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过期的酱油
2017-12-05刘琛琛
★文/刘琛琛
一瓶过期的酱油
★文/刘琛琛
一直觉得,母亲不是那么爱我。在她心里,我甚至比不上一瓶酱油。
七岁那年,刚好是打酱油的年龄。家里来了一桌客人,母亲给我两毛钱,命令我去打一瓶酱油。
抱着打好的酱油快走到家门口时,我学人家玩三棒鼓,一抛,接住了,再一抛,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手指缝漏了下去。
我蹲在碎掉的酱油瓶旁边,无助地哭泣。哭声把母亲和一位女客招出来了。
女客拉起我,笑眯眯地说,哎哟,酱油瓶打破了呀,没事,让妈妈再买一瓶。
我仰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母亲比女客更笑眯眯地,哭啥呀,不就是两毛钱吗?再打一瓶就是。
我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那天在饭桌上,表现得格外活泼。以至于客人都走了,我还沉浸在那种被赦免的狂喜中。
这种赦免是假象。
事后,我挨了一顿胖揍,母亲大骂我是败家子。
上班没多久,父亲去世,我无可奈何地接了母亲来散心。
母亲一进家门,那种儿时的压抑感便伴随着她一同袭上了我心头。
她打量着我的家,不停地絮叨着,你看你,东西乱摆乱放,哪像有人住的样子!
有母亲的话撑腰,那些乱摆乱放的东西一个个闯进我眼帘。
母亲撸起袖子,系上围裙,大干特干起来。扔掉了我收藏许久的造型可爱的空酒瓶。扯掉了挂在浴室里的裸女出浴图。把放在室内的花花草草都移到室外,说植物招蚂蚁。甚至把毛茸茸的马桶垫也拆了下来,说屁股能有多尊贵?
妈,你准备待多久?我耐着性子问。
这个嘛,要看你的表现,对我好,我就多待一阵。对我不好,我扭头走人,别以为我没地方伸脚!母亲满意地拍着手,看着被她整理得焕然一新的卧室。
母亲有了地方伸脚,我却没了地方伸手。
插不上手的我冷冷看着母亲自以为是地忙东忙西。
橱柜的角落里,母亲找出一个黑乎乎的瓶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瓶子里,装的不知道是哪年哪月遗留下来的酱油。
这么好的酱油,就被你放过期了,和小时候一样,真是个败家子!母亲劈头盖脸地骂我。
在她心里,我依旧比不上一瓶酱油。
随便她!我出门上班去了。
晚上,母亲忽然上吐下泻,折腾了一宿。
我问她,要不要上医院?
她说,不去,扛一扛就好了。
母亲的身体一向硬朗,我信了她,喂了她几颗感冒药,赶紧去休息。
明早,还有个大案子要查,由我牵头主办的,正进入白热化阶段。
但第二天一早,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起来准备早餐。喊了母亲好几声,都没答应。到房间一瞧,她脸色苍白,头冒冷汗,人已经昏迷不醒。
我中断所有工作,紧急将她送到医院,陪护了整整一星期。
好在,抢救及时,医生将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食物中毒。医生诊断说。
瞎吃什么了!我咆哮着问母亲。
见你忙得没空回家吃饭,我一个人就炒了些剩饭剩菜,顺便搁了点酱油。母亲轻描淡写地说。
那瓶过期的酱油?我虎着脸问。
你败家,我得替你节省啊!母亲到这会了还振振有词。
谁才是败家子?为了节省一瓶酱油,你知道医疗费花了多少钱吗?你知道我好不容易争到的大案子,移交给了别人吗?
我的质问像连梭子弹,突突地向母亲射去。
出院那天,坐在我身后位置上的母亲对我说,送我回乡下吧!
我一怔,谁赶你走了?
母亲口气悻悻的,留在你家里,我就是一瓶过期的酱油,除了添乱,啥也不成。
后视镜里,我看见母亲的脸小了一圈,像泄了气。
编辑/刘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