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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依族新创文字及其应用研究
——以贵州龙里羊场为个案

2017-12-01李君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7年7期
关键词:龙里县布依新创

李君

(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布依族新创文字及其应用研究
——以贵州龙里羊场为个案

李君

(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我党一贯坚持“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的自由”。布依族是我国南方一个历史悠久的少数民族,有自己的民族语言——布依语,但是长久以来布依族却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字。直到1956年,党和国家才为其制定了以布依语第二土语区龙里羊场为标准音点的“布壮联盟”文字方案。后来经过不断地试验推行及修订,最终确定了《布依文方案》(修订案)。今年适逢布依文创制60周年,以龙里羊场布依族文字应用为个案研究,可以总结回顾新创民族文字在布依族地区推行的经验教训及意义价值。

布依族;布依文;方案;文字使用

1 新创文字概述

1.1 创立背景

1.1.1 布依族、布依语及布依文

布依族是一个拥有287万余人口的民族,主要居住在贵州、云南、四川等地,其中贵州省人口最多。贵州省的布依族主要聚居在黔南州、黔西南州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及贵阳市、安顺市。

布依语属于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壮傣语支,它与壮、傣、侗等民族的语言都有着亲缘关系,尤其与壮语北部方言更为接近。布依语的内部基本一致,没有方言差别,只有土语之分。

在布依文创制以前,历史上布依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民族文字,多以汉文作为书面的交际工具。除了汉文,布依族也使用过其他几种类型的古文字,如:方块形古文字、拼音型古文字及符号型古文字等。这些不同类型的古文字主要用来作为占卜工具、记录《摩经》、记事、创作民间文学作品等等,是布依族许多古籍的载体,传承了该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有一定的文化和学术价值。但由于这些文字没有形成规范,字形和用法并不统一,因此未能在布依族广大群众中流行开来。总之,不管是借用汉文还是使用布依族的古文字,布依族群众掌握使用的并不多,这些文字也不能真正传达布依族的语言。但是从以往尝试中,我们可以看到布依族地区的群众希望拥有自己的文字,希望用自己的文字记录语言、整理典籍、保存并传承布依族的文化。

1.1.2 壮族、壮语与壮文

现在壮族可以说是中国少数民族中人口最多的民族。据1956年数据显示,壮族人口就有660余万,绝大多数生活在广西省桂西壮族自治州内。壮语分为南北两个方言区,以邑江右江为界,大约有2/3的人口说北部方言,1/3的人口说南部方言。壮语北部方言又可分为5个土语,南部方言可分为3个土语。壮语南北方言的区分主要是基本词汇的差异,在语法方面存在较大的一致性。方言内土语的划分则主要根据语音的不同。

由于历史原因,壮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自己的本民族文字,在《壮文方案》诞生以前,壮族文字曾经历过刻画文和古壮字(方块壮字)两个阶段。最早的刻画文可以追溯到商代,一直使用发展到秦统一岭南。随后壮族摸索创造出古壮字,即由借汉字记录壮音,再到借汉字偏旁及结构创制文字。虽然这些文字创制方法不尽科学、缺乏规范,未能普及统一为壮族正式文字,但是从壮族人民对创制文字的摸索可以充分反映其渴望拥有本民族文字的强烈愿望。

1951年2月,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就民族事务做出六项决定,其中第五项是:“帮助尚无文字的民族创立文字,帮助文字不完备的民族逐渐充实其文字。”当时壮族是我国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因此新创文字的工作最先在壮族中进行开来。根据壮语人口分布及语音差别的情况,如果要为壮族文字选择一个基础方言,那么北部方言具有明显优势。靠近自治州首府南宁的武鸣县双桥乡因具有便捷的地理位置及较好的经济文化条件,被选做壮语语音的标准音点,由此制订了《壮文方案(草案)》。1955年11月,相关单位将该方案转报国务院,并于12月在《广西日报》公布,征求各界意见。第二年,中国科学院和中央民族事务委员会又派第一工作队继续到广西对壮语、壮族聚居地进行深入调查研究,并经过成人扫盲实验班教学、听取壮族同胞意见后,研究人员对《草案》进行修改,最终得以在壮族地区正式推行使用。

