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华庆:艺术家的生活就应该流浪
2017-11-27唐依敏
唐依敏
那時候我觉得在流浪的这种状态很好,我在斯洛文尼亚看街头的吉普赛人表演,那种感觉很自由,那种状态才是人生最美好的状态。
华庆说艺术家是要流浪的,他说流浪的人最美丽,于是他也像候鸟一样迁徙在城市之间,后来他开始用猩猩当做自己作品的意象,猩猩也是那样不安于现状行进的状态。
“我在安徽长大,然后十六岁去合肥上学,后来二十多岁来到了北京,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奥地利,然后去了南斯拉夫,南斯拉夫分成了好几个小国家,我就在斯洛文尼亚生活了十几年,之后我又去台湾住了七八年,现在我又回到北京,生活了快十年了。”
他说人生中有几个地方改变了他,起初他在圆明园的画家村里,只能容下一张床的房间四壁挂着的是画完和未画完的深色水墨画,他看斜长的树影,也看远方的梦想和世界,“那时天空清澈,高远,春天飘着杨花,白杨树上长满了眼睛形状的树纹,是实实在在的眼睛的形状,睁着大眼睛看着骚动不安的一群群年轻人和山雨欲来的古老中国。”
后来他又去了黑桥,他说来到连名字反复咀嚼在嘴边都有意思的地方有几分宿命的味道,黑桥和华庆就连首字母都一样,“这样的影像如此茫然若失,如此惆怅,是我最为牵肠挂肚的故国景象。”他说黑桥是他见过最独特的地名“黑桥,黑色的桥,让人想到黑夜。一个夜中看不到而消失的桥,这个村子,有着低矮的平房,路旁散着异味的水沟,街上走着长发的青年人,走着生活在这个城市边缘的人们。”
在斯洛文尼亚生活的十年里他见证了南斯拉夫的内战,看到了战争的残酷,又见惯了在街头吟唱古老歌曲的吉普赛人、波西米亚人,他们面孔干净,超凡脱俗,于是在异国他乡他开始爱上流浪的生活“我常常听她们和他们的美妙歌声,他们才是真正漂泊的人生,真正生活在他处的人,真正的美丽人生,流浪的人儿最美丽。”
再然后去了台湾,住在学校里,每天透过窗口看学生升旗唱国歌的样子,然后在木棉花开的时候看着这些欢闹的身影毕业。后来又去了淡水,观音山前的淡水湖,最有名的风景是落日,“那时候天空是红色的,海水也是红色的”。
而这样游历的不光是华庆本人,还有他的作品,这些作品出现在佛罗伦萨国际当代艺术双年展上,出现在巴黎大皇宫,出现在香港,甚至出现在打火机上,而那个行进中的猩猩形象也像他本人一样,从浩浩荡荡的浓烈开始变得诙谐有趣。
大家常说人生如旅程,而华庆却将人生比作是一辆行进的公车,“坐公交车在街上绕来绕去,它按照一定的轨道在走,人就上上下下的,这很像人生,生活就像是公交车,要经过一站又一站,当你去了一个地方就好像是到了一站,然后你到了新的一站就要再上车再走,你不能永远只待在一个地方。”
最后,他用一段话结束了我们的采访,我想那是真正关于人生,关于行走的秘密以及养分。
“归根结底,我们的人生就是,无可争辩的是一场旅程,就是你们题目说的在路上,这个旅程珍贵在于你看到无数美丽的风光,遇到与你相爱的人,你宿命了你的梦想,在这个旅程结束的时候,你开始在茫茫宇宙的星际开始另外一个旅程,我愿意用我二十多岁的一首诗来结束我们的拜访:
清晨,汽车就要启程
我们各奔前程
清晨,无数的孩子要出生,
我们各奔前程
清晨,无数的人将死去
我们各奔前程
清晨,无数的城市将毁灭,
我们各奔前程
清晨,亿万朵花朵将开放,
我们各奔前程
清晨,无数的落叶飘零
我们各奔前程
清晨,无数的人将相遇
我们各奔前程
发生的还将发生
重复的必将重复
我们各奔前程……………”
Q = 《北京青年》周刊A = 华庆
Q:之前你有幅画画了很多走路的动物,当时是怎么想的?
A:那幅画叫《经过》,我画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宇宙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开始产生经过路上然后再到消亡,那幅画是通过一个窗口,每个人都是在经过这个窗口,表现了一个诞生、成长、消亡的过程。其实就是想展现一种生命的过程,无论人怎么变化都还是有一个永恒的精神在里面。
Q:为什么会选择猩猩成为你作品的一个载体?
