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时空犯罪（下）

依久九六

前情提要：为了追寻超时空罪犯韩枫的踪迹，警探陆涛穿越回过去，在一所中学里以物理老师的身份潜伏了下来。随着一场篮球赛的临近，学校的篮球队有人被投毒，陆涛意识到，这起蹊跷的投毒案，也许和韩枫有关。

[1]在中毒事件没有解决之前，篮球队的训练无法继续下去，队员们终于能按时放学回家了。

只有一个人除外。

下班后，陆涛路过体育馆，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了拍球声。他走进去，看到柳铮正独自在球场上练球。篮球一次次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利落地入篮。陆涛静静看了一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周后，校际篮球联赛正式开赛。

陆涛在观众席上遇到了柳茵，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身着漂亮的套裙，拎着一个精致的手提包。

“柳老师，来为柳铮加油的吧！”

柳茵的脸上满是笑意，嘴上卻是无奈地说：“柳铮说他今天绝对会赢，让我一定要过来看看。我真怕他太过自信了！”

“柳铮一直都在勤奋练习，才有这样的底气！”陆涛笑着，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也看到了他，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让陆涛有点意外，毕竟沉默寡言的夏彦怎么看都不像是爱看球赛的人。不过，随着哨声一响，陆涛的注意力便被比赛吸引住了。他不得不承认，柳铮在球场上非常勇猛，他不停地强突，只凭一个人之力便硬生生撕开了对方的防线。而每投进一个球，柳铮都会望向观众席，微微一笑，将食指高高地举向天空。

“那是献给他父亲的意思，”柳茵眼眶微红，欣慰地说，“最开始的时候，他爸爸经常陪他打篮球。这一次，柳铮终于圆梦了！”

陆涛点点头，心想这一对母子真是不容易。球场上，柳铮势头正好，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刺入对手的包围圈，一次又一次灌篮，哪怕他投篮的手腕已经在微微颤抖，他依旧坚持不懈地朝观众席做手势，一次又一次，像个孤傲的战士。

“为了我们未能参赛的伙伴，我们一定要赢，赢给所有人看！”中场休息时，柳铮对同伴大吼，一瞬间，所有的队员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更加振奋！

在这样的团队面前，“赢”成了绝对的事实。而柳铮，则是那燃烧的焦点，那欢呼的中心！

比赛结束后，柳铮大汗淋漓地走到球场边，柳茵细心地帮他擦汗。不想打扰这对母子的温馨时刻，陆涛默默地走开，他忽然想起夏彦，但是观众席上已经没有了夏彦的身影。

复赛、决赛的情形与初赛如出一辙，柳铮无视教练的安排，像是有燃不尽的热情，一次次进球得分，不知疲倦地将食指举向天空。

终场的哨声响起后，柳铮最后一次高举右手，两行泪水溢出眼眶，脸上的表情幸福而满足，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同样激动的还有柳茵，她无声地哭泣着，泪流满面。注意到陆涛的目光，柳茵抹去脸上的泪水，有一丝羞赧：“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会哭成这个样子。”

陆涛并没注意她的话，因为他的目光被夏彦吸引住了。夏彦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座位，怔怔地站在走道上，好像有什么澎湃的情绪蛰伏在他心里。陆涛敏锐地察觉到，夏彦正在拼命掩饰着他内心的情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2]“妈，您先回家等我吧！”柳铮抱着沉甸甸的奖杯，朝后方努努嘴说，“我们队里可能会开个庆功会，我吃完饭再回去。”

柳茵笑着叮嘱柳铮要注意安全，随后离开了比赛场地。但是陆涛发现，她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男人，他戴着鸭舌帽，压低了帽檐，看不清面容。陆涛没有丝毫犹豫，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由红转绿，柳茵刚走上人行横道，一辆卡车突然失控，直向这边冲来！柳茵站在人行道中央，根本来不及躲闪。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鸭舌帽男人极快地拽住柳茵，将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陆涛看清了，那是夏彦。

刺耳的刹车声姗姗来迟，那辆卡车在马路上滑行了十几米才勉强停下，两道刹车痕狰狞地残留在路面上，万幸没有跟其他车辆相撞。

短暂的沉寂过后，大家如梦初醒，喧哗声一片。柳茵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像是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趁着场面混乱，夏彦隐匿到人群中，敏锐的陆涛紧跟而上，目光死死地锁定夏彦的背影。

夏彦步履轻快地走进一家咖啡厅，他扭头看向门口，朝后面的陆涛露出笑容。

“喝点什么？”夏彦坦然地说，“我请客。”