1.2 创立原因

中国共产党一贯主张帮助少数民族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帮助没有文字的民族创立本民族文字,这有利于少数民族地区教育文化事业的发展,对少数民族同胞学习党政方针、科学文化知识以及弘扬本民族优秀文化传统都有很大的作用。

此外,从过去布依族群众摸索创造古布依文字,但未能发展成熟来看,布依族群众对拥有真正的本民族文字有着强烈的愿望。新中国成立以后,民族地区的文化知识水平还普遍相对落后,布依族约有一半以上群众不懂汉语,这种情况对布依族群众的工作生活、学校教育以及工业建设都带来了极大的不便。由于布依语和汉语存在很大差别,让布依族群众直接学习汉语文知识,则有相当大的困难,如果能创立一套与布依族语言相适应的文字系统,通过学习布依文来加速开展各项工作、发展布依族地区的各项事业,通过学习认识自己语言文字的特点,再学习汉语文化知识都会容易得多。

1.3 创立过程

1.3.1 实地调查

对布依族的实地调查一共可分为三个阶段: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曾派访问团第三分团对贵州省的布依族进行了局部调查。1952—1953年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的一个工作队对布依语再次进行调查,但由于缺乏人力及相关的调查经验,加之搜集到的资料不够系统完善,因此这次调查只是对布依族各地基本情况的初步了解。1956年6月到8月,中国科学院少数民族语言调查第一工作队事先制订了调查大纲,总计调查了23个县,记录了32个点的材料,对各个点的材料都进行了较为认真仔细地记录。经过整理材料可以观察出各地语法现象的异同,可以计算出词汇异同的百分比,也可以归纳出成套的语音对应规律,这些都为布依语方言土语的划分及布依文的创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1.3.2 确定方案

新中国成立以后,党和国家实行民族平等、语言平等的政策,并把“帮助少数民族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作为法律条文写进宪法中。研究人员经调查发现布依族与壮族同胞的居住地区相连,而布依语与壮语又十分接近,语音上有较为整齐的对应关系,语法结构也基本一致。既然壮族先布依族同胞一步制订了《壮文方案(草案)》,那么布依族和壮族共同使用一套文字方案既有利于民族团结,也便于加强两族之间经济文化的交流。于是同年11月在贵阳召开布依族语言文字问题科学谈论会上创立了“布壮联盟”的文字方案。

该方案是中国科学院少数民族语言研究所第一工作队在苏联专家谢尔久琴柯教授的帮助下一起研究制定的。根据语音对应公式,研究人员画出了12张地图,找出不同的语音分界线当中的共同趋势把布依语区分为第一(约五十余万人)、第二(约四十余万人)、第三(约20余万人)土语区。

这3个土语区中第一第二土语区的使用人数最多,第一土语以望谟话较有代表性,第二土语以惠水羊场话(今天的龙里县羊场区)较有代表性。这两个土语在语言特点方面都较为接近壮语的武鸣话。但从政治经济、文化交通及音位系统上仔细考量,第二土语区的惠水县羊场区更合适作为参考音点。因为在惠水县羊场区内人们说的话是一致的,在音位系统上与武鸣话是最为接近的,在语音特点上最为能代表广大布依族地区的读音,在汉语借词的读音方面该地区更接近贵阳的汉话,也比较接近汉语普通话的标准音。方案还规定了读音参考区的范围:东到都匀县的江州附近,南到惠水县和平塘县交界的摆治,西到惠水县的高坡附近,北到龙里县附近公路南北一带。

