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梦境的蛇
2017-12-08吴安臣
吴安臣
启程去徽州时,正是烦闷炎热的夏季。因而在我的记忆里,关于徽州,它就像夏日那浓稠的蝉声,总在暗夜里一声紧似一声,穿过那密不透风的橘树林还有新溪口教堂的尖顶,回旋飘荡,令人烦躁不安。俯瞰那座新安江畔的村子,总会让我想起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徽商。
童年,关于徽州那些沉淀的意象,已经像一颗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那座江南美景深处毫不起眼的老宅子在我看来非常适合拍古装影视剧或者鬼片。宅子门头上挂着的那面镜子风风雨雨多少年,不知照见了多少非常事,悲欢离合都聚在那里;还有门头上方悬挂的那把剪子,业已生锈了,然而与它紧密相连的却是这位徽商的母亲,她守寡大半生含辛茹苦抚育五个儿女,不改嫁,不移志,左邻右舍都成了她守贞的人证。一把冰冷的铁器,虽然锈迹斑斑,锁住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心,那是礼教影响下活物的见证。
那条会打呼噜、在地板下沉睡、忽然消失掉、头上长角的大蛇,改变了他整个家族的命运。至少从他的爷爷开始,家族里的人一直到父辈都无法善终,于是他们兄妹几人几乎都离家出走,到外闯荡,希图改变大蛇带来的魔咒。
关于父亲,他说,那是一个木匠和棺材的故事。在一个大雨如注的夜晚,人们从江对面将尚有余温的父亲装上船,那情景如此清晰,总会让他从泛有凉意的梦境里猝然醒来。他说,每次父亲帮人打造完棺材,总会躺进去试试,然而那一次却是永远出不来了。“哦!辛劳一生的父亲终究没能为自己打造一个匣子,在开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列车上,他搭乘了别人的班车。”——这让虽然已经身家过亿的他,一直无法释怀,现在父亲已经躺到泥土里很多年了,就算换成檀木的匣子,可否能安妥父亲的魂灵呢?这是一个徽商淤积的伤和心结,如果他的父亲泉下有知,不知道是否能够安然天国。
讲起这些故事的时候,我总感觉他的故事头绪繁多,不知从哪下手,或者他脑海里总有几股风在乱窜,纷繁复杂地冲击着他的记忆,也让我急于深入其中了解。那就从他的老宅子说起吧!
1
他说不是因为 2013年是蛇年,才刻意和我讲这个故事。这个徽商和我交情甚笃,所以他毫不避讳自己的一些奇怪的嗜好,比如他会吃口味很重的东西,像豆瓣酱,在别人看来咸得简直难以入嘴,然而他用煎饼裹起豆瓣酱,吃起来津津有味,仿佛如此才能陷入回忆,才好讲明白这个故事。
童年的他和奶奶住在老房子里,现在这座老宅已经成颓圮,木质的地板在江南的烟雨和老鼠的共同作用下,已经称得上千疮百孔。一天夜里,奶奶突然听到有人在打呼噜,便用小脚蹬了蹬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会打呼噜啊?他睡眼惺忪地回答,奶奶不是我啊!年迈的奶奶侧耳细听,这才发现,打呼噜的声音来自地下。他们起身下床,点亮香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祖孙俩人惊恐不安的臉庞。他们既想知道这个打呼噜的家伙真容如何,又怕这不速之客给他们带来灾祸和不测,他们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然而好奇心如此强烈,他们逐步靠
近那个声音的来源地。
