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停靠年少时

■简 洁

回忆停靠年少时

■简 洁

很早我就觉得，自己或多或少有点囤物癖。对于用惯的东西，如果某一天我忽然用不了了，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慌。而在我的学生时代，这种恐慌具体表现在文具上。某一天突然发现了好用的笔或本子后，以后每次遇到一样的牌子时，我就会像松鼠囤粮过冬一样，看见就买回家。

这种心态多多少少与我成长中遇到的一些偶然事件有关，比如常去的文具店突然关门了，或者喜欢的文具的牌子突然消失了。在信息远不如今天畅通的年代，这种消逝只能在它真正到来之后，才能被我察觉。而对一个少年来说，这种无声无息的消逝在每次经历时，都仿佛暗示着命运的某种幽微而神秘的结局。后来，“生怕再也买不到”的这种心理，每每在我经过文具店时就会出现。

有一支好写的笔在学生时代是一件极重要的事，而我相较于一般人更讲究一些。作为一个总是对练字只有三分钟热情的人，相对真正已经把字写好的人来说，对工具的依赖总会更重一些。但这种依赖又不同于我如今对派克、凌美和万宝龙的追求，而是在日常写作业的廉价的笔里面，觅得一支日常用笔的欢喜感。

百能圆珠笔是我高中时的最爱，我在几乎所有写字的场合都喜欢用它。铅笔、钢笔是为了练字，中性笔用在考卷上，只有用圆珠笔时，我才能拥有那么一点自由。而一支好的圆珠笔却不是那么好找，它要有一点恰到好处的与纸张的摩擦力，但又不能阻涩运笔，太滑、太涩都不行，而我喜欢细笔尖，自动铅笔芯从来都只买0.3毫米的。

那时，我还不知道圆珠笔头是一个多么具有高技术含量的东西，直到2017年看到中国拥有了第一家能生产圆珠笔球珠的新闻时，才后知后觉地惊叹。但那时，我确实能感受到的是，好的圆珠笔可遇不可求。认真说来，我最后选定的百能圆珠笔并不是全无缺点，它的笔尖非常脆弱，只要轻轻地撞击或掉落到地上，就能让它无法再书写，而且它有一定的概率出现留墨团的现象，这种时候也就不能再用了。回想起来，我很少有能把墨用完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不经意间就报废掉一支笔。也因为这样，我总要多备几支笔才有安全感，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一支笔就不能用了。

百能笔让我感到恐慌，是在两个方面，一是当时很少有文具店卖这个牌子。每次要买笔时，我都只能到已知有卖的一两家店里，不然很容易跑空趟。二是它总是毫无规律地出现新的外壳花色，最常规的是带有笔盖的蓝、黑、红三色，而其他的格子卡通花纹、带盖式的、按压式的……总是过一段时间就冒出一两种，而之前出现过的花色就有可能再也买不到。于是，我总是在见到新花色时，不管需要不需要都先买上。

后来，每次回想起来，我都庆幸自己在学生时代的这些囤物，只是体现在这样平价的写字笔上，不花费多少钱，却能娱乐自己。

但高考结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买过百能圆珠笔了，不是因为不再用了，而是因为高考那年我过生日，收到了足够我整个大学使用的百能圆珠笔。

那年，我的生日刚好在高考前夕，因为大家都在忙高考，连生日祝福我都没有收到多少，更不要说礼物了。我的两个好友是在高考结束后给我补的生日礼物，他们当时是情侣，一个是我的同班同学，一个是我的邻居。因为他们都写得一手好字，所以在暑假去图书馆练字的时候，我便把他们约在一起，结果促成了一桩好事。

高考结束之后，他们一起去压马路，从城南到城北。邻居说：“要不我们把在这座城市遇到的所有文具店都走一遍，把遇到的所有的百能圆珠笔的花色都给Jane买了，看最后能收集到多少支笔。”最后，我收到礼物时，是从一个纸袋里一把一把拣出来的几十支笔，没有一支笔的花色是重复的。他们笑着说：“这些笔应该够你用完整个大学了。”

后来，我果然在整个大学期间都没有再买过百能圆珠笔。大一时，我在广州大学城，那么荒凉的一个岛，去逛北区时看到文具店，走进去发现居然有卖百能圆珠笔，不过都是最基本的蓝、黑、红三款。而我没有料到的是，上大学之后，我的写字量锐减，所有的论文作业都在电脑上完成，日记和信也慢慢不写了，上课时记笔记因为需要速度，还是中性笔更好用。终于，我的圆珠笔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现在，我家里还有高考后那两个好友送的百能圆珠笔，那一批笔即使被摔坏、没墨，我也始终不曾丢掉。后来，我对笔还是非常挑剔，但再也没有像学生时代那样专注在一个牌子上了。有一段时间，我喜欢买凌美牌的钢笔送给别人当生日礼物，后来，送过也收过派克钢笔，但并没有出现更替上的恐慌，大概是因为真正手写字的时候已经很少了。

最近一次淘笔的经历是在文博会上，成百上千个摊位摆在一起，毛笔算是现场一试就知道好用与否也买得起的东西，便买了一支。回去后，我爸一试，果然好写，于是被他顺去用了。想要再买时，我却出乎意料地未能在网上搜到这支笔的牌子，那种久违的怅然陡然浮上心头。

那一刻我明白，那种怅然是难以复制的，如今这个年代，替代品太多，信息源太多，一样东西的消逝是有迹可寻的，因此，少时的经历才更让人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