A:猩猩很像人,但是我又不想直接画人,还有一个故事就是我在台湾遇到一个女孩叫小猴,还挺迷恋她的,其实就是你的精神被牵扯到里面了,于是就做了一个转移,就把它变成了我的画。开始第一张就是一只红色的猩猩,旁边就是一个外星人,这个外星人其实就是我,那个小猴就是它。之所以我用这个外星人表现自己,是因为我觉得我在台湾就是一个外来人,那是我第一张。
后来就一直在画,但是慢慢就脱离我最开始的初衷了,变成了一种意象,就变成了我画画的一个标志了。但是我用它来讲我对周围环境,包括我对人类文明这一系列的认知。我也把相对论和猩猩放在一起,一个是比较理性的思考,一个是比较感性的形象,做一种对比,也想给大家一种启发。
Q:最早的時候猩猩是很强烈的一种形象,但是慢慢地猩猩就变成温和了,这体现的也是你心态的一种变化吗?
A:猩猩其实就是我内心的投射,就像是古人说的那样:以景寄情,我就是以这个猩猩来反映我的内心。
Q:最近画的猩猩是什么样的?
A:最近画的猩猩就是很温和的很可爱的,甚至有点接近卡通的一种形象。
Q:在很多国家生活过的经历对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A:创作肯定跟个人是分不开的,你的经历丰富,你的精神世界比较丰富,不过是对艺术创作来说,对人生都是比较有帮助的、世界观的形成等等的。
Q:你说圆明园艺术村是你行进路上很重要的一个地点,对这个地方有什么感情?
A:圆明园艺术村是很不现实的一种感觉,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时候住圆明园一个女孩来了就说:你这左边一个枣树,右边也是枣树,就像是鲁迅文章里写的那种感觉,那时候的人都文艺得不行。虽然很多艺术家都在哀怨这些艺术村被拆了,但是我觉得这些艺术村就该被拆掉,因为拆掉了你才能一直在路上,如果它一直存在它就会变成一个小资村了,就变成波尔乔亚的小市民生活了,艺术家的生活就应该流浪,就应该不固定。你没有固定,你才有偶然,你不知道明天发生什么,你要是什么都固定下来就没意思了。
Q:会不会觉得每在一个国家就好像重新活了一次?
A:列宁说,学一门外语就等于重活了一次,引申出来就是你在一个地方生活过你就多活了一次,你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你就要开始学语言,慢慢认识新的人,然后要被打压,就像是小孩的成长过程一样,然后慢慢你再适应这个地方,这就等于你多活了一次。就像我喜欢睡午觉一样,这样一天就变成两天了。
Q:一直是在路上的状态,所以你现在要是回去安徽是不是反而会有一种自己是路人的感觉?
A:所以才有米兰·昆德拉写的《生活在他方》,你一定要找到这种感觉才有意思。等你回到你的家乡反而变得像个外来人这才比较有意思。你一直在一个城市生活,所以你的规则和看事物的眼光都是跟着这座城市在走的,你一旦离开以后,精神就变得自由了,就会产生一种新的看待事物的视角,而你如果有这种视角就可以飘起来了。
Q:你在台湾也生活过很多年,觉得舒服的是什么?
A:那时候在淡水是特别舒服的,房间就可以看到海,那个海是邓丽君唱过的,那个小城的街道是蔡琴唱过的,还有很多咖啡馆。那时候跟咖啡馆的一个女孩谈恋爱,她喜欢我,她妈妈也喜欢我,这种感觉。后来隔了很多年我又去那个咖啡馆了,那时候草已经长得很长了,特别有电影镜头的感觉。你就站在那个荒凉的地方想着当年的情景,那时候我还帮她在咖啡馆墙上画画,现在画还在,但是已经人去楼空了。
Q:你自己也说喜欢背包,不喜欢旅行箱,这样是不是更有一种在路上的感觉?
A:旅行肯定是要背包的,背包是不一样的感觉,拉箱子象征你已经是一个波尔乔亚了,你背着包还是个波西米亚人。我一出来就背包,别人说我背包像穷游,但是我说背包是个象征,说明你还年轻,你拉着箱子说明你已经老了。一个是牛仔裤一个是背包,这都是嬉皮的象征。
Q:辗转了这么多个城市,有什么东西是一直带着的?
A:因为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所以会带联络簿。有几张我年轻时候画的草图我也一直带着,上学时候画的,后来这个画还被狗吃了一半。那幅画叫生命之歌,画的就是人从出生到消亡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