1.3.3 修改推行

(1)发现问题:布壮联盟方案确定以后,仅在龙里县和惠水县的部分地区推行过一段时间。但后来由于历史原因、文化大革命的影响及方案本身的一些问题使该方案并未全面推行。直到改革开放后,在第三次民族语文科学讨论会上,参会人员认为布壮联盟方案确实有一些脱离布依语实际情况的地方。

首先,布依语和壮语确实是壮傣语支中最接近的两种语言,而且布依语与壮语北部方言之间的差别也小于壮语北部和南部方言之间的差别,但是布依语的3个土语还是与壮语标准音武鸣话都有一定的差异,通话还存在一些困难。其次,在苏联专家谢尔久琴柯的帮助下建立的布壮联盟文字方案,并不适合我国布依族创立文字的具体情况。他认为的“布壮文字联盟是促进诸近亲部族语言溶合为一个统一的社会主义民族共同语言、促进诸有亲缘关系的部落溶合为一个统一的社会主义民族的‘样板’”也是脱离贵州省布依族语言实际的,中国的少数民族分布结构和苏联的社会主义民族结构有很大的不同,在中国通过有亲近关系的部落语言和部族语言联合来实现统一的社会主义部落或社会主义部族是行不通的。再次,文字随语言的发展而发展,随语言的统一而统一,布壮联盟文字方案却颠倒了语言文字在发展中的主从关系,用文字促进语言的融合统一,脱离了群众的口语基础。还有,布壮联盟文字方案既不是历史上流传下来的传统文字,也不是当代活着的口语文字,因此让布依族群众拼写、掌握这种文字难度非常大。最后,布依族和壮族毕竟是不同的少数民族,让一个民族的群众去学习另一个民族的文字,在民族感情上多少有些不能认同。

(2)修改方案: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1981年制定了《布依文方案修改草案》,并开始在布依族地区恢复试点推行。据材料显示,1982年布依文先后在龙里县的农村和小学进行教学实践,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经过3年检验,又经过几次反复修订,直到1985年拟定了目前还在使用的《布依文方案》(修订案)。《修订案》确定以人数使用最多的布依语第一土语区为基础,以规范的望谟县复兴镇布依语读音为标准音点,以26个拉丁字母为字母形式,它包括总则、字母、声母、韵母、声调、音节、正字和正音、书写规则、文字样品、附则10个部分。1995年,国家民委和中国社科院组织人员到贵州对苗文、布依文、侗文进行检查验收,认为布依文字方案修订案已经完全合格。

2 龙里县新创文字的推广与使用

2.1 过去新创文字的使用情况

2.1.1 20世纪50~70年代末

1956年以贵州省龙里县羊场为标准音点创制了《布壮联盟》文字方案后,第二年贵州省设立了黔南州语委,并在黔南州开始试验推行布依文。据材料记载,1957年8月贵州省民委批准在黔南、安顺开办民族语文学校来培训布依文教师,还在龙里县羊场镇开展试点扫盲。在1957年到1958年两年间,仅黔南州就培训了604位布依文教师,开办了144个扫盲点,共有4000多人参加了布依文学习,其中1/4掌握了布依文。在这期间,相关部门出版了农民课本、干部课本、通俗读物、词典、语法等书籍共计20多万册。

据笔者从龙里县档案局一位领导那里了解到,50年代末龙里县羊场镇布依文字扫盲班开办的红红火火,不少人都去报名参加,在那时左倾思潮的影响下,大部分地方的布依文试行工作被迫停止,而龙里县羊场镇的个别村寨持续到1960年前后才停止试行。

一位89岁高龄的老先生回忆当时自己参加布依文的培训情况时说到,他是1958年参加工作后被派到都匀去参加布依文学习的,当时根据布壮联盟文字方案,他们主要学习布依语发音、声调,也学习写布依文字,一共学习了一年的时间就毕业回到了原单位。1958—1960年间这里非常重视少族民族语文工作,群众的学习热情很高,但是这之后就不怎么推广了,大家后来开始转而学习汉文。