昏黄的灯影里,他们看到了那条大蛇,它角质的头部就像是传说中的龙,此刻的它似乎还在睡眠,全然不知两个人正在靠近它。它的眼睛里闪射着寒光,或者那本身就是一条睡觉时不闭眼的蛇。祖孙俩吓得差点打泼了香油灯。奶奶立刻告诉他,赶快去找在山上替人守茶园的父亲回来。他屏着呼吸,顺着墙根慢慢挪出堂屋。出了门他稍稍定了定神,跑得像风一样,崎岖的山路在他脚下简直如履平地。小脚的奶奶无法跟他一起出去,她只有一个人承受巨大的恐惧。
他的父亲甫一听到这个消息,吓得猛打激灵,差点站立不住。一想到年迈的母亲一个人在家和大蛇对峙,或者即将被大蛇吞噬,他就心急如焚。他和儿子十万火急地赶往家里。但是到家了,他的父亲才发现,赤手空拳的自己是无法和大蛇较量的。三代人说不定很快都会成为这条大蛇的盘中餐。于是他发挥了一个木匠的天赋,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做了一个特殊的工具,那是一个类似于勾镰一样的东西,既能卡住大蛇脖颈,稍微用力又能取下大蛇的首级。木匠将勾镰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准备近距离擒住大蛇的时候,才发现打呼噜的大蛇已经没了踪影,屋内只剩下吓得昏死过去的母亲。木匠不死心,他顺着大蛇伸头打呼噜的出口找,发现了大蛇身上遗留的鳞片。最后,他在堂屋山墙那找到一个碗口粗的洞。
徽商说,老宅倒塌多年后,在那条大蛇消失的山墙根出现了一眼泉,而今还在,即便是最旱的季节,那眼泉也未枯过。那大蛇是不是幻化成了一眼泉?他的父亲找不到这诡异消失的大蛇,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一样难受。于是,这个木匠突然做出一个奇怪的决定,决定为人打造棺材。一个优秀的木匠要想做好一个安放逝去之人的匣子,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嘛!然而奇怪的是,每次做完棺材,他都要进去躺下试试,为死者提前试验,看睡着可舒服。
这一切,在我看来都和那已成颓圮的老宅有关。如今,那巫术气氛浓郁的老宅之上又建了新的宅子,在所有徽派建筑中它毫无出奇之处,然而那面镜子、那把剪刀、那些顺着墙根爬行的虫子,几乎都是巫术意象的化身。如今奶奶已经托体同山阿了,无法再讲述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幻象。至于他,他是一个务实的徽商,我想破脑袋也无法找到他编故事的理由。但不管如何,这件诡异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这些关乎他家族的命运和隐秘的细节,他没必要撒谎,然而真的又像传奇故事。也许这个家族的人就这样被阴郁笼罩了几十年也未可知。那大蛇究竟是具象还是虚幻的描绘,我无从知道,然而徽商却说童年的他耳聪目明,岂能编故事,他又不是会写小说的人。沉重的肉身之外,笼罩着他梦境的总有一条长角的大蛇。
2
一个木匠,自从遭遇那条大蛇之后,性情大变。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却又有违常理。他告诉我,父亲因为天天和棺材打交道,他们兄妹几人都不大敢挨近父亲,仿佛一挨近他,就会被死神拖去。江南的天总是阴沉的时候多,但打造棺材却是在阳光下进行,面对这通往另一世界的载体,生者似乎总不能释怀。他的父亲自从见到大蛇之后,开始了无节制地喝酒,每次到外面做完活计回来,总会踩着斑驳的树影在月光下踉跄。曾经有那么几次,他试图劝父亲戒酒。然而父亲那时候是一个沉醉在酒世界里的哲学家,每天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怎么会听他说什么戒酒的话呢。虽然酒醉,但每次从蜿蜒山道上归来的父亲,从未跌到过新安江里。
