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命运
2017-12-14韩卿
人生之旅,伴随诸多荆棘。韩卿的生命感悟,是青春迷茫后的坚定,从中可以看到一个少年坚韧的步伐。荒野之山遭遇现代化,突然精致起来。一个人与一座山,几十年的相伴相生,最终磨合出一种类似于亲情的关系。济南无影山,不论其有多小,总会被一些人铭记。张永的散文,平淡中显示岁月变迁,文字的流淌一如山的静默。
骆驼在沙漠中前行,在乎的不是眼前的沙子,而是心里的绿洲。一步一步,沙漠上艰难前行的背影,留下星星点点的脚印。这些沙漠上涂抹的脚印,通往心里那块绿洲。
海子诗中说:“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走过的路早已消失,还未到达的路依旧在远方。走过的路上,我们播种了名为决定的种子,渴望长出的藤蔓给我们指引方向。但即使正确的方向,也需要我们将黎明前的黑暗艰难驱除。泪干了不能重回液体,火灭了不能重燃灰烬。即便是这样,正在走的路上,我们有时依旧会心存迷茫。可能是没有选择更完美的路的懊悔,也可能是没有选择驱散黑暗更理想的方法。
我们都在学习如何坚强的路上,认为坚强会使我们攀上强者之巅,但最终会发现,坚强不是通往巅峰的光明大路,而那条梦寐以求的路的名字,有时叫做放下。
梦回千年,那执笔于书房之人,写下:“人从爱欲生忧,以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他想要放下一切,安静地走自己的路,但是现实往往并不能如愿。君父早逝,他不得不背负起了整个国家的重担。对他来说,脚下的路或许更加难走。而我们呢?路漫漫其修远兮?远吗?当然不远。远方的路,不也是和脚下的路连在一起的吗?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跬步至千里。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够只专注于身后的路,明日的流霞,亦为我们心之所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透过花看世界,能够看到足迹将要通向何方。我们渴求未来,渴求那遥不可及所带来的慰藉。但是,未来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即便有时看不到路的尽头,也能够及时调整。记住,自私和抱怨是眼前的黑暗,愉快和放下则使视野开阔明朗。路上的阴霾归咎于我们挡住了自己的阳光,只有从自身找到了原因,才能重拾一片世界明亮。
回首走过的路,脚踏实地;望向远方的路,心怀希冀。覆水难收,但我们能使洒掉的水凝结成前进的道路。走在路上的人啊,有多少汗水滴进尘土,有多少脚印被风沙掩埋?那肩上的行囊,是走向成功所担负的责任。不要被黎明前的黑暗遮蔽了双眼,你的命运,就在路上。
路在远方,路在脚下……
(韩卿,17岁,青州第一中学高三学生。)
无影山
□张永
读《西游记》,我留意过书中对山的描写。那都是用韵文写的,给人千山一面之感。中国古典小说,一旦用起韵文来,难免犯随手抓取现成词句的毛病。读《夜航船》,书中着意提到的两座山,一个是鼎鼎大名的泰山,那是没有悬念的“大咖”,文宣王讲到它,多个皇帝封禅它。另一座山就有些出人意料,是华不注山,虽也进过古籍的,但毕竟在规模和高度上无法成为当仁不让的选项。个中原因,是它有特色吧,抑或是因为李白那两首写到它的诗?