“我该叫你‘韩枫，对吗？你私自动用时空穿梭机，是为了救柳茵？”陆涛决定开门见山。

“没错，因为柳茵是我的母亲！”

[3]韩枫原名柳铮，他的母亲在他上初中时因车祸遇难，后来他被人收养，改名“韩枫”，韩枫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克服重重阻碍，成为了首屈一指的物理学家。

“陆警官，你是愿意把人生过成不同的一万天，还是愿意把同样的一天重复一万遍？”韩枫举起咖啡杯，语气有着不符合外貌的老成，“年轻人喜欢新鲜，希望每一天都能过得不一样。我却一点都不向往新的身份、新的生活。这么多年来，我只想回到过去，回到我母亲还在的时候。”

韩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的时空胶囊。“不过还有件事——”他顿了顿，复又一笑，“算了，你放心吧，回去后，我会自首的。”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陆涛压低声音说，“柳铮的那张数学卷子，你到底骗没骗我？”

韩枫“噗嗤”一下笑出声，随即摇摇头，在陆涛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他吃下胶囊，趴倒在桌子上——韩枫已经回去了，睡着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夏彦！

结完账的陆涛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正熟睡着的夏彦，心里百味杂陈。

眼见追捕的犯人已经回去，陆涛盘算着和总部打个报告，也准备返程。至于那起奇怪的投毒案——陆涛想，这个时代的事，自己还是少插手为妙。

正想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黑衣大汉挥舞着匕首突然朝他冲过来，还嚷着：“滚开！”endprint

鲜红的血迹挂在刀尖，更让陆涛心惊的是，大汉手里抓的手提包看上去有几分眼熟，那好像是柳茵的手提包。

[4]陆涛找到柳茵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血泊中，生命危在旦夕。陆涛为她做了一系列的急救措施，仍无济于事，她胸口的伤已经等不及救护车赶来了。

“柳铮回去了吗？”柳茵的瞳孔开始涣散，她挣扎着问陆涛。

陆涛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柳茵问的是谁，是现在的柳铮还是未来的韩枫，但是他本能地觉得，柳茵什么都知道。

“回去了。”

听到这个答案，柳茵微笑着松开了手。短短的半个小时，陆涛眼见着柳茵死里逃生，又再次被拉进了坟墓。命运并没有在韩枫的干预下改变轨迹，柳茵还是去世了。

几天后，陆涛敲开柳铮家的门。房间内的摆设不多，但布置得格外整洁温馨。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全家福，柳铮身旁的那个男人想必就是他的父亲吧。

陆涛接过茶杯，斟酌了一下：“你那天的表现非常好，柳老师很为你骄傲。”

柳铮沉默了一下：“你就是来跟我說这些的？”

“当然不是，”陆涛的神情严肃起来，“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下毒？”

柳铮默然无语，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你有体育馆的钥匙，可以在无人的时候自由出入。无选择性的下毒方式显然不是针对什么人，只是想制造混乱。”陆涛目光里满是悲愤，“为什么这样做？就为了在赛场上鼓舞所有人的士气，给大家一个拼命的理由，或者口号？”

柳铮继续沉默。

“你早知道你母亲当天会出事，所谓的庆功会不过是个幌子。你是不想亲眼看到她遇难，所以选择了躲避。”陆涛目光灼灼地盯着柳铮说，“你同样来自未来。或者说，你是来自更遥远未来的‘韩枫。”

“在我原本的记忆中，这场篮球赛我没能拿到冠军。”柳铮靠在沙发背上，声音里带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沧桑，“那是我曾经最遗憾的一件事。”

“我和你说过吧？比起把人生过成一万天，我更希望能把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重复一万遍。但是，她死的那一天，我经历过太多次了。我救不了她，无论怎样都救不了她。我已经太老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所以……”

“所以你只想弥补球赛的遗憾。”

柳铮面露倦容，身在未来的他行将就木，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柳铮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题到底写了什么早已无关紧要，无非就是不经意间的超纲算法，然后被判卷的韩枫掩盖了而已。

两个时代的“柳铮”都知道彼此的目的，只是互不干涉，像两辆相遇的火车，在短暂的停留后，开向他们各自的方向。

陆涛没有再说什么，他也该回去了。

[5]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里，有一条木制长桌紧挨着橱窗，那是专门为来寄信的客人准备的。一个小男孩坐在桌子旁，表情严肃地写着什么。透明的橱窗上悬挂着许许多多的小卡片。小男孩偶尔会抬起头，把玩着手里的透明胶囊，盯着其中一张卡片怔怔出神。

卡片上写着张爱玲的一句话——

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会原谅现在的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