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中生存的“人肉代购”

陈侃

“请出示一下您的护照和航班信息。”

10月3日，韩国首尔乐天免税店明洞总店内，柜台前的收银员用并不怎么流利的中文向排队等待结账的中国旅客不断重复着。尽管在如今的大形势下，赴韩旅游的游客急剧减少，免税店也再难出现从前人头攒动的“盛况”，但对于许多代购来说，这个国庆长假的打折促销活动仍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血拼”机会。排在队伍末尾的王倩一边关注着前方的动态，一边“疯狂地”刷屏朋友圈，等待着结账付款。

“感觉现在的免税店已经完全不像以前那样了，排队结账的时间也已经大大缩短。”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战利品”，王倩不无感慨地说道，“像一些冷门的化妆品还好，基本上是拿了货就可以结账走人，但如果是热门的品牌，排队几个小时都是家常便饭；同样是逛免税店，以前可能需要大半天甚至是整天的时间，这次只花了一个下午就‘结束战斗了”。

家住上海的王倩是一个标准的85后，爱旅游也是她身上最明显的“标签”。几年前的一次韩国旅游让她彻底下定决心要投身代购这一行。而这一干就是三年。三年的时间，从一个兼职代购到专职“人肉代购”，王倩直言，其中有甜，当然也有苦。

通宵排队，就为买三盒套装

“最初只是自己出去旅游替身边的朋友和同事捎带点化妆品，后来让我代购的朋友越来越多，再加上这里的化妆品价格确实优惠许多，所以最终选择了做代购这一行。从早先的两三个月飞一次韩国，到后来每个月都要飞一两次。感觉除了上海以外，每年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首尔了。”与很多专职代购一样，王倩选择了韩国作为主要采购点，偶尔会飞往日本。为此，她还于2015年申请了五年多次往返韩国的签证。

不过，走上代购之路的王倩并不孤单：长年往返中韩两地的她在机场结识了几个同样身为代购的朋友，年龄相仿的她们很快就成为了志同道合的好友，至今仍然一起组团去韩国进行采购。“在异国他乡能有个伴的话，不管是旅游还是工作总会变得很安心。”很快，凭借着自己逐渐建立起来的人脉和口碑，王倩也积累了不少稳定的客户，这些客户也成了她继续奋战在“代购一线”的最大动力。

“每当遇到理解你的客户，都会觉得非常宽慰、非常开心，即便代购工作再辛苦，也会觉得值得。”不过，对于王倩来说，代购这一行最辛苦的事情莫过于无休止的排队了。

“韩国‘人肉代购最火爆的那几年，所有的热门化妆品都要排队。还有些长年‘断货的商品甚至要提前过去通宵排队！”结束了上午的采购工作，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息的时间，坐在笔者对面的王倩也敞开心扉，“那是我第二次去韩国采购的时候，当时有一款化妆品卖得很好，我身边很多朋友也问我能不能带一点回来，所以就打算去商场看一看。因为已经挺晚了，也没抱太大希望，如果晚上买不到就第二天早上再去。可等我一到那儿就傻眼了，真的傻眼了！商场已经关门，但门口却排起了长队！只见商场门口竖着一块牌子，大概意思是‘已售罄，明日再来。再定睛一看，已经排起的长队中，有打地铺的、有带被子来的，也有席地而坐打盹的。不出意料，第二天早上再去看的时候，还是售罄”。

“那样的画面我至今难忘，不过尽管如此，后来我也加入到了他们的队伍中去了。”说到这里，抿了一口咖啡的王倩苦笑了一下，“我是和另外一个小伙伴一起去的，两个人聊着聊着天就亮了。可是真的轮到我们买货的时候，却被告知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三盒套装。那次从韩国回来以后倒头就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我就发誓，再也不通宵排队了”。

也正是那次大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的王倩发现微信共有一百多条未读消息，全都是来自客户的：有关心的消息，也有询问的消息，当然也有催货的消息。遇到这样的情形，已经有些透支的王倩只好再度打起精神。

当然，有时候也并不是花时间排队就一定能买到自己想要的化妆品。“也就是那次，当我和小伙伴各自买了三盒套装之后，商场就发布了断货的消息。看着身后那些同样等待了一个通宵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好拉着小伙伴赶紧走”。

“在那里吃得最多的是快餐和方便面”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我肯定已经把韩国都走遍了，可事实上，那些所谓的旅游必去景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赵欢曾经在韩国留学数年，如今成为一名专职代购的她，也是经常与王倩一起组团去韩国的好友之一。

