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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伯庸:我们需要有趣的人

2017-11-27张畅李妍

青年文学家 2017年19期
关键词:马伯庸段子网络文学

张畅 李妍

采访马伯庸,他坐在书店的咖啡馆里,面前高高摞起等待他签名的新作《草原动物园》。黑色运动服,旅游鞋,一副小眼镜,身形微胖,丝毫没有作家的架子。

今天,是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哈哈,理解你们的心情。

所以这个早上,还是聊点愉快的话题吧。比如,一个人怎么做到在有才的同时,又特别有趣?

采访马伯庸,是在“愚人节”下午。他坐在书店的咖啡馆里,面前高高摞起等待他签名的新作《草原动物园》。黑色运动服,旅游鞋,一副小眼镜,身形微胖,丝毫没有作家的架子。有男性粉丝专程赶来看他,叫一声“马亲王”,他就老老实实在书的扉页签上“马伯庸”三个字。粉丝问马上要结婚了,能不能写行祝福的话。他便写:“白头偕老,百年好合。马伯庸。”中规中矩的样子。

马伯庸,生于1980年。马伯庸,代表作有长篇小说 《古董局中局》、《风起陇西》、《三国机密》、《龙与地下铁》,中篇小说《末日焚书》、《街亭杀人事件》等,最近新作为《草原动物园》。

然而,多数人从作品和网络上熟悉的马伯庸,和眼前他规规矩矩的形象大相径庭。江湖传言,马伯庸有鬼才,摘叶飞花皆可伤人,善挠文青之痒处,行文旁征博引,犀利泼辣,妙趣横生。“马亲王”有过很多传说,比如他所到之处会造成莫名之厄运,所以与他接触的人都要先说一句“祥瑞御免”以避祸——马伯庸本人已再三表示此为谣言,但这四个字在互联网上流传十余年仍未绝迹。2013年,马伯庸的一篇博文让河北衡水市冀宝斋博物馆一夜之间“暴得大名”,元青花、唐五彩、周代十二生肖……至今仍被传说。

因为在微博上太红,不少近年的新粉丝甚至并不熟悉马伯庸都写过哪些作品,也未必清楚马伯庸是中国网络文学的早期创作者。事实上,作为“业余文史爱好者”,马伯庸的成名路见证了半部中国互联网发展史。

那是创作者和读者之间最透明的阶段

将近二十年前,马伯庸第一次接触网络。当时还在上海外国语大学商学院读大学的他,找到附近一家盲人按摩中心旁边的网吧,二十块钱一小时。身为“穷学生”,他只能一周的早餐不吃,攒下钱,周末跑去上一个小时网。因为贵,不舍得在网上浏览,他就带一个3.5英寸软盘,一小时内找很多小说,拷下来,再到学校一块钱一小时的单机机房,把它们全都读完。

有一次,软盘坏了,文件损坏,小说只显示了前半部分,后半截却不见了。马伯庸不小心碰到键盘,打了几个字,没想到正好和小说后面的那句话接上了。他心想:“诶?我也能写啊!”于是试着敲了几句话。写完之后发到论坛上,反响不错。于是他每周都到单机机房写东西,周末发到网上论坛,下个礼拜再去看回帖。“时间虽然长,但还是觉得很满足。”

和后来泛滥的网络作品和影视IP热不同,二十年前的网络作家很容易满足。“纯粹出于兴趣,只要有人过来点个赞,评论几句,就是最高的奖赏了。”对于马伯庸而言,“那是有文字以来,创作者和读者之间最透明的阶段。大家彼此之间坦诚相待,没有任何藏着掖着。我觉得这对于创作者而言非常好。”

今非昔比。如今的网络文学已是深不见底的江湖,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是上百亿元的大生意。每年网络作家富豪榜前几位的常客唐家三少、天蚕土豆等,年版税几千萬甚至过亿,而每个网文论坛,又有无数新人做着靠写作成名发财的梦,每天勤奋更新,却只是在美好的希望之后,日复一日体会着乏人点击的残酷现实。

