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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神童诗现象研究之一
——宋代寇准《华山诗》、汪洙《神童诗》的个案分析

2017-12-21胡世强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2期
关键词:童蒙寇准神童

胡世强

(1.陕西学前师范学院,陕西西安 710100;2.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科研流动站,陕西西安 710119 )

■文学·艺术研究

中国古代神童诗现象研究之一
——宋代寇准《华山诗》、汪洙《神童诗》的个案分析

胡世强1,2

(1.陕西学前师范学院,陕西西安 710100;2.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科研流动站,陕西西安 710119 )

中国古代童蒙教育中出现了不少的神童诗,一部分神童诗及其故事又成为童蒙教育中的案例,也是当今研究古代童蒙教育的文献材料。然而神童诗中部分材料的真伪问题值得考虑。如寇准《华山诗》比较有名,但是考察寇准别集、《华山诗》流变及文献来源,此诗很值得怀疑。据传为宋代汪洙所作的《神童诗》有时成为神童诗的代名词,然而《神童诗》既不完全是汪洙童年所作也不完全是汪洙个人所作。《神童诗》是神童诗现象的代表,也是问题的集中体现。有鉴于此,当运用众多的神童诗作为研究材料时,应该慎重。同时无论是真实的还是存疑的神童诗,只要适当运用,都有作为研究古代童蒙教育的价值。

神童诗;《华山诗》;《神童诗》

一、引言

古人非常重视儿童启蒙教育,形成一套童蒙教育体系。在教育过程中,一些儿童聪慧早熟,脱颖而出,幼年即能出口成章,比如唐代骆宾王幼年所作《咏鹅》,成为文坛佳话。这类现象可以称之为神童诗,在唐宋有诸多故事,乃至元明清都有类似记载。这类诗作和记载,一方面可以说是名人早慧及以后成大器的预兆,另一方面又是童蒙教育取得成效的标志。此外,名人的神童诗也成为了童蒙读物的一部分,例如据传为宋代汪洙的一组《神童诗》流传较为广泛,现在还作为研究古代童蒙读物的材料。神童诗作为一种现象有研究价值,作为单独的作家作品也有研究必要。当进入个案研究时,一些具体的作品会发现问题,比如通过研究寇准的《华山诗》、汪洙《神童诗》,就可以发现一些值得商榷之处,同时也有一定的借鉴性。

二、寇准《华山诗》

寇准(962-1023)字平仲,华州下邽(今陕西渭南)人。宋太宗太平兴国五年(980)中进士,为乙科第三十五名,授大理评事,知归州巴东县,移大名府成安县。端拱元年(988)任右正言、直史馆,开始进入北宋政治中心。淳化二年(991)拜左谏议大夫,充枢密副使。淳化四年(993)罢知青州。淳化五年(994)官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至道二年(996)出知邓州。宋真宗即位后,咸平五年(1002)权知开封府。景德元年(1004)寇准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拜相。同年九月契丹大举攻宋,直指澶州城下,威逼京城,真宗皇帝大为震惊,满朝文武惊恐万状。寇准反对王钦若、陈尧叟之辈“南幸”、“西幸”的逃跑主张,痛陈利弊,坚持真宗亲征,最终达成澶州之盟。景德三年(1006)因宋真宗听信王钦若等小人“孤注”的谗言,寇准被疏远并罢去相位,知陜州。大中祥符七年(1014)复拜同平章事、枢密使。大中祥符八年(1015)罢。天禧三年(1019),再度入相。天禧四年(1020)六月因谋立太子监国、禁皇后预政,罢相,授太子太傅,封莱国公。不久贬道州司马、雷州司户参军。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因疾卒于雷州贬所。寇准去世后,明道二年(1033)诏复太子太傅、赠中书令、莱国公。景祐二年(1035)年又赐谥号“忠愍”。

寇准在澶渊之盟中建立功绩,作为宋初政治家非常有名,同时他也是位文学家,是宋初“晚唐体”诗歌代表作家之一。相传寇准八岁登华山,作《华山诗》:“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1]宋谢维新的《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前集卷四三引宋代《陈辅之诗话》云:“寇准八岁吟华山诗: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其师谓准父曰:‘贤郎怎不作宰相?’”[2]前集卷43。此诗虽略显稚嫩,但是意境开阔、气象不凡,并且预示着寇准将来必成大器。元代虞韶的《日记故事》作为重要的童蒙读物也记载此事,并云:“言其志之大,岂不作宰相乎?”[3]582

目前查阅相关资料,尚未有人对此诗著作权提出质疑,但是详细推敲此诗的出处、形成还是有一定疑问的,疑点主要存在于三个方面。

第一,寇准《华山诗》未见于寇准诗集问题。寇准曾在巴东县任上自择诗编为《巴东集》,惜已不传。后世流传的寇准诗主要保存于别集《寇忠愍公诗集》三卷中,是集为范雍所编。范雍曾为寇准下属,与其游宴。范雍在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前后,将所能收集到的二百四十首诗,分为三卷编为是集,并作诗序。此集应该将《巴东集》之内的诗全部收录,所以更为全面,因此元代之后《巴东集》渐无传本。《寇忠愍公诗集》成为目前寇准流传于世的唯一作品集,此诗集现存主要有明嘉靖蒋鏊刻本(收入张元济《四部丛刊》三编)、清刻本(四库馆臣抄入《四库全书》)两个版本系统。而在两个版本系统中均未见《华山诗》。如果《华山诗》是寇准少年自作或者是较有名的诗,寇准本人及亲友不会失收。

