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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十里”背后,吹不散的军训记忆

2017-12-16崔一凡刘潇然

东西南北 2017年19期
关键词:军训新生学生

崔一凡+刘潇然

超常规的一年军训,给了他们“空前绝后”的青春记忆和人生质感。

43岁的宫文学最近一直在追网剧《春风十里不如你》。这部由冯唐小说改编的青春题材剧,近一半剧情都在讲上世纪90年代初,一群小鲜肉进入大学前长达一年的军训生活。

9月份,随着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高校陆续开学,又一年的大学新生军训已经开始。这是宫文学20多年前曾经历和熟悉的场面。

一边追更,这个中年男人一边在朋友圈批驳,像一个爱挑毛病的教官,不放过任何一处认为不合理的细节。与其说他追剧,不如说他是在追寻比对自己的青春岁月。网剧背后是与他们这代人相关的真实历史。

“几年的实践证明,中央的决策是正确的,军训的效果是好的。目前,我国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高等教育的发展也加快了步伐。”1993年3月,国务院办公厅秘书局印发的《关于研究调整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新生军政训练问题的会议纪要》里这样写道。从这年秋季开始,北大和复旦招收的新生,直接进入校园,军训由一年改为一个月左右,一直延续至今。

先从身体上“脱胎换骨”

据统计,1989-1992年间,北大和复旦两校一共约有15000名学生接受了为期一年的军训,他们由此有了一段“空前绝后”的别样青春。这也让北大1991级经济地理专业学生宫文学评论起影视剧来格外有底气。

而对更多像他一样被时代选中的人来说,军训亦成了人生最重要的记忆之一,并或多或少参与或塑造了他们日后的人生。

17岁的宫文学看到北大录取通知书上写着要去信阳陆军学院军训一年时,并不以为意,“一个男孩子,有机会在青春年少时扛扛枪,是不可多得的人生历练”。

但在1992年考入北大的孙珺眼里,一年的军训更像是“被搭售的一年”,最初很排斥。“起码,我是不情愿的,初闻军训的消息时,咬碎银牙地跟爹娘说,我复读,我重考。爹娘说,行了,你考个状元都不去,这是要闹哪样?”她在文章中回忆。但拗不过做检察官的“正义凛然”的爹,她被“押”到了石家庄陆军学院。

凤凰卫视主持人曾子墨则干脆放弃北大。“拒绝北大,我的理由很简单。我高中毕业那年是1991年,那年北大和复旦的新生必须在正规军校里军训整整一年。我怕苦,怕累,更怕浪费时间,无论怎么训练,我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脱胎换骨。”她在自传里写道。因为这,她选择了中国人民大学。

军训的完整叫法是“军政训练”,核心教育内容是提高学生的政治思想觉悟,政治、军事、文化三门课程的比重大約为4:3:3。

1989年10月20日的《北京大学校刊》上,登出了新入学学生的课程设置,“本学期北大新生将学习13门课程,其中政治课占总学时的37.2%,军事课占30.5%,文化课占26.7%,野营拉练及社会调查等占5.6%”。这一年的10月12日,北大新生在石家庄陆军学院举行入学典礼。

在那里,每一个学生都像回炉的钢铁,不管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要接受严苛的淬炼。进入部队的第一项任务是理发,在军队理发师的大剃刀下,姑娘们如云的秀发大把大把地抛撒。男生对于发型没那么执着,宫文学回忆,当时剪了也就剪了,指头按在头上,发尖不能超过指肚。还有男生还故意去剃了光头,在人群中闪闪发亮。

作家冯唐1990年考入北京协和医学院,因为要在北大念医学预科,跟着北大新生一起到信阳陆军学院军训了一年。

他曾公开回忆:“到军校报到的时候,我身高180cm,108斤,一年之后,离开军校的时候,150斤。在军校,每天早上六点起,跑半小时步,再吃饭,每顿早饭,两个馒头,每个馒头比我脑袋都大。”

宫文学有同样的感受。军训一年,他长了10斤,身体壮实了不少,后来在学校的越野赛中,跑过第二名,铅球随便一推就是十几米。体能测试1500米跑,他穿着牛仔裤轻松过关,而在高中,他的成绩只是勉强及格。

对运动的爱好被他延续到了现在。他喜欢爬山,前段时间,还在和北大校友一起去北京郊区的北灵山徒步,一天翻越了20公里的山路。自那年军训后,不管面对自然还是生命,他都多了敬畏之心。“在铁与火面前,在大自然面前,人真的很渺小。”

另一种自由

部队是制式的。除了相同的发型,还有相同的皮书包,相同的教科书,相同的红黑封皮笔记本,以及相同的迷彩制服。

在严优眼里,《春风十里不如你》中,女生在抽屉里放棒棒糖这种情况,是绝不可能出现的,“这玩意儿就是给集体丢脸”。当然,也只能怪棒棒糖没有藏好,严优曾在柜子里藏过小浣熊干脆面,夹在其他生活用品中,教官没有发现。