济南周遭多山,城区仿佛盆地,尤其济南之南,南部山区绵延起伏,直连岱岳。现在城市扩大,有些小山已为城中之山,不复当年老舍等人见识和描写的模样。从前自千佛山山腰北望,可见“齐烟九点”,九点者九座山头也。如今千佛山上齐烟九点的牌坊犹在,而自此北望,只见高楼林立,不见山头簇簇了。典型的是齐烟九点之一的凤凰山,已被小区开发商“收拾”成了精致过分的盆景。再就是这千佛山,也大有被群楼侵吞、包围之势。
无影山没进过史书典籍,也非齐烟九点之一。
查百度百科对无影山的介绍,简单而不准确。介绍称无影山不过是无影山东路北段的高坡而已。这是不识无影山真面貌的一种说法。
我在无影山地段学习、生活三十多年了。在我的眼里,无影山的确是座山。有山的风姿,有山的骨骼与筋脉;它又是独异的,不容混淆,也无法混淆……
三十年前,我在一座教学楼的三楼,凭窗望向数百米处的东北方,望见一处高岗及四周零星散布的黛色山岩。高岗之上,杂树稀疏错落,给蛮荒之地平添几分生机。待到秋天,这一带会生出团团簇簇的喇叭形白花,我不知那是什么花(有点像白色曼陀罗花)。它们太刺眼了,白得让人不自在,这种感觉大概与万木萧疏的秋天有关,也与我目睹的穆斯林的葬礼有关。高岗的南边是一个回族村庄,老去的人会被安葬在这片荒地。服丧人的白衣在窗外无声地飘动……
“不光有刺猬,还有野兔、黄鼬、蛇。”
我有一个同事,相信一味中药可以治疗母亲的顽疾,会用到刺猬,便在晚上去那片荒地逮刺猬。有段时间,在他单身宿舍的阳台上,同时猬集着四五只肉球。他所說的那些动物,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都一一见到了。那些动物是无影山区的产物。
二十年前,学校扩建,向东北方向征地,那范围正是我穿过窗外看到的高岗和野地。清华大学的设计师们因地制宜,因势造型,规划了颇具特色的建筑与园景。教工公寓、教学楼群、图书馆、汽车博物馆等等陆续建成。公寓首先落成,我是第一批由筒子楼迁来新公寓的教工。除了三座公寓楼,四周没有其他建筑,还是旷野。从我六楼的阳台可以看到庄稼地,玉米、芝麻、垄边稀疏的高粱。庄稼地里不时窜出一两只野兔,竖着长耳。那时的夜里,四周静极了,也暗极了,半夜读书,常听到野鸟的怪叫,声音放肆又不安。它们应该是无影山的“土著”,被人为的声音和光亮吵闹得心绪不宁吧?
在这块山地,有沟壑有水潭,水潭中蒲苇丛生,以往附近的人爱来这里洗澡消暑。我们住进公寓时,还常见来这里垂钓的。更多的还是岩石,青色砂岩,质地粗粝。风雨阳光中,山岩的棱角风化,大都浑圆朴厚。大者,高可数米;小者,人力可举。如果它们全部粘合一起、连接一处,完全可以形成一座大的山峰、长的山梁。但是它们不,它们就这样散落着,各自承受日月之华,风雨之侵,各自袒露着高大或是矮小;它们无法形成整体的巨大的山影。
新校园的建设历经数年。建成后的校园特色昭著。最大的特色是石头多,一些路段是用凿成方块的石头铺就的,连校名都镌刻在石头上,安置在大门口。这些石头都是无影山的石头,不是昂贵的泰山石,它们有的原地未动,依然守着造化的安排,有的被机器挪动了位置或方向。另一个特色是有起伏、有曲线,有出乎意料的遮蔽和曲径通幽后的豁然,这种神采除了人工规划之功,更要感谢无影山原本地貌的赐福。那积水潭,再行挖掘扩充之后,命名为“映山湖”。数十年来,水位有涨有落,却从未干涸。在无影山地区,最大的水面是新七十二泉之一的无影潭,它大约有五龙潭的两倍大。还有些无名泉,如西苑小区里的一处,常年流淌,形成滋养鱼虾、蒲苇的水潭。
因为无影山,校园不需要另造假山。原有的山包、高岗、凸起,稍加修正和植被的点缀,便可成就一处景点,这叫得天独厚;也因为这样,无影山的原始风貌恐怕只有在这所校园中存留着了。——它们是无影山硕果仅存的一个片段、一个缩影。从这点来说,哪怕只有数米高,无影山仍旧拥有自己的身影!
其实宽泛一点去理解,一块岩石,不是也可以视作一座山么?或者说是一座山的雏形,一座山的起始和萌芽。就像从一片树叶,可以想见一株树、一片树林。看到云南的石林,我以为哪一块石头,都可视为一座山;看到临沂那些从地下挖掘出来的奇石,它们是深埋于地下的山呀!那是更没有影子的山,不见阳光的山,然而它们仍旧是山。
有人把“无影山”改称、简称为“影山”,似乎“无”字不好听,其实大可不必,“无”即有,有生于无,先哲早就说过的。前年吧,我看到一个简称曰“微湖鸭蛋”,把“微山湖”的“山”字有意省略了,是四字句更上口?还是“微湖鸭蛋”更好吃?
(张永,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圆凳与野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