第二,寇准《华山诗》由两句到全篇的问题。寇准《华山诗》目前所能看到最早的文献是宋谢维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此书前集卷四三引《陈辅之诗话》,仅录前二句:“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而诗到了明代蒋一葵的《尧山堂外纪》中变成了四句,到了清代张玉书等奉圣谕编《咏物诗选》时也加以收录[4]卷51,流传更加广泛。寇准《华山诗》由不全到全,首先是后两句可信性的问题,同时也侧面说明此诗后世不断“层累叠加”的问题。

第三,寇准《华山诗》文献来源问题。诗歌的真伪与文献来源的可信性有莫大的关系。寇准为北宋初人,寇准《华山诗》在其亲友编订的诗集中并未收录。而寇准去世后200年左右,到了南宋末年的谢维新将两句诗编进类书中;更是到了寇准去世后1000年左右,明代蒋一葵将全诗收录;这本身就存在诸多疑问。一般而言,历史的原始资料总是随时代的流逝,不断散佚、损毁和丢失,有的湮没无闻,而寇准此诗反而愈来愈全,甚为可疑。并且《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尧山堂外纪》并不是针对寇准诗歌的专门书,而是以搜罗逸闻轶事为主的,特别是《尧山堂外纪》:“雅俗并陈,真伪并列,殊乏简汰之功。”[5]卷132所以寇准《华山诗》的资料来源的可信性是大打折扣的。

寇准《华山诗》从出现、流传及文献出处诸多问题,让人怀疑此诗的可信性。

三、汪洙《神童诗》

比寇准《华山诗》更为有名的是宋代汪洙三十四首五言绝句《神童诗》。其为三十四首五言绝句,主要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为《劝学》十四首,强调读书的重要性;第二部分为从《状元》到《四喜》五首,表现科举及第的风云际遇及忠孝;第三部分为从《早春》到《除夜》,描写春夏秋冬四时节气和景致。其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之语人们耳熟能详,是流传至今的名句。其它刊本的《神童诗》还多有多首其它咏物之作。《神童诗》有时既是神童诗的代名词,也是神童诗本身诸多问题的代表,有着强调的必要。

《神童诗》又称为《汪神童诗》。汪即指汪洙,字德温,鄞县人,幼善赋诗, 有神童之号。其生平履历主要明凌迪知《万姓统谱》:

汪洙,字德温,鄞县人。九岁善赋诗, 时牧鹅黉宫,见殿宇颓圮,洙心窃叹之,题其壁曰:“颜回夜夜观星象,夫子朝朝雨打头。万代公卿从此出,何人肯把体钱修。”上官奇而召见, 时衣短褐,问曰:“神童衫子何短耶? ” 洙辄对曰:“神童衫子短,袖大惹春风。未去朝天子, 先来谒相公。”世以其诗论补成集,用训蒙学,为《汪神童诗》。登元符三年李釜榜进士,任明州教授, 著《春秋训诂》,召升宫教,拜太宗正卿,至观文殿大学士、提举台州崇道观。筑室西山,月集诸儒讲学,以教授族闾子弟,乡称崇儒馆。卒, 谧文庄。平生禀性仁厚,忠孝著闻。子思温,观文殿大学士;思齐,端明殿大学士; 孙大猷,敷文殿大学士[6]卷46。

在汪洙与《神童诗》关系问题上,有三个疑问,需要注意。

第一,汪洙官至观文殿大学士为学者所怀疑。汪洙事迹在《宋史》、《宋会要辑稿》等宋代权威资料中未见,后世关于汪洙身份的说法多来源于明代凌迪知《万姓统谱》,其书晚出,记载未必确切。学者汪圣铎从宋代孙觌为汪思温所作墓志铭、汪洙外曾孙楼钥记述均中只提及汪洙做过明州教授一职认为:“其中从孙觌、楼钥的如上记述中,我们可以对汪洙的情况作一简略归纳:汪洙是明州鄞县人,其父为汪元吉,不仕。汪洙以治《春秋》闻名乡里,晚年为特奏名进士,补明州助教(即所谓“以特恩补官”),这也是汪洙生前担任的惟一官职。他死后由于子孙作大官,累次得封赠,最终为正奉大夫(正三品,观文殿大学士则为从二品)。他的儿子汪思温官至左朝议大夫、直显谟阁,死后被追赠少师(似也是由于汪思温的儿子汪大猷的官阶较高)。汪大猷官至敷文阁学士、宣奉大夫。《宋史》卷四○○有《汪大猷传》。”[7]86可以推断,汪洙只做过明州助教,并未官至观文殿大学士。