由此可知,龙里县羊场这阶段的布依文推广工作总体上开展比较顺利,但是由于政治上的原因及上层部门的引导,60年代末开始比较低迷,并逐渐趋向学习汉文。

2.1.2 20世纪80、90年代

在这段时间内布依文的推行工作又可分为三个阶段:1981—1983年布依文恢复试行的上升阶段;1984—1985年为推行高峰期,到了1986年开始布依文学习开始呈现下滑趋势,至90年代中期多数地方已经停止。综合来说,这个时期贵州省开始恢复布依文试行工作,从原来的个别农村试验点扫盲逐渐扩大为成片式扫盲,从以前的夜校扫盲班的单一形式增加为与学校双语教学班并重的形式。据资料显示,到1986年,贵州省布依文扫盲班共开设384个,参加学习的总人数为15191人;实行布依汉双语教学的学校共计107所、203个班、学习人数7965人。

在80年代,贵州省龙里县也开办了一些农村扫盲点和学校的双语教学点:1982年开办农村教学点一个,学习人数22人;1983年开办了5个农村扫盲点,学习人数达到了227人;1984年农村扫盲点为4个,学习人数107人,同时增加了学校双语教学点7个,学习人数195人;1985年后不再开办农村扫盲点,同年学校双语教学点增至10个,学习人数250人;1986年双语教学点为1个,学习人数40人;1987年学校双语教学点为17个,学习人数达到600人。

此外,笔者从龙里县湾滩河镇翠微村藕寨小学主任罗老师那里了解到,他参加过1981年的布依文夜校扫盲班,专门学习了半年的布依文字。扫盲班主要利用每天晚上1~2个小时的时间集中学习,学生大概50人左右,主要是有意愿学习布依文字的18~25岁的年轻人。学习结束后有笔试和口试的考核,然后从成绩优秀的学员中挑选出8位学员作为布依文的教师继续开办6个教学点去教授布依文字。1984年下半年,罗老师在当地小学开始讲授布依文课程,主要教授小学四年级及以上的学生,因为年龄太小的孩子对语言文字的学习还有困难,并不能帮助孩子各方面的学习。在1993—1994年,罗老师去外地学习了两年,由于缺乏师资,这里的布依文课也因此停办了两年。

综上,80、90年代由于布依文方案得以修改,试验推行工作得以继续,80年代开始布依文推广工作基本上形成了由点到面,由扫盲班到进校园并重的趋势,但是由于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的原因,很多布依族群众开始喜欢说汉语、学汉文,进入90年代以后群众学习布依文的热情逐渐冷却。

2.1.3 20世纪90年代中期到2010年左右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到本世纪2010年这个阶段,贵州省布依文字推广工作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布依汉双语教学也几乎不再开展。

据龙里县档案局一位领导回忆,1995年她还在民宗局工作的时候,国家民委、中国社科院、贵州省民委联合对布依文等三种新创文字进行调查总结,由于验收工作的原因,当时机关单位的布依族因为已经不会说本民族语言,还都去学习了布依语。但是这个培训仅教一些非常简单的日常用语,如吃饭、你好等等,要真正进行复杂的交流是不太可能的。当时在龙里县验收的有两个点:一个是湾滩河镇的藕寨,一个是中坝寨。此外,龙里县还举办了多种形式的布依文学习班,但是这些都是为了应付上级检查,随着验收结束这些学习班也随之结束了。罗主任还回忆到:从2005年龙里县还启动过民族文化活动进校园,湾滩河镇的几所民族小学为此增加了一些民族方面课程,如:山歌、刺绣、舞蹈等,同时也教授一些布依语和苗语,但是不涉及民族文字方面的内容。

湾滩河镇翠微村藕寨的罗主任在谈到90年代当地的双语教学时表示,自1996年以后学校的布依文课其实已经变为布依语课,不再教授文字。罗老师本人认为还是有文字教学的效果好一些,但是由于当时他只是临时代课教师,没有决定权,后来通过进修,拿到中等师范学校的文凭才转为正式教师。而双语教学方面的师资紧张也是该地无法持续布依文教学的主要原因。