但当互联网和网络文学还是个新生事物,读者人数不多但单纯真诚,作者的每一分机灵、每一点才华,都会被发现、被爱护,于是获得成长的空间。马伯庸从1999年在二三十人的小论坛写,后来到更大的论坛被更多人熟知。他的灵感天马行空、文字鬼马诙谐,所写的内容涉及悬疑、灵异、恐怖、历史、推理、武侠、科幻、奇幻等,涉猎极为广泛,后来被概括为“冷、烂、欠、槽”的风格已现端倪——这些被传统主流文化和学校教育所压抑的属性,正是互联网文化方兴未艾时期网民们的最爱。

当时,“恶搞”文化流行一时,马伯庸也常被归类为“网络恶搞作家”,他写的一些恶搞讽刺短文现在在网上还很容易找到,比如《从机器猫看阶级斗争的残酷本质》《小资生活的一天》,放到今天看虽然机灵却没太多惊喜,但在当时都流传甚广。

马伯庸庆幸自己从没间断过写作:“我很喜欢这种状态。我闷着头写,大家闷着头看,不知不觉,大家会觉得我就像朋友一样,生活在身边,经常能接触到。”直到今天,每出一本新书,他还会把一段长长的试读放在微博上,让粉丝们先睹为快:“对读者要诚实,让人家不是因为看见封面上有‘马伯庸的名字就买,而是因为看了一两章觉得不错,然后再买,这样才公平。”

微博“段子手”的能量

论这些年完成作品的数量、尤其是字数,马伯庸和网络文学界诸多“大神”的差距不小。他能像现在这样有名,拥有比读者更多的粉丝数量(他的微博粉丝数现在是345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在微博上的“段子手”属性,而且,还是个有文化懂历史的段子手。

他的微博足以作为阴霾天里的一剂心情解药,好玩的段子、新鲜的发现层出不穷。最近几天他正搜罗全国各地的奇葩地名,比如“护驾迟”“阴魂镇”“吊颈湾”“屎涌口”……一边搜罗一边还不忘分析一下地名背后可能的故事。

微博上的马伯庸活像个玩心奇重的孩子,除了晒娃自黑,调侃同行好友,他最擅长的还是发掘历史故事里的细节“萌点”。比如,看起来“特别苦逼、一脸苦大仇深的小老头”、写“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爱国诗人陆游,被他发现是个“大猫奴、非常标准的铲屎官”:“‘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没想到他写这么爱国的诗的时候,原来是撸着猫写的!”读到《史记·楚世家》,楚国讨伐隋国,隋国说我无罪,为什么打我?楚国回了句:“我蛮夷。”“我蛮夷我不讲理”,楚国于是变成了“呆萌霸主”。

其实这几年,马伯庸出了好几本新书:《帝国最后的荣耀》《三国机密》《古董局中局》《长安十二时辰》……尤其是关于古董鉴定、收藏、造假、设局的百科全书式小说《古董局中局》,相当畅销,受到粉丝和读者的欢迎。但对他人气不断增长的作用,依然比不过微博上的段子。曾长期保持140字长度限制的微博,最容易广泛流传的内容就是段子,马伯庸的幽默、机智,和把历史知识和段子结合起来的能力,都在这个具有全民性的社交媒体平台上得到了极度的放大。相比之下,即使是畅销书也依然是“小众”的。对很多新粉丝而言,他的“作家”身份是不明所以的头衔,不断更新的高质量段子才是核心“卖点”。endprint

有粉丝给马伯庸做了一个网络话题的指数分析,数据显示,近年来,他在网络上被关注的趋势不断上升,但整体来看特别平缓,没有突然“爆红”过。马伯庸挺满意,他将其归因于自己的勤奋,哪怕每天只写4000字,也从99年坚持至今,从没松懈过。“作家是一种状态,没有专业和业余之分,我没有那种正经作家要写正经东西的使命感。”

当中国网络文学的雪球越滚越大,本来属于“先行者”的马伯庸反而走上了另一条路。他没有卷入那个巨大的江湖,而是在微博上找到了越来越鲜明的个人设定,不再会被和其他人混为一谈。

