，季军日本队，本届苏杯的领奖台被东亚三国所占据，再加上同样跻身四强的泰国队，苏杯的前四名里面已经见不到欧洲传统强队的身影。泰国、印度的崛起，日本、韩国的愈发强盛，丹麦、印尼、英格兰等传统强队的没落，让世界羽坛在本届苏杯呈现出了全新的格局。

小组赛首场，印尼就输给了印度队，尽管之后战胜了同组的丹麦队，但是也难逃小组赛无缘出线的命运。这支苏杯的老牌劲旅的衰落，一方面是由于奥运混双冠军纳西尔的受伤以及奥运男双亚军塞蒂亚萬的退出，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队中年轻选手匮乏，队伍年龄结构日益老化。

同样年龄老化的是上届汤杯冠军丹麦队，无论是男队还是女队的双打名将——鲍伊、摩根森、尼尔森全部都已经是超过35岁的“老人家”了，尽管男单的阿塞尔森已经跻身世界顶尖选手行列，但是女单人才的凋零让丹麦队短板明显，如若不能在女单和双打项目中发掘出更有潜力的选手丹麦队在此后的团体赛当中恐怕难现昨日辉煌。

苏杯八强，泰国队、中华台北、印度都算得上是羽坛新生力量，如果说韩国队战胜中华台北、中国队战胜印度队是顺理成章，日本队战胜马来西亚队也并不会令人惊讶，毕竟马来西亚唯有男单李宗伟一枝独秀，两对奥运亚军组合中，混双选手吴柳萤因伤缺阵，吴蔚升/陈伟强也并不能改变太多现实。

最出乎预料地自然是泰国队战胜丹麦了泰国队目前男女单打都具备一定的竞争力，女双和混双在苏杯上也表现优异，尽管男双是短板，但并不妨碍队伍形成了历史性的突破。

从本届苏杯来看，世界羽坛第一集团依然是中日韩三家，未来一两年内的汤尤杯和苏杯，也应该是这三支队伍在争天下日益老迈、青黄不接的丹麦队和印尼队须有新鲜血液的补充方能慢慢恢复到第一集团，而印度度、泰国队、中华台北队这样的新兵，或许也是未来羽坛不可忽视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