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夏

许永礼

夏天的阳光是有声的，落在枝頭，是几许蝉音；洒在路上，是一片沸腾；掉进河里，便有了鱼虾逃窜，沉底儿之声。旷野里的阳光最为开朗，于阡陌花草丛中，化一缕微风低吟。

即便日落西山，天光渐次退隐，夏日的夜晚依然无法静默。晚霞漫天之时，蜻蜓振翅有声，它们以群舞之势，盘旋并飞行在霞光里。赤色的蝍蛉喜于掠过河面，点水而去，栖落在荷叶上。夜来，凉风习习，便有人抬出旧年的竹床，放置于槐树底下，一边纳凉，一边吱溜吱溜喝粥。当星光布满夜空，老人们便摇起了蒲扇，讲一些很古老的故事……

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在城里待久了，也就有些迟钝。往往只能靠气候的冷暖来辨认季节。今夏闷热难耐，我藏身在空调屋里，闭门造车。可字儿没码出多少，身子骨却见天虚弱起来，这便患上了空调病。于是那日弟弟盛情邀约，让我去乡镇老家小住些时日。

小镇的街道树木葱茏，马路两旁依然是梧桐，遮天蔽日撑起一片荫凉。还有洋槐茂盛，雀儿筑巢。在人家的院落前，枝条弯曲生着一些枣树，青青的枣粒很是招人欢喜。弟弟家的院子不算大，却设计得别具一格：院子里有一口井，井边蜿蜒伸展的，是一些用红砖砌成的细土地陇，窄窄地弯曲着，清爽得像随风游动的诗行。地陇里栽种着青椒、茄子、丝瓜和韭菜，殷红翠绿的，似聚在一块儿的三婶四婆……

早间，我在弟弟的客房里醒来，窗外鸟鸣雀跃，蝉儿伴着细微的风响，恣意喊叫。这些本该是夏日里最为独特的动静，于我则是久违了的歌声。其实，有树的地方就有鸟儿落脚，蝉儿歌唱，城里也不例外，只是车流人潮，让它们被喧嚣淹没了去。从前，也曾讨厌过唧唧喳喳的鸟叫，肆无忌惮的蝉鸣，多年以后，这些声音则成了我的安宁。

午后碧空如洗，白云浮动。本想让弟弟陪着去荷花塘里采一些莲蓬，无奈烈日当空，太过火热，我便半仰在躺椅里，沏一壶茶到院子里看书。瓜果飘香的院落，清风徐徐，有一只慵懒的猫，舒展四肢躺在荫凉里。我便也合上了眼睛，趁着睡意随风而去。然而，我听到了雷声。雷声伴着密集的雨点，顷刻已成瓢泼之势。在一片雨声当中，我感到身子升腾了起来，仿佛空中降落下一只温柔的手，安抚我躁动的灵魂。夏天的雨是行脚的云，很快雨过天晴，一道七色彩虹横跨天际，大地一片澄澈。

晚餐后，我一个人去野外散步，在荷香阵阵的河塘边，我觉得月光也是有声的。我听到蛙声如潮，飞萤流火，晚风掠过我的胸膛，在夏夜里纷飞如花……

（编辑 紫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