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元”与“一元”:我国运动训练理论研究的反思与启示
——一种基于复杂性科学与哲学的视角
2017-11-27仇乃民
仇乃民
科学的最基本态度是疑问,科学的最基本精神是批判或反思。目前,在我国运动训练科学理论领域存在着两大学派,即“二元”运动训练理论学派与“一元”运动训练理论学派,这两种理论学派在许多运动训练科学问题方面各执一词,长期以来争论不休[1-6]。其实,一般来说,对某学科或某理论的“元”研究(mate)或“元”思考,不是对具体问题或理论内容的探讨,而所企及的是某学科或某理论的自身性质,是对其内在矛盾及发展前景存在着困惑,同时也标志着这一学科或理论发展即将走向成熟。然而,对某一个学科或理论的自身性质的考察应深入其哲学层面,因为哲学是科学的基础,是对科学及其研究成果的反思和批判。同时,在运动训练科学研究过程中也始终伴随着对运动训练哲学问题的探求。
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的复杂性科学,是当代科学和哲学研究的前沿,是科学与哲学的融合,它除了诞生一群新学科之外,还对传统的科学观念、科学方法以及世界的认识等方面产生了重大的影响[7-8]。复杂性科学研究正在改变着21世纪科学世界的图景,它的出现标志着人类的科学认识水平步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是科学发展的又一个新的里程牌。运动训练科学本质上就是一门复杂性科学,是复杂性科学与哲学研究不可忽视的领域,非常适合运用复杂性科学与哲学的观念和视角来描述、解释或审视。由此,本文借助复杂性科学与哲学研究视角,深入我国两种运动训练科学理论模式研究的内核,对其相关问题对进行重新的回归、审视与反思,试图为我国运动训练科学理论研究寻找新的逻辑起点或研究进路。
1 “二元”和“一元”运动训练理论的研究与追问
1.1 概 述
“二元”训练理论主要是指传统运动训练理论研究体系。运动训练活动早在古希腊时期就已存在,但作为一门科学理论的形成,大概经历了百年历程。运动训练理论研究萌芽于19世纪中期,英国麦克拉伦(MACLAREN)的《训练理论与实践》,是第一本通过科学研究探讨运动训练著作[9]。此前,人们对运动训练知识的获取主要是借鉴于对赛马训练的经验。此后有英国R J LEE的《锻炼与训练:及其对健康的影响》[10]等著作。运动训练理论研究的快速发展期是在20世纪初,如英国的翰·格林汉姆(JOHN.GRAHAM)与克拉克(ELLERY H CLARK)的《田径训练实践》[11]、美国墨菲(MICHAEL C MURPHY)的《运动训练》[12]等。运动训练理论完整的体系确立是在20世纪中期,是以1964年德国哈雷(HARRE D)的《训练学》[13]为标志,这较为完整和系统的构筑了运动训练理论体系。同时,马特维耶夫(L MATVEYEV)的《运动训练周期问题》[14]则对哈雷体系进行了有效补充。传统训练理论研究认为,运动员的竞技能力是由体能、技能、战术能力、心理能力和运动智能等要素组成的,运动训练就是对以上这些要素进行系统分析和有目的性训练;运动训练安排是“一般”到“专项”、训练量由大到小,训练强度由小到大的过渡衔接的周期训练;运动训练的根本机制是“超量恢复”,即在一定生理范围内,运动负荷越大,人体的机能反应也就越大,能量也消耗的越多,引起的超量恢复越明显,训练效果也就越好等[15]。
“一元”训练理论研究起源于我国20世纪50至60年代,是我国著名的运动训练学家茅鹏先生在长期的运动训练实践过程中经过长期的积累、思考、总结,并通过撰写相关的文章和专著(如《身体素质论应当否定》,1964;《小周期和体力波》,1987;《运动训练新思路》,1994等)而逐渐形成相关理论的主要观点及框架等。2003年,在严政、程志理等学术同仁的协助下,茅鹏先生立足于现代科学与哲学视角,通过对原先多篇文章或专著里的观点、原理与方法进行整理、总结与提炼,提出了“一元”训练理论框架,并把传统运动训练理论称为“二元”训练理论[16]。“一元”训练理论认为:体能和技术在本质上是“一元”的,不存在没有体能内容的技术动作,也不存在没有技术形式的体能发放。根据这种观点,一元训练理论提出了以运动训练专项化代替运动训练全面化,运动训练安排是根据“体力波”组成的若干小周期。同时,运动能力提高的基本原理不是超量恢复,而是人体生命有序状态的整体调整等[17]。