笔者还从龙里县民宗局的一位领导那里了解到,为了“对民族语言进行保护,把民族文化传承下去”贵州省2013年下发了170号文件专门在龙里县一些学校招聘特岗教师进行双语教学,开展 “双语和谐示范点”的工作。其中在湾滩河寨小学开设了布依语汉语双语教学示范点,一共四个教学班。但是由于招聘结果不尽理想,缺乏双语教师,所以学校并不太严格地按照双语教学的要求进行教学。

由上可知,进入90年代中期尤其进入新世纪以来,新创文字的推广无论在社会上还是在学校内都不再是积极主动的进行,学生和群众没有了学习热情,领导层大多只是为了应付上级检查。新创文字的教学全面停止,布依汉双语教学在个别学校有所开展,但是因为师资问题效果不尽理想。

2.2 新创文字使用现状

2.2.1 文字使用情况

作为50年代新创布依文标准音点的龙里县位于贵州省中部,隶属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总面积1521平方公里,居住着汉、布依、苗等20余个民族,总人口22.63万,少数民族9.6万人,其中布依族4.3万人,少数民族约占41%。它是贵阳市的东大门和黔南州的北大门,距省会贵阳仅28公里,距龙洞堡国际机场仅20公里,县内贯穿了4条铁路、5条公路,贵龙城市大道的开通进一步拉近了与贵阳的距离,是贵州立体交通网交汇点。地理位置上的绝对优势使这里的经济发展迅速,当地群众和周边的汉族接触频繁,经过60年的时代变迁,这里的语言文字使用情况已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笔者于2016年暑期到龙里羊场翠微村进行了走访,随机发放调查问卷60份,关于该地文字使用情况有了大致了解。被调查者中男性共有28人,女性32人,男女比例基本平衡。其中12~30岁的被访者有9人,31~40岁的有 13 人,41~60 岁的有 25 人,61岁以上的有13人,中青年约占63.3%。被调查者中的布依族比例为93.3%,45人为农民。文化程度有12人为文盲,非文盲占80%。母语为布依语的有29人,为汉语的31人。这60位被调查者中,对汉文的掌握程度普遍比布依文要好。(如图1)。

图1 汉文掌握程度

图2 本民族文字掌握程度

在问及“你知道本民族有自己文字吗”,仅23人知道,37人并不知道有本民族文字。除了汉字和布依族文字外,仅有16人听说过还有其他民族文字,44人没听说过。对于“你的民族文字是什么样的,像汉字还是像汉语拼音”这个问题时,回答“两样都有”和“像汉字”的各有1人,“像汉语拼音”的有17人,42人放弃回答(如图 2)。

根据调查问卷结果可以基本判定龙里县羊场的布依族大多使用汉文进行交流,新创民族文字基本上没有被使用,人们对本民族文字和其他少数民族文字的情况知之甚少。布依族新创文字在当地的使用率很低。

2.2.2 文字使用态度

据笔者访问调查了解到,龙里县布依族群众普遍认为布依语的重要性要大于布依文字的重要性,人们认为语言比文字使用到的频率更高。如湾滩河镇一位罗姓的主任谈到,他八十年代的时候参加过布依文的学习班,通过考核评定后他就到政府部门工作,由于单位同事多使用汉语方言,因此自己说布依语的机会都越来越少,布依文字更是基本使用不到。

当笔者问道 “当地学校有没有必要开设布依语文课”时,龙里县档案局的罗主任认为在那种边远地区不通汉语或半通汉语的地方很有必要开设,这对布依族学生通过本民族语文去学习汉语课程很有帮助。但罗主任觉得在生活中布依语比布依文更重要,因为语言可能随时会讲一些,但文字用到的机会太少。同时她还谈到无论是五十年代的“布壮联盟”文字方案,还是八十年代的《布依文方案》都对龙里县布依族语言文字的使用都没有太大作用,因为那些只是一个阶段的热潮而已,并没有深入持久的进行下去。