说到这里,他感叹地说,那是一条多么清澈的江啊!他回忆起更小的时候,那时父亲会陪着他在江上捕捞,教他游泳。游鱼、水草和清风,这在酷暑难耐的江南,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在周围群山环绕的小舟上四处游弋,这样的水上生活,想不惬意都不行。如果父亲不去帮人打棺材,每天都能陪着自己泛舟江上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然而长角的大蛇改变了父亲。他说,父亲没事的时候总会到山墙根那发呆。有天,父亲
把他叫到跟前,疑惑地问他,儿子 ,你真的看到蛇了吗?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是的。
此后,父亲做了一个装蛇的匣子,说要为蛇安一个冢,做好的蛇棺材就摆在院子里。虽然知道那里面是空的,但是大家总疑心那条大蛇会趁他们熟睡的时候跑进去打呼噜。经常不归家的爷爷,手里几乎随时随地都端着茶壶。他和父亲轮番守茶园,那天爷爷进门看到那个奇怪的东西之后,就问那是什么?他怯生生地回答,是父亲为大蛇做的棺材。爷爷一听,说,什么大蛇,鬼影子都没见着!随即拿来斧头把那棺材劈了,当柴火烧了。但是那板子在灶间燃烧时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味,他总怀疑那是蛇肉被烧焦时发出的气味。所以,那顿饭他吃得心里总有什么堵着一样,想吐。父亲回来看到蛇棺材不在了,很快再做了一个。做了,没蛇可埋,仍然摆在院子里接受日晒雨淋。爷爷回来还是会把棺材劈掉,当柴火烧。可每次一烧棺材板,灶间就会升腾起那股怪味。那时的他,家里贫穷,基本上买不起肉,每当能打牙祭的日子,他总会闻到那股奇怪的味道。长此以往,他的身体逐渐消瘦,简直称得上骨瘦如柴。
这个徽商告诉我,直到现在他仍然不吃蛇肉。走南闯北数十载,见识了蛇肉和乌骨鸡炖在一起谓之“龙凤汤”的美味,但是他从不下筷。虽然现在他已经开始信佛,可这饮食习惯却和童年时期的那场梦魇般的经历有关。爷爷在劈了几副蛇棺材之后,一次从山上回来,跌到江里去了。山道沿江的地方都有茂密的树林,唯独他摔下的地方寸草不生,等人把他捞起时,尸体已经发泡。家里人因为怕这肿胀的尸体吓到小小的他们,所以他未能再见爷爷最后一面。他的父亲在爷爷意外死去之后,再也没做蛇棺材了,仿佛做蛇棺材就是为了跟爷爷赌气。不过这倒让大家稍觉安慰,但是四十多岁的父亲却很快衰老了,鬓角的白发像爬山虎一样逐步向头顶蔓延。他总会听见母亲在灶间唉声叹气,也许为菜里没有油水,因为几个孩子眼里都闪烁着饿狼样的光;也许是因为父亲日渐消沉,简直是每顿都离不开酒了,担心他从此爬不起,拈不起刨子和锯子,他可是一家的顶梁柱啊!每个人的命运似乎都和大蛇绑在了一起,也许造化本身就爱为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甚至把人推向更深的深渊吧。
他清晰地记得,那天父亲起得很早,说要去江对面帮人打楠木棺材。那是当地的富户,家里有吃不完的米和如林的腊肉。想到父亲即将到这家人去打牙祭,他也十分想跟着去。但是父亲阴沉的脸让他望而却步,倒是他家的狗跟著去了。那条狗在他的目送下,跟着父亲屁颠屁颠地很快走出他的视野。后来他回想起,那条狗是从不跟父亲路的,因为父亲去做木活的地方大多是江对面,狗虽然能凫三江,但是他父亲从不带狗坐船出门。他也不曾想到,那天是他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当楠木棺材做好后,他的父亲躺进去之后就再没能站着出来。晴朗朗的天,突然间风雨大作,墨黑的天像口锅罩在头顶。