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持项目上马 博士厅长落马

陈潇

双重师徒关系助力资金入账

李兴华是广东梅州人，翻开履历，1958年出生的李兴华曾有过非常辉煌的学生时代。他是西安交通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工作后经努力获得管理学博士学位。李兴华的仕途之路更是一帆风顺，2007年，时年49岁的李兴华就任广东省科学技术厅厅长、党组书记，与此同时，李兴华还是第十一届、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并在华南理工大学担任兼职教授，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学者型高官。

向新军和郑子毅都在广东经商，两人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2007年底，向新军结识刚刚就任广东省科技厅厅长的李兴华。为了方便联系工作，经向新军介绍，郑子毅也认识了李兴华，且随着双方交往增加，郑子毅和李兴华关系日渐密切。

2010年起，李兴华让郑子毅带着自己的儿子李宇轩做生意，2011年初，郑子毅考上李兴华在华南理工大学担任兼职教授的博士研究生。这样，在生意场上，郑子毅成了李兴华儿子的师傅，而在学术上，李兴华又成了郑子毅的师傅。

有了这层与李兴华父子的双重师徒关系后，郑子毅跟李兴华走得更近了。此后的几年间，向新军和郑子毅也堂而皇之地从省科技厅获得了大把的科技扶持资金。

2008年，向新军和郑子毅合资成立广州聚力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聚力公司”），公司向广东省科技厅申报“产业生态地理信息系统”及“专业镇一镇一策”项目。为争取资金支持，李兴华安排让郑子毅向科技厅相关处室领导汇报项目。最终在李兴华的帮助下，聚力公司承接上述项目，并获得1500万元的科技扶持资金和1500万元的配套资金。

2011年，向新軍和郑子毅合资成立广东开元信息科技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开元科技公司”），决定开发三维成像重建技术。李兴华得知后，公开表示要把项目引到广东，并说会大力支持。

事后据经办的科技厅产学研结合处原处长沈从阳称，该项目只是一个过渡产品，实际没什么意义。但因为李兴华打招呼要求作为重大专项，给予扶持资金，遂按李兴华的意思列入重大专项项目。当时高新技术发展及产业化处（以下简称“高新处”）提出给予1000万元资金扶持的立项建议，但在厅党组开会讨论时，李兴华提出加大扶持力度，随后高新处把扶持资金提高到1500万元。

后来，李兴华提示郑子毅说可以将该技术转向三维腔镜产品，郑子毅按这个方向加大了投入，并向省科技厅提出申报项目。接到申报材料后，高新处的董浩明在审核时担心开元科技公司研发力量不足以研发多个大项目，就没提出立项建议。

李兴华事后过问此事时，董浩明解释说这个项目专家评审不是很靠前，而且该公司已经承担了一个项目，研发力量可能不足，怕项目提交上去会通不过。李兴华授意董浩明回去调整，并将项目提交给规划处，最终该项目成功获得通过，并得到600万元扶持资金。

2011年，广东省省科技厅将“广东现代服务交易中心”的牌子授予向新军和郑子毅合资成立的广州市大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几年内，广东省省科技厅拨给该公司的扶持资金总共达到3000万元。

为了能得到李兴华的关照，郑子毅等人平常非常注意跟李兴华联络感情，而且出手十分阔绰。2012年春节前几天，为感谢李兴华的关照和支持，郑子毅安排公司的人交给李兴华妻子10万元。向新军孝敬李兴华的频率更高，分别于2008年、2009年春节前，到李兴华家中拜年，每次送给李兴华现金港币10万元和一瓶洋酒。2010年10月左右，李兴华夫妇到香港，向新军还送给李兴华现金港币10万元。

李兴华之所以这么全力以赴地帮忙，源于向新军、郑子毅事成之后的回报。检察机关起诉指控，2008年以来，李兴华以直接收取或让向新军、郑子毅等人帮助其儿子李宇轩偿还赌债等方式收受向新军、郑子毅等人财物，共计收受财物价值人民币1940万元及港币110万元。

厅长儿子赌输千万，

义气富商友情埋单

李兴华关照向新军和郑子毅获得科技扶持资金，原因当然不止于李兴华父子与郑子毅的这层关系。事实上，在两人一次次科技扶持资金顺利到账的背后，隐藏着的是双方间一次次的巨额官商利益输送，这其中的绝大部分，竟是用于偿还李兴华儿子欠下的赌债！根据起诉书指控，2007年起的6年间，李兴华通过向新军等人帮助其子李宇轩偿还所欠赌债，金额共计近2000万元！

李兴华的儿子李宇轩有个不良嗜好，就是喜欢豪赌，他也因此曾欠下成百上千万元的赌债。刚开始，李宇轩在外豪赌输了钱，许多债主就找上门来要钱，甚至扬言如果不及时还款就要伤害李宇轩。李兴华虽然很恼火，但为了儿子的安全，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解决，为此，李兴华亲自为儿子偿还过几百万的赌债，这其中当然包括其通过受贿得到的钱财。

