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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中音乐会中国传统音乐的民间样本

2017-11-30摄影贾克

河北画报 2017年10期
关键词:乐师音乐会民间

文/摄影 贾克

冀中音乐会中国传统音乐的民间样本

文/摄影 贾克

音乐会,不是现代意义上的音乐演奏会,而是曾经在冀中地区(含京、津郊区)民间广泛存在的乐种,其音乐风格端庄古朴,其曲牌名可见于唐宋词牌和元明戏曲曲牌,是中国古代音乐的“活化石”。它们与中国传统礼仪规范、当地的民俗和民间信仰紧密联系,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和民俗文化价值。

从宫廷到民间 奏尽人间悲欢

清雍正元年,乐籍废除。千余年来承继和延续了中国传统音乐的庞大乐人群体轰然解散,宫中教坊人士大批放归民间,旧时宫廷专属纷纷散落乡野,昔日王谢堂前乐由此落入寻常百姓家。燕赵大地,京畿沃野,由来民风朴实豪放,自古多豪杰、多游侠、多慷慨悲歌之士,多荡气回肠之声,多高亢雄浑之音。这片广袤的土地顺理成章地接纳了乐籍人士,承继了曾服务于皇家、州府、军队、庙堂的“主流”传统音乐,而为数众多的乐人在获得自由和重生后,依然如故地靠乐技谋生,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为人欢唱,替人悲哀,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吹奏姿态,完成了音乐从民间到官府、从官府复归民间、在民间又获得新发展的历程。

今天流传在河北农村的鼓吹乐及其与之关联的乡间礼俗,大抵是宫廷音乐和礼俗的民间版本。那些曾经在主流社会的舞台上销声匿迹的音乐已随世事变迁悄悄地融入了百姓生活:正月祭祖、拜庙,中元节敬神祭故人,四月十九祭药王……同样的笙管悠悠、钹镲铿锵;婚丧嫁娶、满月开锁、开张典礼、迎神赛社……更是唢呐欢歌、鼓板飞扬。不仅礼俗功能,其律调谱器竟与历史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教习方式也一板一眼地遵循传统,正如孟子所言:“今之乐,犹古之乐也。”

当商业时尚文化成为主流的时候,早在百年前淡出社会主流舞台的传统鼓吹乐,却仍然顽强且有活力地在河北农村生存着、发展着、延续着……这不仅是中国传统音乐简单的再现,更是传统音乐流传在民间的鲜活标本。执掌音乐的乡民在严肃认真地娱神、娱鬼、娱人的同时,也自得其乐地自娱,祖辈固有的社会最底层群体的心态早已渐行渐远。如今他们是生活的主人,是音乐的主人,他们不仅在传承古代文明,也在创造优秀文化。据悉,河北鼓吹乐经国务院批准已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流行于京津保一带的冀中音乐会,在河北的固安、霸州、雄县、安新、任丘地区有着久远的历史,且仍以其特有的生命力在民间生存延续着。这种服务于民间祭祀、葬礼活动的传统音乐,不论演奏方式还是传承方式,都以几百年来不变的模样世代传承着。

守望传统 祭祖思源

我第一次看到音乐会是1997年底,在河北雄县双堂乡供岗村大队部的院子里。这种民间音乐会社及其世代相传的演奏方式,以及古朴铿锵的音乐,给我留下了非常难忘的印象。

冀中音乐会的演奏形式与传承方式都体现着它的传统性和多样性,音乐的主奏乐器为小管并辅以笙、笛以及铛、铙、板、镲打击乐器。音乐的教授传承是师傅带徒弟、口传心授的传统方式。曲目则是源于宫廷音乐、宗教音乐及民间小调等音乐的集合。

音乐会的乐谱仍使用中国传统音乐的记谱方式——公尺谱。在音乐会的香头家里都保存着一部泛黄破边的古老谱本,这些记载着中国音乐文化传统信息的谱本在一代代乐师手中吟唱、演习、传递着。在冬日的炕头上、夏天的场院边,偶尔会听到“上、一、六、五、凡、工、尺”的咿呀学唱和管、笛、铙、镲的演练声。

77岁的李保华学音乐吹小管已经60年了,会吹大小曲30多个。因为管子是音乐的主奏乐器,整个曲子小管要全曲一直吹下来。管子吹得响、吹得飘是对乐师吹奏力度和技巧的评价。2008年2月21日,我带着11年前的照片再次来到开口村看望已是88岁高龄的李保华老师。此时老人已经卧病在炕上,看到11年前自己演奏的照片,他动情地拿起那支跟随他70多年的管子吹奏了一曲《五圣佛》。