一位89岁参加过“布壮联盟”学习班的王老先生认为如果去参加了布依文培训班而不去当布依文老师其实布依文字就没什么用。他当时学完布依文后就回到乡里做乡干部,由于他本身就是布依族母语人,到下面工作就使用布依语,基本使用不到文字,后来人们逐渐都开始说汉语了,自己也就跟着说汉语,布依文更没有用处。还有就是布依文推广也就是那两三年的时间,之后上面就开始大力推广汉文,人们也就开始学习使用汉文,布依语用到的都越来越少,布依文更是没有什么人使用了,老先生本人也已经看不懂、不会写布依文。但出于民族感情,老先生认为现在的小孩子应该学一学布依文,布依族的语言文字应该传承下去。

3 新创文字使用情况总结及建议

3.1 总结

贵州省的新创布依文字,在创立初期确实为布依族群众扫盲、帮助学生学习汉语言文字、汉语文化知识起到过重要的桥梁作用,尤其对不通汉语的布依族地区儿童入校学习有很大的帮助;新文字的创立还增加了布依族同胞的民族自豪感、自尊心及自信心;其在整理布依族典籍、记录传统文化、歌谣、民俗、故事、传说等方面都具有很大优势。

但是,由于新创布依文在其自身、实用性及推广方面都存在一些问题,导致布依文在民族地区的使用率很低。首先,无论是《布壮联盟》的文字方案,还是《布依文草案》,其分别采用了第一土语区和第二土语区的语音为标准音,它们与第三土语语音差别较大,由于新创布依文属于表音文字,因此第三土语区的布依族感觉学起来很吃力。在访谈到翠微村一位曾经学过并且教过布依文的老师时他谈到,布依文的声韵母太多,方案也过于繁琐,自己在学习过程中都感觉有些困难,学生们在记忆上更是感觉力不从心。其次,新创布依文的实用性和通用性都不高,人们往往很费劲地学了,之后却发现在工作和生活中根本用不到,没有使用的环境和土壤,最后的学习结果可想而知。尤其是进入90年代以来,全国各地打工潮开始涌现,民族地区的群众要到外面某生存、求发展就必须学好汉语和普通话,在现实和经济利益面前,显然就顾不上自己的民族语言和文字。同样地,民族地区学校要求老师上课要讲普通话,学生们也认为想考上大学、去大城市工作就得学好汉语文甚至英语,因为毕竟考试是不考民族语的,站在功利的角度,家长和学生更希望多花时间在考试的科目上。最后,在民族语文推广方面,过去很多工作都是阶段性的热潮,而不是长久性的深入,以至很多群众、学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学习民族文字,要学到什么程度或学多久,他们只是根据上面的要求来学习。文字推行工作紧张进行的时候,群众和学生就热火朝天地学民族语文,上级要求学汉语文的时候,他们就转而学习汉文去了,在这种情况下民族语文的学习效果不会理想。还有布依族地区很多学校的师资和经费问题,也是布依文字不能得到长期推广的一个原因。笔者根据调查得知,民族地区十分缺乏会布依语懂布依文的教师,即使努力找到这样的人,很多学校不能把他们的待遇问题(编制、工资等)解决好,因此师资长期处于紧缺状态。此外,布依文教材、课外读物的缺乏也是一个长期未能解决的问题。

在龙里县羊场这个地理位置四通八达的布依族聚居地,布依语和布依文的使用情况则更不乐观。这与该地的布依族有更早或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汉族和外面的世界有密切的关系。根据调查了解:龙里县湾滩河镇从70、80年代村子里能说布依语的人就已经不多了,布依文字更是很少使用。当时开办的布依文扫盲班对当地村民还有很大的帮助,人们大多是抱着增长知识,多学一些本民族语的心态去的。但是学习完以后只有和老人交谈才会使用,和爱人、孩子基本很少说或者不说。近些年,随着这里的打工人数骤增,与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的接触日益频繁,这个地方的布依族基本上都使用汉语进行交流,这是最简便的方式,布依语用的越来越少,布依文更基本不再使用。