“以前很多人都很羡慕我，说我隔三岔五就去韩国玩，真的是说走就走。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也只能一笑置之。”对于赵欢来说，每次去韩国真实的行程计划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免税店、商场、批发市场和酒店，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买买买。

“还有许多地方的化妆品都是以套装出售的。对于客户来说，可能只需要其中的一瓶眼霜，或者是一支BB霜。这样一来，我们还要另花时间去找单独售卖的产品，又会花去不少的时间。”作为曾经的留韩学生，韩国最吸引赵欢的一点就是那里的美食。不过，等到真正成为一名代购，并且可以经常往返两地时却最终发现，每天陪伴她和小伙伴的并不是心心念念的韩料，而是一杯杯方便面。

“通常都是早饭来一杯方便面和一杯牛奶，如果中午到了饭点还在免税店的话，就会推迟一点再吃。而这一推迟，很多时候就推迟到了四五点，那时候就是该吃晚饭的时间了。即便有时候有多余的时间，也只是到附近的肯德基去吃一顿。”最夸张的一次，赵欢和王倩一行刚下飞机就赶到酒店，各自吃了一杯方便面就匆匆赶往免税店按计划“开工”，回想起这一幕，两人都表示太疯狂了，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打过退堂鼓，但最終还是决定坚持”

作为一名专职代购，除了繁重的工作量以外，还要随时准备好迎接他人异样的目光。“首先就是当地人对我们的看法，”作为曾经的留韩学生，赵欢至今都和当年的一些韩国同学保持联系，“去年我来这里的时候，抽了半天的时间去见了以前的同学，当时手里拎了好多免税店的购物袋，那些昔日的老同学见到我之后没有一个是不瞠目结舌的。好朋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免税店、商场的一些营业员了，我记得曾经有一次还遇见过顾客与营业员当场争吵起来的，据说就是因为营业员态度的不好”。endprint

当然，还有来自朋友圈的好友和客户。“尤其是最近中韩两国处于敏感期，朋友圈里也会有人来质问我们，都这时候了还去韩国‘血拼，像话吗？可是我们在代购这一行已经干了多年，也积累了不少的客户，如果此时突然就说放弃，接下来我还真的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毕竟已经离开职场这么多年了，一下子再去适应职场的确有些困难。”王倩这番话道出了很多职业老代购的心声。

“不过我的确也曾一度萌生过放弃的想法，即便是在我们几个小伙伴的微信群里，也有过分歧。有的说不做韩国代购还可以去其他地方，有的则干脆说不干了。最后我和赵欢，还有其他几个人还是坚持了下来。我想，我们应该还是会继续坚持下去的”。

夾缝中求生存的“人肉代购”

其实，像王倩和赵欢这样的“人肉代购”还有很多。如今，海外代购早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受人关注的行业，与传统的国内专柜相比，其价格优势是很多人对此青睐有加的最根本原因。这其中，“人肉代购”又是一种独特的海外代购方式，即不通过邮政系统，而是直接由归国人员亲自将商品带进海关。不过不论是普通的海外代购还是“人肉代购”，利润空间看似较大，实则面临不断的争议和危机。

最大的争议莫过于其中牵涉到的法律风险，这样的报道也曾时常见诸于各大媒体。前几个月，上海就有一名男子因售卖未在国内取得批文和经营许可的进口药品而被检察院以涉嫌销售假药罪批准逮捕。另一方面，代购牵涉到的税收更是让所有专职代购避之唯恐不及的问题。

其次，货源是否正宗也是代购面临的争议之一。尽管许多“人肉代购”都是亲力亲为地扫货免税店，但是仍有不少不法之徒打着“常年旅居海外，保证正品”的幌子出售假冒伪劣产品。曾有媒体报道过有网友通过朋友圈向熟人的朋友采购了几款化妆品，由于是熟人介绍，因此也就深信不疑。然而收到货之后才察觉自己买的是假货，想要退货时却发现自己早就被卖家删除了微信。

有争议，也有危机。就在今年6月，中国海关总署的《关于暂不予放行旅客行李物品暂存有关事项的公告》正式实施，明确规定了5种行李包括旅客不能当场缴纳进境物品税款、进出境的物品超出自用合理数量且未办理货物报关手续等，都将采取暂不予以放行的处理。与此同时，随着跨境电商规模的扩大，今后“人肉代购”的市场也必将受到极大的冲击和挤压。

代购，尤其是“人肉代购”的工作量非常之大，个中艰辛也许只有局内人自己心知肚明。然而，除了艰辛之外，还要面对各种问题。面对争议和危机，今后如何在夹缝中继续求生存，是每一个从事代购，尤其是从事“人肉代购”的人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中王倩、赵欢均为化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