不过,即便条条框框绷得再紧,也很难束缚年轻人旺盛的荷尔蒙。当时明令不许谈恋爱,孙珺曾在熄灯后听到围墙那边有人蹬墙,不知道负责执勤的同学发现了没有;互生爱慕的男生女生有时也会到人少的地方聊天,两人按规定保持一米的距离,但情难自已时迈出一小步也很难被人察觉……

严优回忆,当时有一个北大女生和军校学生坠入爱河,二人利用周末约会,大多数时间靠着一张纸条遥寄相思。一次女生偷偷跑到少人经过的靶场和男孩儿见面,不幸被教官发现。

数次谈话后,两人之间爱情的小火苗没有被扑灭,反而越烧越旺。“搞得大家都很痛苦,”严优对这段旁观的爱情印象深刻,“女孩经常哭,还说非要在一起。”后来女生回到北大,军校男生还去看他。不过和大多数青春爱情故事的结局一样,有情人终究没成眷属。

但在南昌陆军学院,复旦大学1990级中文系学生张女士感受到的是另一番情景。

“我们上课都不在一起,连男生都看不到的。早操时可能远远能看到,是群体,但我们看到的这个队,是不是跟我同班,这些都不知道的。”张女士说,“我印象当中,那个时候就没有和男生接触的机会。”

她直到军训结束回到学校,才开始恋爱。男朋友是同班同学,而在进入校园前,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人”。那时候,她们连班里有多少男生、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军训生活让他们学会了从微小的事情中寻找乐趣。当年严优在石家庄军训,这个来自四川的姑娘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北方有挖菜窖冬储大白菜的习惯,于是一群姑娘扛着锄头铁锹,在班上分到的一块地里,准备挖一个菜窖出来。

土地已经快上冻,硬邦邦的,铁锹铲下去,纹丝不动。面对这件无聊又无奈的工作,这些中文系的姑娘找乐子玩起了古诗词接龙,一个“往后很少有机会能无聊到一起玩的游戏”。时隔多年,她还对当时这种微不足道的快乐记忆犹新。

“这种质感至少影响了我10年”

再次回想起军训剪头发的场景时,严优已经在未名湖畔待了4年。

写毕业论文需要用电脑,她向计算机系的学长借。学长看着她漂亮的长指甲说:“你这指甲打字不行,要打字得剪短。”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当年声色俱厉的教官:“你这头发不行,得剪短。”

“没问题,那就剪吧。”严优说。

她的干脆,换来了学长眼神中的一丝惊讶。她意识到,军营生活的历练已悄然深入她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一个人被锻造过和不被锻造过,或者说被猛火锻造过和被文火锻造过,还是有点不一样,质感上有點不一样,这个质感至少影响了我10年。”严优说。

那一年的军训不只让她与“娇气”二字告别,还让她看到了自己的潜能。她回忆起那年军训快结束时的长途拉练,经过的地方多是穷乡僻壤,每天晚上的住宿虽然早已经安排妥当,但也仅仅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在学校里算好的,课桌拼在一起,就是一张行军床,更多时候,他们住礼堂、仓库、村里的舞台,甚至操场。晚饭后,这些北大的学生们打开铺盖卷儿,把一层薄薄的棉被铺在地上,铺一半,盖一半,没有枕头。

最磨人的是雨天,他们用雨衣将自己和装备包裹起来,有些山间小道太泥泞,学生们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水和雨水顺着裤缝往里灌,上半身却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而汗流浃背。这种冰火两重天的体验,日后却成了有趣的谈资。

部队规律的作息和严格的规章,无形中影响了学生们的个性和行为方式。宫文学听说,当时放完寒假,有些学生因为火车故障耽误了行程,当即决定打出租车几百公里赶回陆军学院,只是为了按时归队。

军训遗留下来的作风被宫文学延续到了创业和团队建设中,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一种使命必达的公司文化。他说:“我们这一批人,后来感情尤其好。我怀疑也是跟当年一起摸爬滚打有关系。”

2016年,严优的一些同学回到当年军训的地方追忆青春岁月,有的肚腩凸起,有的带上了孩子。但有关青春的记忆和友情不会像日渐稀疏的头发一样飘散风中。

孙珺在社交媒体上写下回忆军训的文章后,有个男生辗转在网上找到她,留言:“92军训,大一一起上过课的。”她毫不犹豫地加了对方为好友。

“粗糙的,茫然的,惶惑的,制式的,被动的,苦闷的一年。如今回想,又是好笑的、幼稚的甚至带着欢乐的一年。忘不掉,烂不了,化不去,绕不走,就横亘在那里。”她在文章中写道,“那一年,被晒成煤炭,伤而不觉。但同样,它对我们的一些帮助也或许远远大于我们已经知道的。比如,相濡以沫的情谊,比如,被抛掷恶劣环境中怎么都能活下去还能欢快地活着的能力。”

(陈明荐自《博客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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