3.2 建议

3.2.1 坚持政策、细化管理

进入新时期,我们依然要坚持民族平等、语言平等的政策,坚持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语言文字的自由。站在文化多样性的角度,布依族的语言文字是布依族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也是我国乃至人类多元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凝聚着布依族群众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对布依族语言文字的保护是非常必要的。

过去在布依文的推广工作方面,面对的群体主要是布依族的村民和中小学生,涉及到的相关领导部门却有各级民委、民宗局及教委等。这些部门的职责划分不够明确,配合度还不够高,有时甚至会出现相互推诿责任的情况。比如布依文进校园的活动就会有:布依文教师的招聘及待遇问题、经费支配的问题、布依文在课程体系中的位置、课时安排、教辅教材的问题等,各部门之间应该明确职责、理顺关系、建立并健全监督机制,这样才能确保相关工作高效高质地进行。

3.2.2 正确对待、转变观念

在布依文创立初期,它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桥梁作用,布依族群众通过布依文可以更快更好地学习汉文和先进文化知识,从而大力发展民族地区的经济。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布依族和汉族同胞的密切接触,越来越多的儿童和年轻人早已掌握了汉语,通过布依文来学习汉文反而增加了他们的负担。据笔者访问藕寨一位罗老师时他谈到:“以前这里的双语课程主要针对布依族地区不会汉语的学生,通过老师用汉语翻译布依语来为他们作讲解,从而让完全不懂汉语的学生通过布依文能够更好地学习汉语文。但是,现在藕寨小学双语教学班的目的则完全相反,主要是让布依族学生能够学习一些本民族语言。”龙里羊场区藕寨的儿童大多在入学前就学会了汉语,因此用布依文辅助教学已经没有什么必要。

因此,在现阶段布依文教学要不要进学校、要不要全民普及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从民族情感上考量,大多布依族都希望学习掌握布依语和布依文,但是面对一些现实问题时,很多人还是认为汉语和英语更有用。过去在布依族地区推广新创布依族文字大多只是阶段性的热潮,离全民掌握使用还有很大的距离,现在可以转变思路,设立一些专门的机构来运用保存布依族文字,在学校和民间则开办一些布依文兴趣班,做到有重点分层次的传承和保护更为实际。

3.2.3 重视媒介、加大宣传

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要求民族地区要相应地重视媒介的宣传,通过报纸、杂志、广播、电视,尤其是网络平台的传播可以更好地让群众了解学习民族语言文字、传播布依族文化。根据《世界的书面语:使用程度和使用方式概况》第四卷中的相关统计,1965年和1987年布依语在文学作品、报纸、杂志、广播和电视中均无涉及,民间仅有一些布依族的电影作品。而与同时期的壮语相比,除了电视,其在报纸、杂志、广播、电影方面均有涉及。根据笔者2016年春季调查了解,目前在龙里县羊场藕寨依然没有布依语的广播和电视节目,只有很早以前的音像制品里有一些布依语的山歌及一些自制的影视作品。

随着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民族地区如何把握机会加大宣传自己的民族文化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情。要充分利用网络资源宣传布依族的语言文字、文化传统、山歌舞蹈、风俗节日等,要逐渐开办布依族的报刊杂志、电视广播、创制更多的布依族影视作品,先让更多的布依族同胞深深认同并喜爱上自己的语言文字,从而才把布依族的文化弘扬到祖国乃至世界的更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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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文化宣传司.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使用和发展问题[M].中国藏学出版社,1993.

C912.5

A

2096-4110(2017)03(a)-0001-06

李君(1984-),女,汉族,中央民族大学语言文学系2015级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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