他们盼着父亲早点回来,然而江上的渡船上这家做喜材的人家送还的却是父亲即将冷却的身体。他们说父亲躺进去后不久,就到吃饭的点了,但是让人叫却没了声息。一伙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抬出来时,他的父亲已经不省人事。摸着父亲的尸体,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他的父亲,他发现这个中年汉子手上的老茧厚如那条蛇的角质,胡须上甚至还沾着木屑。父亲,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人,此刻就躺在那,任凭他们泪雨滂沱,呼天抢地。他的父亲只温顺地睡在船上,虽然有油纸伞遮着,但是雨水还是和他的身体一起慢慢冷却,旁边那条落汤鸡一样的狗朝着江心狂吠,不时发出小孩一样的呜咽声。那情景,而今他回想起都平添几多哀伤和悲凉。
后来那家人对他说,你父亲在给棺材雕花的时候,就不断感叹说,要是自己死的时候能睡在这样好的棺材里,死也瞑目了。这棺材既然是他打的,那么请你们派人去把它抬来装殓你的父亲吧。其实那家人是觉得不吉利,好端端做喜材,却让木匠师傅死在了里面,算什么喜材。既然如此,不如狠狠心给他的父亲,做个顺水人情,也能博得乡人口中一个仁义厚道的好名声。父亲如愿以偿地睡在楠木棺材里了,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家里的顶梁柱垮了,他的母亲一下子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个守节的母亲从此含辛茹苦地带着五个孩子,在江南的烟雨里逐渐老得面目全非。
两个男人,一个想用工具置蛇于死地的父亲,死在船上;爷爷,那个焚烧蛇棺材的老人跌入江中,死后,尸体也搁在船上。他们宿命般地似乎都在死在水上。也许那大蛇真的是一条龙,虽然龙的形象那么虚幻,不然两个男人怎么都在死的时候和水扯上关系呢?
3
徽商父亲去世后,他的母亲很快成了一个基督徒。现在徽商带着我们参观他家所在的那个乡村时,那座教堂已经翻新了。因为是在乡村,这座带着尖顶的教堂就显得很惹眼。虽然大门紧闭,但可以想见在礼拜的日子里它的盛况。他说,乡人有信佛的,但更多的人却跪拜在了耶稣的脚下。他的弟弟,一个天生就会绘画的儿童,除了痴迷地留恋教堂之外,更多的是趴在橘树林中,每天观察蚂蚁和鸟雀之类的小动物,当然那些动物都在他的画笔之下栩栩如生地活了起来。但这些都不算怪异,最古怪的是他还在晚上踩着月光狂歌,唱什么,谁也不知道。一唱歌,他就进入癫狂状态,几座山地疯跑。操碎了心的母亲追在他后面跑,可惜母爱在这样的癫狂面前,苍白无力。
接着家里的老母猪生下了一窝猪仔,其中,居然有个肉球。他们的邻居,一个胆大的屠夫,用刀划开肉球后,发现那猪长着大象一样的鼻子。听人说那样的猪,如果用刀子划它的皮子,划成纵横交织的网状,它就真的可以长成大象。然而,他家里的任何人都无法那么残忍,敢用刀往那么小的猪身上划。甚至包括那屠夫也不信这样的传说,虽然他杀过很多猪,却不敢做这样的事,也许在他看来,猪真要长成大象,那将会给他带来灾祸吧。总之大蛇出现,带走了他家里两个人之后,怪异的事连续发生。他的母亲已经憔悴得像一片竹叶,他甚至担心哪天来阵风就能把母亲给吹走,不过这位坚强的母亲也许就是为了抚育五个儿女,而今依然健在。除了无休止地劳作,她大多时间交给了做礼拜和祈祷,甚至于在饭前都不忘祈祷,嘴中念念有词,但母亲的祈祷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等他吃着豆瓣酱,艰难地把大学读毕业的时候,他的母亲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最小的妹妹出嫁时,他已经是身家过亿的企业家。