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之间
2017-12-12陆俊文
■陆俊文
岛屿之间
■陆俊文
从公寓走往图书馆的路上,我常能看到那些修女,她们平和、优雅的面容,总让我想起在厦大的校园里漫步的南普陀寺里的和尚。刚来台湾的时候,冬天还没有过去,转眼现在已经入夏。这所学校安静得过分,我习惯了在厦大看每天来往如织的游人,对这里一到周末便人去楼空的校园并不太适应,所以除了躲进图书馆看书,便是到附近的镇上沾沾人气。
我对台中市的印象长久地停留在绿园道。那天晚上,我和三个朋友去诚品书店,路上却被街头唱歌的艺人吸引住了。一个吹萨克斯,一个弹着电子琴演唱,两个人看上去至少都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可他们分明笑得那么开心。他们就站在公路边缘的一棵大树下,身后是飞奔而去的汽车,眼前被驻足聆听的市民围了好几圈。我们坐在一条水泥砌成的长砖上,刚坐下去,他就开始唱王菲的那首《人间》。我惊讶于他温柔、细腻的嗓音,虽不似王菲那般轻盈、空灵,却把这首《人间》唱得如此真挚而沧桑、动情。那天晚上,稀疏的叶间落下零星的雨滴,风扑面而来,我们就这么长久地坐在那里,听他们的唱和与吹奏。直到10点整,他们的时间到了,人群要散了,我们才挪动脚步离去。
回忆起来,我总觉得那两个沉醉地吹着萨克斯和入情地抚琴而鸣的老男孩,同诗人那么相像,他们只站在那里,就有足以打动人心的力量。
对一座城市的喜爱常常就在这样的不经意里。在厦大白城的沙滩上,我也曾遇到过一个在夜里的海风中吹着萨克斯的年轻人。有时候涨潮的海浪漫上来了,周围已经寥落无人,他仍对着海独奏,孤独的背影和曲调让我不得不想起电影《大路》里的小号。有些人总是那么执着地去追逐一样东西,10年、20年,甚至一辈子,而我们大多数人,总是在跨出去一小步的时候,就哆哆嗦嗦地把脚从布满荆棘的小道上收回来,踏在平稳的土地上。
时间是个太过迷人的东西,却也是一副太懂得如何催人泪下的药剂。
我想起在杭州的时候爬宝石山,在半山腰路遇一家叫“纯真年代”的书吧。书吧隐蔽在丛林之中,我轻掀珠帘进去,为里面沉静、安逸的阅读气氛所吸引,随手把书架上的书翻开,封页间留有作者馈赠的笔迹。事后得知书吧的主人竟是一对爱文学的夫妻,还都是厦大的校友,妻子读外文系,丈夫读中文系。我不禁惊呼,几年前,林丹娅老师在散文中提到的那对在西子湖畔开书吧的神仙眷侣,她的那个朋友,不正是这间书吧的主人吗?因为10年前的一场重病,在迷离边缘的她毅然在西湖边开了一家书吧,而她的丈夫也倾其所有为她开店。之后她病愈,辞掉了高校的工作,专心打理这家书吧,成了远近文人名士流连的一方小天地。10年里,书吧从西湖边迁到了宝石山上,每年都在亏损负债,可他们仍旧坚持着,开文学沙龙,办书吧活动。
若不是真的踏进去,我还不肯相信这如小说情节的故事竟是真事。想着人生是个多么奇妙的东西,若非在紧要关头,或许先前的迟疑不定断然不会如此决绝,而经历了多少年岁、多少事,依旧惦记着那份纯真,又是多么难能可贵。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才会有那么多意料不到的偶遇吧。
我忽然发觉,城市和岛屿最打动我并留存于我记忆深处的,都不是这地方的面貌、形态,而是那些发生在我与那个地方之间的,一段段似是而非、真实得晃眼、直击心灵的故事,它可以是漫长的十多年,也可以是一瞬间。这像极了漂浮在大海上逐浪而居的摆渡人,在岛屿之间,记忆游移着,我在此岸看到彼岸,念此情想起了彼景,它模糊地存在着,却又如此清晰。这些如浮屿一般生生不息、长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是故事用有力的笔调,画出那一个个城市最细的轮廓、最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