1.2 追问
自2003年7月茅鹏等人原创性提出“一元”训练理论以来,传统的“二元”训练理论研究就遇到很大冲击与挑战。也就是说,有关“一元”、“二元”训练理论之间的争议与辩析随之而来,有的学者从理论研究基础、逻辑形式等方面论述与分析,有的学者从运动实践经验与方法方面进行探讨与阐述,也有的学者从哲学层面进行质疑与辨别。于是,有的支持“二元”训练理论而否定“一元”训练理论,有的则持相反的观点,也有的对两种训练理论进行了适当的调和,如两者应互补且融合等[1-6]。为此,运动训练科学理论研究工作的“何去何从”,成为我国大批运动训练理论工作者亟需要解决的问题。当然,我们也只有真正理解产生分歧的根源及问题争论的实质,才能辨析不同运动训练理论的价值与意义,才能充分发挥理论的指导作用和实践操作价值。
因此,“二元”、“一元”运动训练理论形成真正分歧的根源是什么?由此产生问题争论的实质是什么?相关的问题又何在?具体来说,运动训练的本质,究竟是“一元”还是“二元”的,甚或“多元”?运动训练的机制是超量恢复,还是人体整体状态的有序性提高,或是别的什么生物适应机制?运动训练的方法是整体设置,还是局部分解,或二者的结合?运动训练的安排是周期性训练,还是波动性提高……或更深入一点来说,运动训练科学研究的模式是简单的,还是复杂的?运动训练科学研究的方法论,是还原分析,还是整体综合,或是两者的超越?运动训练科学研究是直观经验,还是逻辑理性,或是辩证综合?最后,我国运动训练理论研究的路径又究竟该走向何方?这些都是我国许多运动训练专家和学者需要思考、质疑与追问的问题。
2 基于复杂性科学的“二元”、“一元”运动训练理论研究反思
2.1 “二元”和“一元”运动训练理论的本体论反思
“元”是原指本原、根本、始基或最初的意思,在西方哲学中,可以理解为“是”或“存在”,是一种哲学本体论。运动训练的“元”或本质应是身体训练,即如何认识身体就成了运动训练研究的基石或本源[17]。在古希腊时期,人们通常把人体理解为一种独立的实体,如柏拉图把身体当成监狱,精神相对于身体是较高的层次,是一种二元性的人体形象。自希腊至西方以降,人们对人体的看法是一脉相承,到了18世纪近代笛卡尔对于人体认识成为了一种“二元”论的范例,即“我把人的肉体看成是由骨骼、神经、筋肉、血管、血液和皮肤组成的一架机器一样,即使里边没有精神,也并不妨碍它跟现在完全一样的方式来动作。”[18]于是,人就是一架机器(拉·梅特里),即被看成由各种零件构成的机器(如钟表、汽车、蒸汽机或计算机等),这种客观、机械的身体实体论就成为近代科学研究的一个本体论哲学框架。传统运动训练科学理论(二元运动训练理论)是近代科学的产物,长期以来,深受这样生物的机械本体论影响,即把人看作一个的机器,人体可以不断分解为各个组成部分,人体整体功能就是组成部分功能的简单加和。“运动能力的存在形式是资源性储备,训练和比赛就是运动能力—这种“资源”的“储备”和“花销”过程。”[16]
一元训练理论认为,运动训练的本质是在人体与环境的相互运动中,设置和变换种种条件(能量的、空间的、时间的等等),在生命运动的物质代谢的配合下,促使有序状态调整、发展,从现实状态过渡向目标状态[16]。也就是说,运动训练就在于有方向地激发内部矛盾,促使矛盾统一整体向特定状态发展;即有方向地激发有序状态,从而顺理成章地促使朝向目标状态调整和发展,以实现运动能力的进步[16]。“一元”运动训练理论的本质隐含着把人的身体理解为一种生命活动的主体,即一种主体的身体论,也就是说人体具有自主性、能动性、自觉性或自组织性等特性。换句话说,一元训练理论主张运动训练的身体具有一种主体性,拥有身体其实就等于被体现,身体的演化是一种有序性稳态,同时人的身体直接存在于经验或环境之中,是反对传统客观的身体观[16]。