在他奋斗的这些年里,那大蛇始终潜伏在他的梦境里,他还在梦里与爷爷及父亲见过面。他的父亲说,当年不该用那样的工具去捉蛇;爷爷则说,父亲做的蛇棺材,他不应该劈成柴火烧掉。蛇,几乎都成了他家的精神图腾。他回家之后曾经带着一个从粤地请来的风水大师,那位大师说,你的爷爷和父亲在死的时候,和水都有扯不开的干系,所以,迁坟之后,风水大师建议他在父亲坟前埋下一个风水缸。有水了,这样那条大蛇就不会再纠缠他了,不然在那干燥的山岗上,大蛇无栖身之处,还会让他产生梦魇。
可大师说的话毕竟是一种臆断。那有关大蛇的梦境却越来越清晰。最后他又从四川青城一带请了风水大师,他向我客观地陈述了那天的情景:大师在一个不适合栽树的季节建议他买一些罗汉松栽在坟的四周,本该栽柏树的,但是柏树栽上去,怕死掉,那样很不吉利。卖树人说,罗汉松小,带着母土,容易活些。大师选了个黄道吉日,但是那天风雨大作。那罗汉松连树带母土重达 200斤,一伙抬树的人,在风雨中眼睛都睁不开,脚底还打着滑,累得嘴歪眼斜的,活像泰山上的挑山工,苦不堪言。终于有人憋不住了,说,这大师选的什么黄道吉日啊?大师不小心听到了,说这叫风调雨顺,知道吗?一伙人噤声了。
栽完树,接下来就要挖那个缸了,他很纳闷,说前面那位大师告诫他说这是“风水缸”,怎么要把它取掉?青城的大师说,你想让你爹的头随时泡在水里吗?你说他该有多痛苦?他说,这是脚嘛!怎么會是头?大师马上改口说,是,但脚也不能随时泡在水里嘛!让你一个活人的脚随时泡在水里你受得了吗?想到爷爷和父亲死时
都和水有些扯不清的关系,倒把他说得诺诺应着,跪在那个泥地里虔诚地磕头。抬树人心想,这大师怎么连头脚都分不清呢?再看,大师被雨淋得落汤鸡一样,围着坟,摇着他随时不离身的铜铃铛。铃铛声、风雨声以及头顶的炸雷闪电,还有随风乱飞的纸灰,更增添了坟山上几分诡异的气氛。
大师的皮鞋已经被泥水糊得辨不清颜色了,八字胡上沾满了雨水。倘若他的父亲泉下有知,会不会在棺材里纳闷,怎会选个这样的日子来祭奠栽树?栽树的时候,众人发现按照大师的说法,树和树是不对称的,于是就去向他请教,他说你们自己看着栽吧。大家在风雨中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对劲。他说,栽完树,大师依然一言不发,这风雨让大师也无奈了。
不知他有没有跟大师讲关于大蛇的故事。那天他跪在泥地里,嘴中念念有词,浑身也被淋得滴水,质地良好的西服和裤子被泥水污得不成样子。这或许是他当老总以来最为狼狈的一天,风雨中祭祀,能否求得心安,那大蛇的影子是否就能从梦境里消失,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这无关信仰,不管他的家族如何回避,这条大蛇始终存在于他们的记忆里,沉淀着。
回程时,徽州的天气依然闷热粘稠得能从空气中拧出水来。他的弟弟,现在已不再画画,成为了一个略带狡黠的农民,贩卖橘子和甘蔗;他的母亲,已经不再做礼拜了,不复往日不善言谈的样子,和我们轻快地聊天,讲着当地的方言。但说起关于那条大蛇的那些故事时,老人家显然是回避的。因地处皖浙交界地带,我几乎听不懂她要表达什么,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很清楚,也就含混地点头应声。
教堂,现在的位置是原先他读书的小学所在,肃穆地立在那。尖顶依然在民居中显得十分另类。如果耶稣真来过这里,听完这个故事,他不知对这个家族中挥之不去的大蛇作何评价。我从没问过他,他弟弟的画作里不知有没有这条大蛇的形象。
责任编辑 包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