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冒一点儿险

◎毕淑敏

你希望自己有活力吗？你期待着清晨能在对新生活的憧憬中醒来吗？有一个好办法—每天都冒一点儿险。

“险”有灾难狠毒之意。以前是躲避危险，现代人多了越是艰险越向前的嗜好。每天都冒一点儿险，让人不由自主地兴奋和跃跃欲试，有一种新鲜的挑战性。我给自己立下的冒险范畴是：以前没干过的事，试一试。当然了，以不犯错为前提。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尝一尝，条件是不能太贵，且非国家保护动物。

可惜眼下冒险的半径范围较有限，清晨等车时，悲哀地想到，“险”像金戒指，招摇而靡费。比如到西藏，可算是大众认可的冒险之举，走一趟，费用可观。又一想，早年我去那儿，一分钱没花，还给每月6元钱的津贴，因为是女兵，还外加7角5分钱的卫生费。真是占了大便宜。

车来了，在车门前挤得东倒西歪之时，突然想起另一路公交车，也可转乘到校，只是我从来不曾试过这种走法，今天就冒一次险吧。于是扭身退出，放弃这路车，换了一趟新路线。七绕八拐，挤得更甚，费时更多，气喘吁吁地在差一分钟就迟到的当儿，撞进了教室。

可是我不悔，改变让我有了口渴般的紧迫感。一路连颠带跑的，心跳加速，碰了人不停地说对不起。

今天的冒险任务算是完成了。变换去学校的路线，是一种物美价廉的冒险方式，但我决定仅用这一次，原因是无趣。

第二天冒险生涯的尝试是在饭桌上。平常三五同学合伙吃午饭，A A制，各点一菜，盘子们汇聚一堂，其乐融融。我通常点鱼香肉丝、辣子鸡丁，这天凭着浮夸的菜名，要了一盘“柳芽迎春”，端上来一看，是柳树叶炒鸡蛋。叶脉宽得如同观音净瓶里洒水的树枝，还叫柳芽，真够谦虚了。好在碟中绿黄杂糅，略带苦气，味道尚好。

第三天的冒险颇费思索。最后决定穿一件宝石蓝色的连衣裙去上课。要说这算什么冒险啊，也不是樱桃红或是帝王黄色，蓝色老少皆宜，有什么穿不出去的？怕的是这连衣裙有一条黑色的领带，好似起锚的水兵。

为了实践冒险计划，铆足了勇气，我打着领带去远航。浑身的不自在啊，好像满街的人都在议论：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把礼仪小姐的职业装穿出来了？我极想躲进路边公厕，一把揪下领带，然后气定神闲地走出来，但为了自己的冒险计划，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友好地喝彩。老师说：“哦，毕淑敏，这是我自认识你以来，你穿的最美丽的一件衣裳。”

三天过后，检点冒险生涯，感觉自己的胆子比以往大了点儿。

有很多的束缚，不在他人手里，而在自己心中。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在自己这儿也许已构成了茧鞘般的裹挟。突破是一个过程，首先经历心智的拘禁，继之是行动的惶惑，最后是成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