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辞

青海师范大学/祁小鹿

秋风辞

青海师范大学/祁小鹿

秋风里。我的孤独是无处落地的枯叶，丧失水分，像形迹可疑的不速之客。沉默，冷冽，不合时宜。

秋风里。我想与你抱头痛哭，像两只落难的鸟类，不愿袒露伤口。唯有泪水，让你懂得我的路途颠簸，让我懂得你此生多艰。拒绝把死亡、病症、苦难说出口。拒绝谈论生活、命运、归宿。

拒绝秋风的请求。顶着鲜红的双眼，静静走过人群。不让他们看出我们的悲伤。好让他们觉得，我们也是尘埃之一粒、苦海之一舟。

秋风里。我愿意闭上眼睛，聆听那个冷酷女人的吼叫。我想起你，你们，是在渺茫的荒原上。耳边只有那个不愿露面的女人的哭声。而我，只会流泪。

秋风里。我看到十只鸽子，飞舞，孤旋，寂静，无声。占领我整个秋天仅有的温暖。而我只是一只落毛的猫，在十张网中暴露踪迹。

没有同类，只有风。我只能默默地想你，想你渐渐松垮了的肩膀，想你坏死的牙齿——你再也无法叼一支烟，玩弄烟火了。

秋风里。我听到你轻浅的笑声，而我只能忍住泪水。以一个并不合格的医生身份分析你未曾听说的病症，以一个严肃教师的身份批评你这不听话的学生。此刻，你的无助与我的孤独纠缠、打结、凝固……

秋风里。你还在晒那些干瘪的粮食，顺便晒出身体的不明物质，你试图点一只烟，但手一直颤抖……我知道，你还想起一些往事，像一只孤独的老猫，学会慵懒地躺窝，承受老去的事实……

祷雪辞

“雪中。我思念你。如同思念一束火的静默无声又绚烂。

风从我耳边窜过，像一个决绝的女人面对破碎的爱情。

让人心生不忍。而我只能低头认错，我是一片异乡的树叶，带着不同颜色的枯萎，带着不同形状的肉体，我只能在风中喘息。只能让风撕碎我的面孔，让雪覆盖我的悲伤。”

（信纸是白色的，和雪同样的颜色。

我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冷静地表达，学会了在雪中呓语。如果还有什么，那就是不可名状的情绪——在雪中拉扯着我的身体。但我仍然要说出爱。）

“清晨早起，煮粥，看书写字。夕阳下，练习歌唱，陈旧的歌曲绽放温柔的光芒，笼罩着我。

雾霾天气，出去买一条鱼。城市是冰冷的，我在其中，是冰冷的一部分。我试图用一些东西取暖。

我们年轻的心脏已经有了衰老的细胞，所以我才这样惧怕寒冷。

期盼下一场雪。从十六楼的窗户，看不到城市的全貌，但是，能观察到城市渐渐落去白色网中——我会感到某种说不清的快感。”

（在黑夜，我是孤独的。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你。

我常常失眠，为房贷，为毫无眉目的婚姻，不合胃口的鸡肋工作……

我假装乐观向上，体会微不足道的优越感。毫无目的地期待一场雪，仿佛我一生在为一场雪而存活。而此刻我无法说出爱。）

开荒辞

乌鸦把阳光剪成一块块黑影，冷风过境，老人怀揣患有顽疾的身体缓慢行走，向北敞开的店门渐渐变少，旧音响蒙尘——

没有了老情歌，小镇像个失恋的男人，颓废，沉寂。

十五岁的少女顶风而行，粉色裙子在风中悄然燃烧。她仿佛不会感觉到一丝寒意。她穿过街头。只有一只野猫，披着一身稀疏肮脏毛发，暴露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迅速跑过。她与一个患病老人相遇，彼此不相识，但她注意到老人漏风的牙齿——他似乎尝试说出这个冬天的冷，但她抱紧双臂，无视走过。

她穿过高速公路。攀上绿色油漆斑驳的栏杆，她的手也变成了生锈的铁块。高速公路上空无一物，也没有她母亲私奔的踪迹。她沿扶着冰冷的栏杆，把最后的目光向小镇抛去——小镇用漠视的眼神打量她……

穿过荒原。她像一把生锈的犁铧，把枯黄的草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向西倾斜，带着她的愤怒，发出连绵不断的哭声，一部分向东翻腾，带着她尚存的温度，追寻她已故父亲的身影。她在中间，是一束冰冷的火焰。

从南到北，她渐渐脚步破碎，直到在原地打转。

她不知道她要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