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您“第二个春天”

张素敏

那天晚上10点，老公带着一身酒气闪进门来。他没换拖鞋就歪倒在沙发里，面色阴沉。在我的追问下，他吞吞吐吐说出了原委。原来，他下午去看望父亲，却发现家里有一位阿姨。公公介绍说是请的保姆。但是，看公公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面对我，他眼里泛着泪花说：“我妈才去世几个月呀，他竟然就这样迫不及待……”

公公今年72岁，和婆婆先后生育了两男两女，老公是家里的长子。公公退休后打打太极练练字，婆婆则养花种草，老两口感情十分融洽。几年前，婆婆因患肠癌做过两次手术，后来卧床不起，公公一直悉心照顾。三个月前，婆婆去世了，公公不肯搬来和我们同住，说习惯了住平房。我理解老公的心情，但也不太相信公公那么快就把人领进了门。

第二天，我借口给公公送菜，去打探虚实。一进门，我就大吃一惊，公公正在指挥师傅量窗帘尺寸，客厅里的电视机也换了新的。等师傅走了，不等我开口，公公就下定决心似的说：“我知道你的来意。你妈才走了几个月，我就急着找老伴，好像背叛了她。其实不是，你妈一直活在我心里，谁也代替不了。但是，我总得开始新的生活。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我。再说，这也是你妈生前的意思。”

我说：“我理解您的想法，但我怕他们几个一时接受不了。所以，请您也理解，给他们一个适应过程。”没想到，公公缓缓地说道：“我已经老了，不像年轻人那样有足够的时间恋爱，我只想有个知冷知热的老伴，互相搀扶着，走完余下的日子。”我一时语塞，默默离开了公公家。

周六下午，我正在家里写稿，忽然接到小姑子的电话。她语气很急：“嫂子，你赶紧到咱爸这里来，大哥和爸闹起来了。”原来，那天从公公家回来后，我劝了老公几句，我还以为他有点谅解了。岂料，他悄悄给外地的弟妹都打了电话。大家一听都很生气，趁着周末，姐弟四个人一起去找父亲“逼宫”了。

我进院子的时候，正听见老公扯着嗓子吼：“反正我就是不能接受别的女人住进咱们家！”公公也急了：“这是我的家，你们没权干涉我的生活！”随后，我看着老公冲出屋子，大步離去。小姑子接着怼公公：“你以为人家是看上你这个人吗？人家是看上你的钱！不然，凭什么跟着你这个大十几岁的老头子？”公公大声吼起来：“你们不用担心，人家也有退休金，还有一套楼房，儿女都在大城市。我和她说好了，如果结婚，会做婚前财产公证。满意啦？”小姑子哑口无言，最终一家人不欢而散。

回家后，我向老公转述了公公的话。老公红着眼圈说：“我不在乎父亲的房子和那点钱，我就是替母亲难过。我忽然感觉自己是没家的孩子了。”我拍拍老公的肩，表示理解，又婉转劝道：“你是想看整天愁眉苦脸、思念亡妻的父亲，还是想看容光焕发、生活幸福的父亲呢？妈妈已经去世了，她老人家也肯定不希望你和爸爸闹成这样。”老公若有所思。

过了一周，我终于说动老公一起去看公公。公公蜷缩在沙发上，正抱着婆婆的遗像发呆。他头发花白凌乱，憔悴了许多，家里也凌乱清冷。见此，老公的眼圈又红了。

见我们到来，公公声音嘶哑地说：“你们放心吧，我以后就一个人过，不再折腾了。”老公定定神，艰难地对公公说：“爸，我想过了，我们都希望您开开心心的，只要您喜欢，我们尊重您的选择。他们几个的工作，我去做。”起初，公公并不相信，老公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我们的再三解释下，公公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前几天，我们请父亲和那位阿姨一起吃饭，阿姨满头银发，气质清雅，怪不得公公一见倾心。现在，公公和王阿姨婚期已定，公公仿佛枯木逢春，走路都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