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行的江南

□沈健

六行的江南

□沈健

渴望记

晨起开门

不可能不见山

不可能不见云雾缭绕

如入仙境

如已成仙人并且是

如此这般渴望着一个仙女——会从云雾里现身

害怕记

看了东瀑

没敢去看西瀑

是害怕它俩

在我心里打架

是害怕一种美会将

另一种美——给撞冲坏了……

红房子记

仙山湖畔

红房子

红色的火焰山

绿色的梦

诗情的干柴遭遇金秋的烈火

暮色苍茫，湖光照亮山色

有女记

有女儿若此

夫复何求

有女儿若此，父亲

还可以有何求

有女儿若此美，父亲

请你直接崩溃了

蝴蝶记

蝴蝶之美，仿佛

非世界之美，仿佛来自外星球

童年，初遇其美，以手捕捉，两手

毛绒绒的，有同伴告之：莫吸入鼻子啊

青年，初听小提琴独奏《梁祝》，之后

就暗暗发誓：永远不可以再去捉捕蝴蝶了

必须记

要相信自己的身体

必须坚信自个灵魂的免疫力

抵抗力

自愈力，等等

要相信一株毛竹的坚韧淡定，还

必须坚信镇口那棵千年银杏的从容不迫

虫洞记

虫洞和虫洞

怎么可能一样呢

门口小菜地里青菜叶子上的虫洞

童年春天西苕溪边柳树叶子上的虫洞

浩瀚宇宙里深不可测目不可辨的那些虫洞

——我怎能就开始想做一条虫，并开始钻洞

了？

人生喜乐知多少记

人生不如意事

常八九

七七八八的杂事

常五六？

隔三岔五的我，大呼小叫呼朋唤友

喝上或喝下一两三杯酒，最喜乐

散财童子记

灵峰寺外

千年的银杏树

将许多的黄金举了起来

每年这段时间，老树都会

又重新学习做一个散财童子

把黄金一一分发给大地，和我，和我们

拆解记

大竹海

我正在将它拆解

分开一一成一滴滴绿海水

成一条条欢蹦乱跳

鲜龙活跳旳小鱼小虾

成一首首湿漉漉的诗——一个个水灵灵的美女

除了记

故乡是童年、少年

故乡，差不多已被我全都忘记

除了一条溪，一条摆渡船

除了一棵树，和树上的鸟巢

除了后山和苍山，除了山路上伫立一女孩

黑发在风中飞扬——除了这些无法被拆迁的

看图识字记

阳光捏稳了

竹叶作笔

在竹子的身躯上

写字

给我看

——我拍好照片传给大家伙，好好看

骑桥记

拱宸桥顶端

看大运河水微波轻澜

拱宸桥，一匹好马

调转马头在水面上驰骋

逆时光而去，风劲疾

我又是一个青春勃发长发飞扬的帅小子

童声合唱记

一群孩子们在合唱

一大群孩子，童声稚气

我甚至在飘渺的歌声里闻到了

阳光下的奶味，那么

好闻，我看见我就在孩子们中间

嘴巴正一张一合，一脸的陶醉和幸福

源头活水记

黄浦江的源头

比汉语的源头离我更近，或更远？

我的迷惑，显而易见

我用源头的活水反复洗手，或洗心

再没有人比我要更专注得孤注一掷了

再没有人比我更快乐和幸福，或更悲伤了

霜降，我降落到了让灵魂惊艳的白里记

霜降日

我选择登山、攀岩

我选择露宿龙王山峰巅

我选择人从今夜白、此刻白

白到受之父母的血肉和骨髓里去

白到连灵魂也忍不住尖叫的白的深处去

说到伟大的诗，我只有躲起来了记

孤独是必然

无奈是必须的

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

狗尾巴草在风中东倒西歪

若不可一世的风是骄傲疯狂的，一小

再小——我缩小到了狗尾巴草的一根草芒里

钻牛角尖记

住在牛角尖里，仿佛身处天堂

这，可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老水牛，喜欢我住在那里

我喜欢我住在那里，那里无光

那里有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美妙的黑暗

——那里，我和我最爱的人和事住在一起

放下记

夜西湖

这只酒杯大了一点

我还想举起来

我，还想举一返三

只有你可以阻止我，依稀

记得——我后来终于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