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冷面
2017-12-05李皓
李皓
沈阳冷面
李皓
眼下,人们只要一说起沈阳冷面,就想起西塔大冷面。西塔是朝鲜族居住区,朝鲜族特色的餐饮店不少,烤肉、拌饭、火锅等。
我不算吃货,但对特色餐饮也是情有独钟的,特别是那些物美价廉的小吃,总是让我流连忘返。一些朋友甚至嘲笑我“档次低”,我知道这是玩笑。朋友们有所不知,一道菜,除了本身的味道、口感和个人偏好,还有当时的心境、经年的故事作为佐料,令口中余香不尽,回味绵长。
我说的沈阳冷面特指老动物园附近的小吃一条街,这条街叫什么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当时在沈空司令部服役,部队毕竟是有纪律的,不能随便走出营区。对这个地方的位置,我只能大概描述。老动物园大概就是大东区小河沿路附近,从动物园到沈空司令部有一段不算宽的马路,大约一两站地的样子。路有些弯曲,还有些坑坑洼洼。这也难怪,当时南塔到东塔这一带还没发展起来,沈空大院的墙外,除了个别楼房,都是民房,民房再远一点就是菜地了。
这条街叫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街道两旁那些鳞次栉比的偏厦子,各种特色的小饭店,以朝鲜族特色为主,兼及回族、满族等风味美食,每一家三两间房子,一字排开。没有豪华的装潢,起一些很老土的名字,像一个个不修边幅的老友,肩并肩地站在道路两边,跟你打着招呼,亲切极了。
我当时还是入伍第二年的小战士。连队的伙食尽管不差,但终究是缺少油水的。津贴固然不多,但吃住在军营,除了买牙膏牙刷,也没什么花销。几个月下来,也能够攒个几十元,打打牙祭蛮够的。
周日约好战友,请假走出大门,十多分钟就拐上那条街,找一家熟悉的店面坐下来,拌明太鱼,拌花生米,拌香菜根,再要上几瓶啤酒。尽管当时沈阳“皇牌”啤酒风靡一时,但我们更喜欢梅河口啤酒。不记得梅河口啤酒在价格上是否比“皇牌”更有优势,但酒精度、麦芽度大概恰好适合我们的口味。身强力壮的我们,几瓶酒下肚,也不觉得醉,加上一群年轻人在一起,互相挤兑、逞强,有时候十瓶八瓶也不在话下。军装在身,人人都有着基本的约束和责任感,是绝不敢贪杯的。
酒后的冷面是一定要吃的,除了给灌了好几瓶啤酒的肚子增添食物,还有一定的解酒功效。世人吃朝鲜冷面皆以荞麦面为佳,其实不然。这条街上的冷面所用食材叫“白面”,但绝不是一般意义上包饺子、手擀面的白面,而是加进了一些别的不为我所知的材料精制而成。那一坨坨泛黄的粘在一起的面,起初是硬硬的,需要冷水泡,有咬头但绝不咯牙,绵软又绝不入口即化。这个尺度的把握,全在店家的手艺。冷面的汤,各家都有高招,口味是绝对不一样的,对于酸甜的掌控,决定了回头客的多少。里面放的苹果片或者梨片、酱牛肉片都大同小异,辣白菜的味道一定要正宗,非朝鲜族人做出来的辣白菜总是不够地道。
酒足“面”饱,赶在规定的归队时间回到大院,这个周末,因为一碗地道的朝鲜冷面而回味悠长。许多年后,我都忘不了这个冷面飘香的小街。可惜几年后,城市扩张而来,沈阳动物园搬走了,这条小街也不复存在,那冷面的味道消散而去。
七年前,我到梅河口看望战友。席间,我提出要喝梅河口啤酒,战友坦言啤酒厂已经不复存在了,我怅然若失。
每次到沈阳,我都想吃一碗冷面,也常常到西塔,寄希望从一根根泛黄的面条中间找到从前战友的笑脸。只可惜,那些来自四川、河南、贵州的战友,退伍后就走散了,有的一生都不会再见。我觉得,他们身上隐隐地残留着沈阳冷面的味道。
作家名片
李皓,1970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作家协会理事,大连民族大学客座教授,现供职于大连报业集团。1987年开始文学创作,文章散见《人民日报》《人民文学》等报刊,曾获第七届冰心散文奖等,著有诗集《击木而歌》《怀念一种声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