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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梗的诗

2017-12-08ZHANGZUOGENG

中国诗歌 2017年9期
关键词:流星劳作田野

ZHANG ZUO GENG

实力诗人

张作梗的诗

ZHANG ZUO GENG

口 琴

要发现她身体里有一座池塘的

倒影和三五只

鸣叫的鸟并不难。

---只需把她的发卡弄开,

在某款故事的结尾安装一个水龙头。

不过,仍有几个礼节性的

程序需要处理:松开星星的螺丝;

往五公里外的集镇寄一封暑天的信;

公开一个私人账号,

把系紧的安全带打进去。

夜空是必不可少的补充.这牵涉到

能否从水里钓出一座塔,

给栽植到对某个倾圮

之寺的记忆中.医院是如此之远,

倘若她从不知病为何物。

现在,一个悬置的平面需要转换---

光如何穿越光,到达吹奏的

口琴?如何倒腾她的身体,

方能恢复对一口池塘正常的认知?

鸟飞了,仍有鸟鸣撞击她的身体。

流 星

他的嘴角噙着一颗流星。

这滚烫的沙子,

来自某个无名山顶一块

冥顽的石头。

她站在他身后.当她一件

一件褪去衣服,

赤裸着身体,从

背后走向他,

流星飞离他的脸庞,

在窗口划出一条灰白的轨迹。

她抱住他。

她不相信流星总会陨落。

在着火的身体旅馆,

她要成为他惟一的紧急通道。

他的血液被撞击.心,

成为一颗流星的残骸。

巨大的窗口,像一条湿毛巾,

堵住他们的呼吸。

另外的山顶.另外的石头。

多年后,当他们漫步夜空,

所有恒星皆死于命名,

惟有流星,挣脱天空的樊笼,

在逃亡中捕获了永恒。

晨 曦

宽阔的鸟鸣.像在

树林上方,打开一扇光之门。

我创造的新词,暴露在这光中,瞬息变旧。

惟有田野上劳作的人和他们的劳作,

浸泡在发灰的晓雾里,

从不变形,永远充满活力。

多么奇妙啊,重复的动作竟创造出新的格局和景观,

千篇一律的播种又带来新的收成。

他们比祖国醒得更早,比

股市、城管、税收、银行起得更早。

模糊的田野上,身影混同于风中的作物,

沉默轻喊着沉默,又将大地之力传递到他们手上,

于是光之门打开,渐次铺开的树林上空,

宽阔的鸟鸣如晨曦涌来。

于是我放弃那些熬夜创造的新词,来到田野,

汇入劳作的人群。

真实的土地比弯腰的

姿势更低,比思想还丰腴,

掘开它,找到你需要的词和句子。

还乡:遇雨

又下雨了。

……这是返乡后的第二还是第三场雨?

滞留乡下简陋的旅馆,这凄冷、灰暗的雨声

多么匹配一颗没落的羁旅之心。

镇日,我读着波德莱尔,时间向前涌动又

慢慢退回到十九世纪的巴黎。

那时,正是这同样的秋雨,

纠缠了一个诗人的一生.啊没落的世纪,

没落的雨声,它们用恶之花纺着一个

诗人心中的诗句,

把它们捻断又续上。

……雨仍在下着,将昏暗的

景物从窗外投布到书上.我起身走到院落,

发现湖北的雨和江苏的没什么不同:

一律地从天降落,一律地毫无戒备和防范,

一律地,在地上寻找着归宿。

艺术正与此类同,

都是拜天所赐,尔后通过时间,在一代又

一代比大地还低的人心那儿找到栖所。

深 秋

深秋有若醉酒.它掏空人心里的繁华,

给人一种幻灭感。

每一条路都像剪不掉的尾巴,长长地拖在身后。

走到哪儿都撞到一扇凋敝之门。

救赎和堕落殊途同归。

向上的鸽子,向下的泥塘,忽左

忽右的墟烟……它们合力架空我的身体。

拿什么定位存在感?深秋有若醉酒,

扶不稳想要摸寻的支撑之物。

我是否是一个内心的

瞎子,总是揭不掉外界这层遮眼罩?

---顺拐的月光,无知中修改了天空的方向。

抱着孤寂,像一片飘零的落叶,我想回去,但

回到哪儿?到处都是大地,但无处有家。

到处波光明灭,但没有河流和池塘。

我用狗吠辨认村庄.在颠三倒四的幻觉中,

呕吐出一棵枯草内心所有的胆汁。

冷风吹来,抱团的树影一阵紧缩.深秋有若

醒酒,额头从思想中凸出来,

触到一切存在的发凉之物。

草长进天空

沙粒上跑着沸腾的草茎。

风中满是草籽。

---以反落雨之势,

以火的方式,草长进了天空,

像洗劫。

月亮被遮覆.渗漏其间的,

是碎片化的月光。

---一只月亮水桶的

底部被草芽钻穿。

昏暗的天空。

草淹没了草.草分割、同构着草,

又更其汹涌地

演绎并繁衍出草。

谁是草民?谁是草莽?

草长进了天空。

---大面积、全方位的草,

啃啮阳光有如倾洒自己的影子;

有如赤脚之火走在

玻璃碴上;

有如难民潮,因为艰于迁徙,

而把呼吸塞满了天空。

悲伤赋

听我的,那些变成了薯条或类似于

粉红球菌状的东西,都会滑入

漫长的跑道,攀着飞机的影子升空。

"洛克比空难."---我想正是这咒语所为。

有多少梯子能将云朵搬到地面呢?

雨水,有可能是一群转基因的鬼魂。

很少的鸡毛上天,更多的

鹰落回草丛.一个走在悲伤中的人,

"悲伤就是他辽阔的祖国."

他走在一目十行的雨水中,旧铁器仿佛

一段绳索,把他的头颅带入井底;

---而悲伤从来没有浮力。

然而如何消停,假如生活是一枚

硬币,被连掷了三次?我见到过从

天上回来的人,一脸乱云飞渡,

也见到过言语变形,从地底钻出的人。

该把谁引为同道?他们同时在我的

身体中出入,一个是减压阀门,

另外一个必然是焦虑症;一个在说,

"听我的."另外一个立马抽手走人。

那 儿

谁在那儿?

肯定不是一棵树,或类似于树的

一个人.方形的砖塔不利于

窥到人生几何,但可以拓展

湖水生长的疆域,

直至波纹从塔尖涌出。

那儿是哪儿?

也许是一个废弃的蓄水池;也许

是风吹落的两节线缆,在"是"

与"否"之间摇晃。

当普遍的

绿进入公共领域,进而左右

墙壁对春天的认知,一个

苟活的结论便无需由死者说出。

现在,通过一个来历不明的"那儿",

试着把树、人、塔、蓄水池、

线缆、春天连接起来,

一片湖水便倾斜着,没日没夜地

流进你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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