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科学和法律代替了宗教
2017-12-19张宁
张宁
电影《冈仁波齐》讲了一个朝圣的故事。在冈仁波齐的本命年,11名信徒踏上朝圣之旅。他们中有男人和女人,有老人和孩子,有屠夫和孕妇。他们一起去朝拜冈仁波齐,这样的朝拜对于很多信徒来说是一辈子的夙愿。对了,冈仁波齐是一座山的名字——藏语意为“神灵之山”,冈底斯山脉主峰。这部没什么情节、没什么动作近似纪录片的影片取得了出乎意料的票房和好评,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群人对信仰的虔诚唤醒了我们心灵深处的某些记忆。
谈到宗教和信仰,笔者不由得想起当代著名宗教学家凯伦·阿姆斯特朗在《神的历史》开篇就讲到的“宗教世俗化”问题。她说当下的宗教世俗化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而这种世俗化是出于人类本性。《冈仁波齐》中朝圣者仁青晋美被滚下山的飞石砸伤了腿,他不无抱怨地说,爷爷从没做过坏事,爸爸一生是好人,而他也一直好好做人,人生却一直很不顺,去年盖房子出车祸死了两个人,欠下很多债,朝圣时又被石头砸伤腿……看到这里,不禁让人感到阵阵酸楚。很多观众进而会产生疑问: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佛为什么不保佑好人?
事实上,正如康德告诉人们,我们的理性永远有不可企及的地方,从宗教学的角度讲,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功名利禄这些世俗的具体事情也不是佛要管的。不论是佛、上帝还是其他神,他们负责的是我们灵魂层面的问题,宗教对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启示就是以仁爱、宽容、平和之心面对世事。
有人说那我是不信神的,宗教与我何干?宗教是不是世俗化又与我何干?是的,在这个科学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嫦娥奔月、蛟龙探海都已经不再是神话,我们可以去太空漫步,我们可以坐在家里环游世界。但我们不仅没有在曾经无法想象的时空里遇见神,相反,我们看起来和神渐行渐远。我们尊崇科学,我们呼唤法治,可是现代化和法治社会真的就能给我们全部幸福吗?我们捍卫自由,我们争取权利,可是孤独和恐惧并不会因为我们享有更多的自由和权利而消退。人类,任何一个种族,都是从信仰神的时代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启蒙运动、文艺复兴,工业革命、科技革命、信息爆炸……当神的地位随着时代的发展渐渐削弱,人类发现自我的最初兴奋也在不知不觉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焦虑与不安。
依法学家於兴中教授在《没有上帝的宗教》译者序中所说,当科学和法律代替了宗教,现代人变得越来越急躁不安、自以为是,以为凭借理性就可以征服世界,凭着科学就可以祛除所有的疾病、追求到幸福。
在影片《冈仁波齐》中,生老病死诸般事象发生在朝圣的路上。次仁曲珍生下丁孜继续赶路,达瓦扎西克制了青春萌动的情愫,江措旺堆因杀过太多牛而寻找心灵的救赎,杨培叔叔在了圣山的怀抱寿终正寝……但无论怎样最终完成朝圣的人们内心都会归于平静,仁青晋美一路走下来他会明白他的生命里并不存在倒霉不倒霉的问题。正如小女孩扎西措姆头疼的时候,妈妈鼓励扎西措姆,如果可以坚持就继续磕头,并告诉她“磕头长见识”。“磕头长见识”在此处显然具有强烈的自觉色彩和隐喻意味。母亲并没有说磕头治头疼,她知道佛管不到这样的小事情,她知道到了下一个镇子要给孩子买头痛药,但她希望孩子能够更好地完成这样的朝圣——历时一年零七个月磕长头徒步两千公里的行动实际是一种心灵皈依的仪式。
追求物质、权利和现实需求没有错,但同时人恰恰因为全心面对现实存在,从而使得更深层次的关怀以及灵魂无家可归。德沃金认为,生活的内在意义和自然的内在之美,构成了一种彻底的宗教人生观的基本范式。它可以使我们超越人生的局限和虚无,从而生活得更有意义,而这一切并不依赖于神的意志。如此说来,或许无神论者也可以有宗教式的世界观。笛卡尔用理性证明了上帝的存在,康德提醒人类要有自知之明,调和人类理性与神的信仰之间的矛盾是人类永远无法回避的问题。至少在没有到达彼岸之前,理性应该给信仰留有空间。如阿姆斯特朗所言,灵魂必须召回它遗忘的单纯。
編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