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丰雷的诗
2017-11-28
单 调
我远行回来绕着半拆的城中村
好奇它在时间中的变形
仿佛北方秋收时被折损的土地,凌乱而呛人
但几株骨感而沉重的钢筋水泥植物
兀然矗立,并且继续反季节地生长
跨时空地置身于热带
相对于被无视的真正精神
物质建筑速生得令人悲伤
但那么多人在冷酷的架构里挥汗、喘息
我连暂时的否定也不可以
我偶然落座于一间廉价的面馆
管账与接待的汉族女人精致而满足
拉面做得地道
厨房里那个英俊的男子想必就是她的先生
她面露温情地待客
也在一些客人的脸孔上滞留
她自足的世界每天依然有所加增
少年时我曾读过一句诗
把满月比喻为一只头颅
这个女人的头颅就是一只满月
但头颅般的满月永远只用一面朝向我们
我已看穿她的面容有这个民族的单调
清晨的教育
应该现在就把她砌进你的记忆之城
以便她在未来的清晨作为复数始终擦着那些
街道
她将频繁擦着你的耳道擦着你的心壁
俨如你坚持每日在白纸上划擦出汉字
她擦着 从清晨的五点半或更早
均匀擦着 在一条退潮的长街
有如书写在铺开的热敏纸上
她擦着五层楼下的地面
在人类经验沉淀、敞开的腹部
她清脆地示范给你写作内蕴的节奏、步调
她擦着 教你聆听出书写本身的声音
是生命的声音是劳动的声音
是坚硬的事物密切摩擦带电的声音
她不断擦着 让你坚信这声音悠深
不仅说不清开端也不存在尽头
不仅来源于地下的召唤也来自上面的命令
她擦著 连续而坚决 让你渴望下楼
瞻望是一个怎样的男人或女人
她擦着这漫漫长夜的结算
她擦出了洁净的每一个白日
她擦着每一天都是时间的重新出发
她擦着 在那里永远地擦着
作为一个灵魂的永恒歌唱
犹记得少时在楼梯上的忧惧
犹记得少时在楼梯上的忧惧
怕它怯懦地逃离,甩开你
这样的担惊受怕必然伴随终生
因为危险的事物具有危险的秉性
请不要在楼梯上耽搁太久
请再爬几级到达那宽敞的阁楼
这另一层空间储存着诸多的宝物
已丢失的、在渴望的都在那里等候
你打开手电细致地寻找
拣选几样丢给楼下仰望的眼睛
那薄弱的楼板如今愈发坚固
那沾尘惹灰地带如今新颖如明亮的店铺
而她已被南方缠绵的雨水唾弃
正被黏稠的虫豸耐心地吞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