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与春风都老去，少年如故

2017-12-12水生烟

青春美文 2017年10期

■水生烟

茉莉与春风都老去，少年如故

■水生烟

初春，许森之的妈妈将楼下的空地用木栅栏围起半米，里面砌起一个花池，又用粗藤搭起了葡萄架。许森之读高二，每天早出晚归，似乎只是一眨眼，花园里便是一派繁荣，三五畦白菜、青韭，一两片香葱、艾草，月季花鼓着沉沉的花苞，葡萄鲜嫩的茎叶绕满了藤架。

夏天，许森之家的小园子成了小区里的一道风景。月季花开得足有碗口大，艳丽，招摇，天竺葵开着深粉、樱红、粉白等各色花朵，引来好些邻居驻足拍照，也有调皮的孩子越过栅栏，踩歪了三五棵青葱、白菜，偷折下花枝，匆匆跑开。妈妈因为被折断的花枝懊恼不已，便嘱咐许森之周末时帮忙照管。

许森之便是在追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时撞到林一的。小男孩攥着一枝月季花，边跑边回头对着许森之做鬼脸。许森之的凉拖不太给力，啪嗒啪嗒地拍打着脚底，不仅难以加速，还让她的身姿略显滑稽。小男孩躲到林一身后时，许森之觉得自己也没怎么用力，林一手里提着的那袋樱桃就散落了一地。许森之愣怔了一下，再抬头时，小男孩已经转过拐角，再也望不到了。

许森之认出了林一——这不是七班的那个学霸吗？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许学霸就是学霸，脑回路都与常人不一样。林一就像能看穿许森之的心理活动一样，笑着指一指不远处的居民楼，说：“我爷爷住在这里。”

许森之在花园的角落埋下了几颗樱桃核，想试试它们会不会发芽、长大，结出满树红果。而到那一天时，自己又会有着怎样的面容？生活在哪里？身边的人会是谁？许森之想着，悄悄地红了脸。她想起当初撞到林一时散落一地的樱桃，她蹲在地上捡，眼前是林一蓝色的帆布鞋，她只要再向前一步，垂着的脑袋就会和他撞在一起。

他们一起拾起散落的樱桃，林一起身准备离开时，笑着对许森之说：“谢谢你，许森之。”许森之的心里顿时开出了千万朵花，原来，他也认得自己啊。只是林一眼中的自己又是怎样的形象呢？是不是如刚才一般不修边幅、莽莽撞撞？他会不会对自己的无礼心生嫌弃？

许森之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怏怏地回家。她不知道，所谓的初恋情怀，大抵如此，猜测百般，又滞于言语。

作文课上，许森之写到了家里的小花园，重点写了葡萄花。它们细小而净白，有淡雅的暗香，不起眼，却悄然酝酿着成熟时的甜蜜。那篇作文被当作范文在年级内传阅。作文本在外游历几天后，送它回来的人是林一。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笑容清澈，眉眼纤长，迎着初夏的光亮，像极了一幅画。

林一说：“之前，我以为葡萄是不开花便结果的。”许森之笑起来。她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却又由衷地开心。一时又觉得自己这样笑着的模样好傻，于是便红了脸。像是会传染一样，她的脸一红，林一的耳际竟也浮上了一抹可疑的轻红。林一扭脸佯作躲避直射而来的日光，迟疑了一下才提笔在本子上写下了一串号码，说：“拍张葡萄的照片给我看，好吗？”他的模样让许森之忽起促狭之心，她调皮地一歪头，戏谑地问道：“怎么，是我的描述不够立体吗？”林一连连摇手，说：“不是这个意思！”许森之一笑，顺手夺下他手里的本子，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教室。

许森之的照片拍得很美，刚下过雨，葡萄叶的绒毛上还沾着水，洁白的米粒般的小花透着刚刚被洗濯后的温柔、清丽，长茎上的卷须似刚刚喝饱了雨水，正竭尽全力地生长、攀爬。林一也给她看自己养在小区院子里的流浪猫的照片，介绍它们的名字和特点。那是许森之从前全然不曾了解的林一，温暖，细心，一改平素里许森之印象中学霸可能会有的冷清、孤傲。林一还告诉许森之，他爷爷家的阳台上养着两盆茉莉，正在开花，每天都清香四溢。他说：“周末我搬一盆送给你。”

许森之赶忙拒绝，她深知侍弄好一株花木的不易，怎好夺人之美？可是周末上午，林一真的抱着花盆来找她了。透过窗帘曳曳摇动的缝隙，许森之看到抱着花盆的林一清俊、明朗的笑脸。林一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欢快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清朗、干净，通透如风。

因为茉莉花不喜强光照射，他们特意将它安置在了葡萄架旁。许森之数着盛开的白色茉莉，又忍不住低头轻嗅花香，微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她看到林一正微笑地望着自己，顿时红了脸，掩饰着没话找话说：“你把你爷爷的花拿走了，他不会怪你吗？”

林一笑着拈下许森之头顶因风而落的一枚碎叶，说：“不会。爷爷说花木与书籍，皆可相赠知音人。爷爷听说你作文很好，又喜欢读书，邀请你去家里作客。爷爷家有几千册藏书呢。”

暑假，许森之和林一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林爷爷家度过的。林爷爷有宽敞的书房，四壁除书橱外，便是山水与墨竹的画轴。林爷爷的藏书包罗万象，许森之简直着了迷，又乐得有林一这个学霸陪同完成作业，因此每天清早都来报到，比上学还要准时。

不过来得多了，看到花白头发、笑容晏晏的林爷爷，许森之有时会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爷爷，是不是太打扰您了？”林爷爷爽朗地笑着说：“怎么会？”又回头指指在阳台上浇花的林一，压低了声音调侃道：“爷爷还要感谢你呢，这小子以前最多一周来看我一次，现在倒好，赶都赶不走了。”许森之红了脸。想起有一次林一说漏了嘴，承认当时许森之撞到他时，力道并没有多重，是他自己故意松手，将樱桃撒了满地，他说当时自己的心跳就像野马脱缰。许森之装作没听到，夸张地指着窗口掠过的一只飞鸟要他看。

林爷爷的生日在暑假末尾。许森之准备了一方砚台，却迟疑着不好意思拿出来。被林一看到，大惊小怪地抢过去，问：“是送给爷爷的吧？”林爷爷闻声抬眼，笑容溢满了整张脸。许森之正跷脚伸臂去够林一手里的砚台，说：“我好不容易选的，你别给我摔了。”林一笑得灿烂，将那只手扬得愈发得高，看许森之无计可施的模样。窗外有风，拂在落满阳光的樟树上，叶片轻响，光斑如水一般流淌。

下午，他们从林爷爷家里出来，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许森之家的小花园外。葡萄仍是青绿的模样，茉莉的叶片翠亮，一夏不败。林一看见角落的一株细苗，因为怕烈日直晒，被青蒿和砖块搭起的凉棚遮挡着，看得出它正享受着主人无尽的厚爱。他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许森之的脸颊上蓦地染上了一抹红云，“樱桃。”她语声轻缓地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遇见吗？就是那天种下的樱桃核。”许森之红着脸欲言又止，几秒钟后，她听见林一轻声地问：“我可以陪你一起见证它开花、结果吗？”

许森之没回答，因为她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正做着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