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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男人之间的事儿

2017-11-27文重李晓

金秋 2017年15期
关键词:李晓骨灰老房子

文重庆·李晓

老男人之间的事儿

文重庆·李晓

有一句话说,老男人的爱情,犹如老房子着了火。老房子一旦着火,风助火势,顷刻间也许就熊熊燃烧得灰飞烟灭。老男人的爱情,有时也如突起的地火,把那一把老骨头,最后都燃成骨灰了。骨灰级别的爱情,一不留神就成了生命中的绝唱。

老男人的友谊呢?和那拆迁老城墙的命运一样,一些城墙下纷纷扰扰的聚会,一些缠缠绵绵的倾吐,一些默默在心的情谊,也随老城墙一样土崩瓦解了。很多大幕刚拉开,同时也是把结局打开,最后光影一样成了无声黑白。当年你和朋友在摩挲过无数遍的老城墙下喝过酒,品过茶,夕阳下,你在老城墙边独自喃喃,也被风灌成了旧唱片。时光的山崖上,一棵树也老掉了,但年年开出的花,还是那么艳,像不真实地发生过什么。

我和一位分别十多年的朋友,在送行的火车站巧遇了。他一个人站在杂草丛生的铁轨边抽烟,见了我,默默递我一支烟。我摆摆手,然后走开,又突然转身,想告诉他自己的电话号码,却迅速止住了那想法,好像没这个必要。一头扎入人海吧,不再是相濡以沫的鱼。

但一些老男人的友谊,仍让我颤动。比如一个网名叫醉鹰的老男人,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一个雨天的黄昏,同他喝茶时,他告诉我,他为一个患绝症的男人送过终,那男人是他老朋友。男人全身如抽尽了骨头,烂泥般瘫软。生命的最后惨烈,已没有了一丝尊严。在他面前,裤子也没穿,绝望地哀鸣,喉咙里咕噜咕噜响,像剩下最后一口水的老井。骨肉里撕心裂肺的剧痛,让那人的亲人也痛苦不堪。但那人睁着眼,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他轻轻合上那人的眼帘说,兄弟,你就走吧,不放心的事,都交给我,男人果真就在他怀里落了气。

醉鹰告诉我,生命最后的惨痛,让生者也无法承受。如果生命真要远行,那最好的告别,就是减少痛苦的最后一点时间,早点走了好。醉鹰告诉我,后来他和一个老男人朋友认真做过交代,如果有一天,他们彼此遇到了这种情况,走到了生命的末路时光,连起床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谁先遇到,活着的那人,就为对方的生命有尊严地送行。我一时没明白醉鹰的意思,这个男人诡秘地笑了笑说,能死在老朋友怀里,也是一件有福的事。

还有一个人,就是付老大。付老大说,人到中年,他和那些交往的老男人朋友,就是一天一天脱下为世事块垒纠结的袍子,可以赤裸相向了。彼此间说鲍鱼,也可以说大蒜,说灵魂上的事突然觉得空洞了,就说破袜子可以换一换了。付老大父亲的墓地,在县城郊外。有几年,他在外地没回乡,几个老男人提了祭品赶到他父亲墓地,替付老大悄悄祭奠了父亲。这事儿,是付老大后来无意中从别人嘴里才知道的,他也没去再问。付老大说,老男人之间,一些事默默去为彼此做了,哪用得上喧哗。有一天同那几个老男人朋友喝酒,付老大还郑重相托,今后一旦他走了,请其中还活着的老男人帮忙把他骨灰撒在江河里,然后去喝酒庆祝说,终于完成朋友的嘱托了,喘口气吧。

这样一些老男人之间的交往,不像老房子一样着了火,倒如寂静之中垒起了望不见的老城墙,只听树叶声响,那是他们在老城墙边,当年一同浇水栽下的一棵树,树比他们活得要长,树成为他们的忠实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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