后来，因为李宇轩通过父亲李兴华认识了向新军和郑子毅，在李兴华的安排下，跟着两人做生意，于是慢慢地跟他俩混熟了。由于李宇轩在外欠了很多的赌债，债主索债时，他不敢跟父亲说，就直接求助这两个老板，请向新军和郑子毅出面解决。

2010年上半年，李宇轩因赌博提出向向新军借120万元港币用于周转，向新军给了李宇轩80万元港币。后来，向新军在李兴华家中喝茶聊天时，提到此事。李兴华听后很恼火，认为向新军这样做会害了李宇轩，就质问向新军怎么能给李宇轩这么大一笔钱，关照其以后不能再给李宇轩钱了。

郑子毅称，在2010年底至2013年4月间，他分多次送给李宇轩共约1900万元，全部用于为其赌博埋单！郑子毅称其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李兴华明确要求其帮他儿子，另一方面是生意上需要李兴华支持，以此巴结他。

2010年底、2011年初的一天，李宇轩打电话向郑子毅要400万元周转。郑子毅打电话给向新军，向新军遂安排人将400万元现金送给李宇轩。几天后，郑子毅将李宇轩借钱的事告知李兴华。在李兴华逼问下，李宇轩说他在外面有赌债，催得太急，需要拿钱还债。

2011年3月的一天，郑子毅和李宇轩等人在花城大道诺曼地西餐厅附近见到李宇轩的赌友郑某。郑某拿出一张李宇轩书写的欠其400万元港币的借条，向李宇轩索债。经三人协商同意，最后由郑子毅的公司分五次偿还郑某350万元港币，了结了此债务。

2011年四五月间，因李宇轩在外赌博欠下赌债，有人打电话给李兴华，威胁说李宇轩再不还赌债就砍断他手脚。李兴华意识到事态严重，但自己又力不从心，就主动找郑子毅商量，郑子毅表示由他处理。后李宇轩约郑子毅在诺曼地西餐厅见面，郑子毅当即联系向新军，向新军表示用公司的钱解决。2011年6月，郑子毅以个人名义分两次在聚力公司借支200万元，从财务提取现金后交给李宇轩。

2011年七八月的一天，李宇轩打电话给郑子毅说玩股票外盘输了约180万元，希望郑子毅帮助解决。几天后，郑子毅和李宇轩在诺曼地西餐厅见面，李宇轩带了两个债主来，一个是上海人，一个是东北人，债务总额190万元。郑子毅安排公司工作人员刘庆处理。2011年8月至年底，刘庆根据郑子毅指示，分多次从聚力公司财务借支190万元交给李宇轩。

2012年元旦后，郑子毅在深圳见到李宇轩，李宇轩说在澳门输了几百万元，债主来讨债。当时省科技厅还欠自己一笔款项，郑子毅心想何不借此机会把钱给要回来。于是，郑子毅跟李兴华提出帮李宇轩可以，但自己手头资金比较紧张，希望李兴华先帮其公司解决省科技厅项目尾款。果然，几天后，省科技厅就把尾款付到聚力公司账上。郑子毅遂安排公司工作人员赵爽从聚力公司提取现金，帮李宇轩偿还500万元赌债。

2012年五六月份，李宇轩向郑子毅借300万元还赌债，后郑子毅安排刘庆等人将300万元人民币装进两个黑色旅行袋。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欠下了赌债，李宇轩还让朋友周一鸿乔装成债主，并跟自己一起在宾馆等候。刘某等人攜款到达宾馆后，责怪周一鸿不该带李宇轩赌球，并要周一鸿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让李宇轩赌球。周一鸿当场写了保证书，收到300万元后打了收条。

2012年九十月，李宇轩欠赌徒“阿俊”和另一个“庄家”四五百万元，李兴华得知后，只好叫郑子毅到家里商量，郑子毅从公司调剂资金帮其还了200万元。

你对我科技扶持，

我送你免费干股

案情表明，收受企业送出的干股，是其受贿的一个重要来源。李兴华通过帮助企业运作获取科技扶持资金，“顺理成章”地成为受益企业的隐名股东，坐享受益。卷宗显示，在李兴华收受的3000余万元贿赂中，干股价值就达到1325万元，占到其受贿总额的四成多。

李兴华收受干股的重头戏也由向新军和郑子毅一手策划。据李兴华事后供述，2010年，其向向新军、郑子毅提出建设现代服务交易中心的想法，向新军和郑子毅表示想成立公司运作，让李兴华一起参加。两人明确表示由李兴华找亲戚挂名，不需实际出资，帮助推荐项目就行。后郑子毅等人专门注册成立中成公司作为平台运作该项目，约定李兴华占股25%（折合人民币500万元），但事实上李兴华并没有实际出资。

2007年，李兴华认识广东日月光电公司董事长宋祥明。2009年开始，广东省科技厅对LED行业进行重点扶持。作为LED行业企业，宋祥明当然不会放弃这一大好的政策扶持机会。作为省科技厅厅长的李兴华，则对日月光电公司赞赏有加。