[左图] 圈头音乐会在自家的院子里,为前来参加中央音乐学院举办的“中非音乐周音乐对话”活动的国外音乐工作者演奏。

开口村董氏家庙的香头族长是音乐会的会首和演奏者。家庙是一个家族与其他族群成员相互认同及思源祭祖的地方,要祭祀祖先,就要按照祖先留下的礼仪方式进行,不得有半点儿改动。因此这些传统礼仪的守望者们也就严格按照世代相传的方式,让自己扮演着既是传承人又是传授者的角色。

“如果以后没有功能维持的话,其消失也是必然的。相反,从古代到现代,一直没有消失的艺术,一定有其功能方面的继承。”开口村董氏家庙每年的祭祀礼仪活动表演者、组织者与他们的观众都是这一礼俗的认同者、参与者。由于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与现实精神生活层面的需求,才使得这一传统音乐文化在现代音乐文化强烈冲击下能够顽强地生存传承下来。

正月十六是音乐会祭祖演奏的日子,乐师们在香火缭绕的家庙堂前,照例演奏些如《扑禅咒》《金字经》这样的大曲和《关公击刀》《观灯赏》这样的小曲,女人们则站在堂前做着忠实的观众。

每当家庙有演奏时,孩子们总是最积极的观众。他们看着父辈庄重的神情,听着耳熟能详却又不懂的音乐。或聆听或嬉戏,在玩耍中接受着传统音乐文化的熏陶和教育,日后他们或许就是音乐会的传承人。

12年后,我再一次来到开口村的董氏家庙。家庙堂柱的油漆已没有了当年的色彩和光泽,庙堂前嬉戏的孩子们却长成了大人。他们有的在村里开了工厂当了老板,有的在村里打工,有的当了会计。谈到是否有人学音乐,他们淡淡一笑,回答很是勉强。

创新传承 传统音乐跨越国界

安新县圈头乡是一个四面环水的水乡,具有特殊的淀区自然环境及生活生产方式。远近闻名的圈头音乐会也以会员的形式组成,乐师是音乐会的基本会员,以家庭为单位入会的会员叫“走会”。截至2007年11月,圈头音乐会的基本会员有100多人,走会会员有800多户。

[中图] 正月十六是音乐会祭祖演奏的日子,雄县张岗乡开口村,乐师们在香烟缭绕的家庙堂前演奏。

[右图] 圈头音乐会有一部老谱本,记录了55首乐曲。陈师傅虽不认识字但曲谱记得十分精准。晚饭后徒弟们自发地来到会里,陈师傅就一字一句地教孩子们唱谱,学“阿口”。

圈头历史上曾隶属于任丘,与圈头相隔20里水路的任丘县鄚州有座远近闻名的药王庙,据老乐师们讲,圈头的音乐就是早年间从鄚州大庙学来的。

“文革”时期,造反派破四旧要砸掉音乐会的乐器,老乐师们灵机一动,用手中的乐器演奏了一曲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此举不仅保护了自己,而且保护了音乐会的传承。这些老乐师们尽管大多没有什么文化,甚至有人一字不识,但他们对传统音乐文化有着与生俱来的理解和把握能力。因为当地的小伙子们大多去外地打工了,为了传承的需要,他们开始带女徒弟,这也算是传统文化的一种革新和进步吧。

80岁的夏赶会从十一二岁开始学音乐,学小管没学会,后改学武场。下了很大功夫练习打铙,七八年后手指都变了形。如今,老伴已经过世,孩子们都在保定市工作和生活,平时就自己一人在家。说到音乐会,老人眼含热泪。

2004年,老张从安新县水利局退休后,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到了音乐会的弘扬和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上。2006年圈头音乐会顺利通过了河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同时也得到了县乡两级政府的支持。2007年11月,圈头音乐会被河北省人民政府、河北省文化厅认定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同时也正式申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音乐是没有国界的时空艺术,圈头音乐会没有因为地域的限制而被湮没,它不仅飘出了白洋淀,而且飘过了太平洋。在一座中国传统结构的四合院里,来自美国加阿兹塞太平洋大学的民族音乐学教授基马西·布朗与圈头村的百姓一起欣赏了一场颇具民俗风情的乡村音乐会。

圈头音乐会有一部老谱本,记录了55首乐曲。陈小花师傅虽不识字,但曲谱却记得十分精准。每当晚饭后,徒弟们都会自发来到会里,陈师傅就一字一句地教孩子们唱谱,学“阿口”。“六的六凡工哎……”在荷香飘满淀的美丽季节,小院里稚嫩而悠扬的学唱声总会传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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