第二,《神童诗》不完全是汪洙童年所作。《万姓统谱》小传提及:“神童衫子短”一诗为《劝学》第十首,而“颜回夜夜观星象”诗不在《神童诗》之内。《神童诗》为三十四首五言绝句,从常理推想一般不会都是童年所作。某些诗的内容,如《劝学》第八首:“遗子黄金宝,何如教一经;姓名书锦轴,朱紫佐朝廷。”[8]61从语气上看应该是年长者的教训之语。《秋夜》:“漏尽金风冷,堂虚玉露清。穷经谁氏子,独坐对寒檠。”[8]67此诗意境应该不是一个儿童所体会的。仔细分析三十余首《神童诗》,应该年龄层次较多。

第三,《神童诗》不完全是汪洙本人所作。仅三十四首版本《神童诗》中,明确有李白两首、陈叔宝一首,在其余版本中还有宋代王安石的作品。并且《全宋诗》所收汪洙五首诗中,仅有四首与《神童诗》相符合,《神童诗》中其余均未收入其名下,也是值得参考的。

从以上三点可知,凌迪知《万姓统谱》小传中关于汪洙“召升宫教,拜太宗正卿,至观文殿大学士、提举台州崇道观”是有差错的,后世关于汪洙作者介绍多源于此;而“世以其诗论补成集,用训蒙学,为《汪神童诗》”是合理的。更确切的说,汪洙以前人和自己的诗篇作为教学之用,而后人在汪洙的基础上经过增删、融合进而整理编辑成了《神童诗》。

《神童诗》出现以后成为重要的童蒙读物,从启蒙教育角度来说,《神童诗》有一定的价值。之后清代余治专门效仿写了《续神童诗》,则无论是在思想上、艺术上、价值上就不能与之同日而语了。

四、余论

寇准《华山诗》、汪洙《神童诗》有着诸多问题,虽然作为神童诗的个案,不能否定众多的神童诗的可信性,但是在研究神童诗这一特殊现象或者以神童诗作为研究材料时,应当慎重,注意材料的真伪。如果对众多材料不加斟酌就加以采用,会降低研究的价值。

此外,名人的神童诗有多方面的价值。那些经过考证确属真实的神童诗,对作家作品研究有意义,也代表了作家个人的才华、所处时代童蒙教育的成果。那些有疑问的神童诗,可以努力确定其归属;即使未能确定作者,也可以从其发展流变看到时代变化的印记。特别是那些虽然不是唐宋人所作、在明清时期附会在前人名下的神童诗,也可以作为材料用以研究明清时期童蒙教育现象。

[1] 蒋一葵.尧山堂外纪[M].济南:齐鲁书社,1995年影印四库存目丛书.

[2] 谢维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中华再造善本.

[3] 郑振铎.中国古代版画丛刊:第2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影印明嘉靖本.

[4] 张玉书.咏物诗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影印四库全书本.

[5] 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影印本.

[6] 凌迪知.万姓统谱卷四六[M].成都:巴蜀书社,1995影印本.

[7] 汪圣铎.汪洙及《神童诗》考辨 [J].中国典籍与文化,2003(2).

[8] 北京师大中文系《神童诗》批注组.《神童诗》批注[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74(5).

AStudyofthePhenomenonofAncientChineseProdigyPoems—theCaseAnalysisofKouZhun’s“HuashanPoetry”and

WangZhu’s“ProdigyPoems”intheSongDynastyHUShi-qing

(1.Department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ShaanxiXueqianNormalUniversity,Xi’an710100,China; 2.PostdoctoralResearchProgram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ShaanxiNormalUniversity,Xi’an710119,China)

In ancient China, there were many prodigy poems in enlightening education for children, and some of the poems as well as their stories had became the cases of primary education. Actually, these prodigy poems are also the literature materials of researching ancient primary education. However, the authenticity of the materials is worth considering. For example, although the “Huashan Poetry” is more well-known, its authenticity is doubtable through researching the anthology of Kou Zhun, the evolvement of this poem and the literature sources. Sometimes, it is said that “Prodigy Poems” created by Wang Zhu in the Song Dynasty has become the synonymous with prodigy poems. But the “Prodigy Poems” neither entirely wrote in Wang Zhu’s childhood, nor done entirely by himself. It is the representative of the phenomenon of prodigy poems, but also a concentrated expression of the problem. In these respects, When using masses of prodigy poems as research materials, it should be careful. At the same time, as long as these materials use appropriately, no matter the prodigy poems are real or doubtable, they still have the value of studying ancient enlightening education.

Prodigy Poems; “Huashan Poetry”; “Prodigy Poems”

G206.4

A

2095-770X(2017)12-0094-03

http://sxxqsfxy.ijournal.cn/ch/index.aspx

10.11995/j.issn.2095-770X.2017.12.021

2017-08-17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教学改革研究项目(16JG005Y)

胡世强,男,吉林辉南人,陕西学前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宋元明清文学及文献学。

[责任编辑李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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