几年间，李兴华经常在科技系统会议和公共场合对日月光电公司点名肯定，提高日月光电公司知名度和影响力，并通过召开党组会议对相关项目资金下拨进行决策和把关的方式，审议通过日月光电公司向科技厅申请的多个科技扶持项目，帮助日月光电公司共获得科技扶持资金4245万元。

李兴华对日月光电的偏爱，源于宋祥明为人的“豪爽”。宋祥明为巴结李兴华，主动大手笔向李兴华送出干股。2007年12月，日月光电公司准备上市，宋祥明问李兴华想不想买原始股，李兴华叫其跟一个叫冯向宇的人联系。于是，宋祥明以日月光电的名义同冯向宇签订了一个转让35万股原始股的协议，每股3元，总价105万元。

宋祥明的本意是送原始股让李兴华投资赚钱，但转让款还是要出的。可冯向宇当时提出请宋祥明先垫付款项，宋祥明垫付后一直找冯向宇追款，冯向宇以资金周转不畅为由推脱。后来李兴华为此事专门打电话要求宋祥明通融，宋祥明事后知道冯向宇是李兴华亲戚，就不再向冯向宇要这笔钱。

2012年底，李兴华交代冯向宇将股票卖出，得款500多万元，李兴华事后称其中一部分钱被其拿来帮儿子还债。2013年初，科技系统部分干部违法违纪问题被纪检部门和检察机关查处，李兴华担心问题暴露，交代冯向宇补交由宋祥明垫付的日月光电公司股价款105万元。

2007年，宋祥明注册成立广州明阳公司，注册资本1050万元。为借李兴华的人脉推广产品，宋祥明还决定将公司三分之一的股份（价值人民币350万元）赠送给李兴华，李兴华同意，将股份登记在其妻姐夫刘力元名下。

广州淮阳公司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淮阳公司），是一家经营工程技术研究和干细胞技术研究的上市公司。2011年4月，淮阳公司开展“脐带间充质干细胞治疗中枢神经系统疾病关键技术的研究”项目研发，于是向省科技厅申请科研扶持资金。

淮阳公司股东刘华于是托人找到李兴华帮忙，李兴华答应，为刘华的淮阳公司申请科技扶持资金提供帮助，并将该项目列入“战略新兴产业和核心技术攻关”专项内容。在李兴华的帮助下，2011年底，淮阳公司申报的上述项目获得省科技厅科研扶持资金计1000万元。

事后，为了感谢李兴华的关照，刘华和淮阳公司总经理薛明贵决定向李兴华贿送干股。为掩人耳目，他们将公司10%的股份（价值人民币60万元）登记在李兴华妻姐的名下。除了贿送干股，刘华还两次通过他人向李兴华贿送现金人民币58万元。2013年5月，李兴华担心问题暴露，把淮阳公司10%股份和现金58万元退还给刘华。

根据检察机关的指控，在2011年至2013年间，李兴华还先后为详明公司、星特公司、春勤公司申请科技扶持资金提供帮助，期间收受三公司分别贿送的详明公司25%的干股（价值人民币240万元）、星特公司20%干股（价值人民币40万元）、春勤公司30%的股份（价值人民币30万元）。

终审获刑无期

李兴华在成功地将一个个科技扶持项目运作上马，受助企业顺利获得数千万的大笔扶持资金的同时，自己也因为项目运作背后的利益输送而东窗事发，最终落马，在临近退休之际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2013年7月，李興华被广东省纪委立案调查；同年8月，李兴华书面提出辞去全国人大代表职务；同年9月，广东省人民检察院对李兴华立案侦查；2013年9月，李兴华辞去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职务；2013年9月29日李兴华被刑事拘留，同年10月12日被逮捕。

李兴华受贿案经由广东省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后，广东省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进行审理。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定，2007年至2013年，李兴华在担任广东省科学技术厅厅长、党组书记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以直接收受他人财物或通过他人帮助其儿子李宇轩还赌债等方式收受贿赂，收受他人财物共计价值人民币2906万元及港币110万元和美元3万元；其中包括现金人民币1581万元、港币110万元、美元3万元以及价值人民币1325万元的股份。

一审法院认为，被告人李兴华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被告人李兴华案发前有退赃，且其收受的大部分公司股份其本人及家人在案发前并未获得任何分红收益，对此情节在量刑时酌情予以考虑。李兴华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依法可以从轻处罚。遂于2015年2月2日作出一审判决：一、被告人李兴华犯受贿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二、查封李兴华房产一套依法予以没收；三、扣押在案的现金人民币883万元依法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一审宣判后，被告人李兴华不服，提出上诉。2015年9月24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进行了审理。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认为，原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正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上诉人李兴华上诉理由均不成立，不予采纳，遂作出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二审判决。2017年3月30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外公布了李兴华受贿一案的二审审理经过，等待李兴华的，将是遥遥无期的铁窗生涯。

（除李兴华外，企业及人名均为化名；未经作者许可，谢绝其他媒体转载或上网，违者追责）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