2013年,马伯庸发布的博文《少年Ma的奇幻历史漂流之旅》让他的影响力穿透了新的“次元”。他在文章里写了自己在某民间博物馆里看到的种种不可思议的“文物”,比如元青花、唐五彩、“三英战赵云”、周代十二生肖……这篇文章迅速走红,虽然马伯庸在博文里对具体地名做了模糊处理,但“真身”冀宝斋博物馆很快被网友扒出,不久之后,冀宝斋遭到主管部门的勒令停业整顿。

马伯庸对历史知识、古董文物的熟稔和亦庄亦谐的文风在文章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更重要的是,马伯庸×微博这个全民性社交媒体的能量,在这一事件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体现。

拿严肃文学奖的“业余文史爱好者”

知乎上有一个问题叫“马伯庸的史学功底如何?”高亮回答之一是说“评价一个人的‘史学功底总得看看他的学术背景跟学术成果吧……私以为题目还是改成‘如何评价马伯庸的历史知识比较好”。

用深入浅出、大开脑洞的方式写历史,善于发现大的历史叙事中暗藏的细节,是马伯庸作品最鲜明的特色之一。每写一部历史小说前,马伯庸都力求将功课做足。比如为写这部《草原动物园》,马伯庸特地回了趟老家内蒙古赤峰,搜罗那里的传统民间故事,找来关于清末的文献和论文,大到赤峰城的格局、官府的职位,小到当时报纸的名称,一一敲定。为写《长安十二时辰》搜集资料,他把长安城布局一坊一坊地敲进表格里,再参照杨鸿年的《隋唐两京坊里谱》和《唐代长安词典》,边读边把诸坊的功能、典故、所居名人写进批注,做完地图,“整个长安终于看得透彻了”。他在历史上的涉猎和积累,让不少粉丝读者大呼“可怕”。

但也有人给他书中涉及的历史知识找硬伤,甚至还曾经惹来“那个马伯庸基本的中国历史常识都没有”的评价。对于挑错的意见,马伯庸相当谦虚,他一方面表示自己的作品不是历史,是用了文学中的荒诞手法,是“对历史做了一个修补工作,或者说涂色渲染工作。也让我对历史的情怀能得到满足”;一方面又自爆以往作品里确实犯过很多可笑的低级错误。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业余文史爱好者”:“不是自谦,专业历史学者的思维和方法论,不是说我们这些普通人读几本书就能达到的。因为发自内心喜欢,觉得这么写历史、研究历史是件很酷的事。”

——这种做事认真,处事温和的态度,让马伯庸在“鬼才”之下竟有君子之风。所以他讲段子逗人发笑却从不带恶意,他的作品也让人紧张投入但又并不封闭。也是,如果没有这样的底色,只靠“恶搞”之才,马伯庸恐怕很难在近二十年网络世界的风云变幻中,一直维持着高人气和好人缘。

写《草原动物园》,马伯庸刻意避开通俗文学的创作手法,只写一个不着边际的梦,起笔落笔,飘逸奇绝。抛开原先悬念和伏笔层出不穷的“靠肾上腺素”的写作,马伯庸这次想试试“靠心灵”:“特别寡淡,很多读者可能不会感到激动,但他们会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想起这本书。我觉得这就够了。”

2010年,马伯庸的《风雨〈洛神赋〉》与贾平凹的《一块土地》共同摘得当年的“茅台杯”人民文学奖散文奖。2012年,他又凭借《宛城惊变》和《破案:孔雀东南飞》获朱自清散文奖。身为“网络文学作家”而能拿“主流”文学奖,至少证明马伯庸在写作上的趋向确实不太单一,有吸引不同讀者的能力,而不是靠经营一批固定的高粘度粉丝。

这些年,风起云涌的网络文学仿佛一直在跟“严肃文学”互相边缘化,前者有读者有回报,却总得不到价值上的肯定,又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泥沙俱下;后者则始终在面对受众越来越少的冷清局面。但两者的界限并不会一直清晰,网络文学让“好看”重新成为小说的首要属性,让那些能把文字写得“好看”的人迎来了出头的机会,总不是一件坏事。

马伯庸说,他一直是“野生生长”的状态。对读者而言,若能见证“写作”这块土地上更多有才有趣的人自由地“野生生长”,想来应是一件幸事。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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