其实,这两种身体论都属于实体本体论思维的一种,都隐含着主客二分,因为主体往往被视为一种实体,客体也往往被认为一种实体。它们的局限性都是把主客之间的统一性或关联性割裂开来,致使人们对运动世界与人的关系认识常常陷于无法调和的矛盾之中,即过于强调人体的客观性,容易导致机械决定论,从而遮蔽人的主观能动性,而过于强调人体主体性的独立性,又容易使主体的地位被无限拔高,导致人体的主体意识扩张的危机。因而,复杂性科学认为世界的统一性不仅仅在物质“实体”,而更本质的是“关系”,即世界是一种关系性存在,关系是世界的本体、本质与本源[19]。因此,与实体的人体观相反,人是一种关系性存在,应是运动训练科学研究的真正逻辑起点。这样人体观暗示着人总是内嵌于一个关系网络之中,周围的环境不应只是中性的外部世界,而是一个与活动中的人的意图有着联系的世界,是一种复杂的多元的整体。
2.2 “二元”和“一元”运动训练理论的认识论反思
西方传统认识论认为,作为认识主体的人和认识客体的自然界是相互对立、彼此外在的。近代自然科学的成功也正是得益于这种主、客体二分,因为如果没有此种二分,作为主体的人就有可能把自己的主观偏见强加给于自然界,从而使科学失去客观性。传统运动训练科学的问题域通常也产生于这样的主体和客体二元分立的思维框架和提问方式之中。如把运动训练的机制解释为一个刺激一反应(S-R)模式的过程,运动训练的刺激源和反应主体(肌体)皆可在不等层次上被分解为彼此独立的组成部分,而运动能力的积累与机能的增长,都表现出一种线性叠加的递变关系。而运动技能的形成是大脑(计算机)的一种运动程序,即大脑被看成是一台计算机,信息通过感觉(输入)接收、加工,进入大脑,然后以动作的形式输出到环境中。因而,就形而上学的意义而言,这种传统运动训练理论模式实际上就是默认了身体的主体和客体的二元分立。
现代哲学研究认为身体(世界)是一元的,既是主体,又是客体,是主体与客体的统一,即心统一于身,身是心的体,心是身的用[20]。在一元运动训练理论中“一元”主要局限于“技术”和“体能”,或“一般训练”与“专项训练”问题的一元化论述,如运动能力存在于身体有序状态本身,即身体有序状态的“专项运动员化”。运动训练应该依“与专项相对应的身体有序状态的训练促进体系”建立“内、外”界域[16]。而并没有过多的涉及到身、心或主体与客体关系的阐述,有的是只是简单的、朴素的整体一元化的思想。由此来看,一元训练理论中的“一元”和哲学上的说法是不尽相同的,一元训练理论并没有真正消除传统运动训练科学与哲学研究中的所谓(主、客体或身、心)二元论的意图。因而在种种已有的一元训练理论思想中想使运动训练一元化的企图在某种的意义并不算是成功的,而只是给相关问题研究加上一个“一元”化的标号或称呼而已。
复杂性科学认识论超越了传统认识论的主、客体二分思维范畴,深入到连接主、客体关系的中介之中,是一元的,同时也是多元的。也就是说,复杂性科学认识论关注是主体和客体自身的历史文化的丰富规定性以及主客体之间多向度、多层次关系,在这样一个复杂而又辩证的关系构架中拓展了认识论问题域,克服了传统认识论的机械性、绝对性和客观性。当然,对于身、心的问题来说,心和身是不能分离的,是统一的、相互联系,同时还必须把它和与其相对待的客观事物(或环境)联系起来。也就是说,人的身体和客观事物或环境相互影响,相互作用而产生或表现为心理或精神活动。这样,更可以使我们恰当地了解关于心、身的关系问题。于是,对于运动员的训练来说,运动训练过程就是对运动员不但进行“生物改造”的过程,也是进行心理素质或精神培养的过程,同时还必须与一定运动的环境或情景(或运动任务)相关联或以之为中介。
2.3 “二元”和“一元”运动训练理论的方法论反思
科学方法论是现代科学研究的核心,任何一门科学理论的建立与发展都必须在一定的科学方法论指导下进行。传统的科学方法论体系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整体论,另一种是还原论。近代科学研究主要是在还原论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即还原论认为世界的可分解和叠加的,也就是说,一个系统由可分解的部分所构成,而这些部分的简单组合又可以重构整体。基于这样的假设,就形成了可以把系统简化和分解为各个部分或把高层次还原为低层次加以研究。受此影响,二元运动训练理论也是在这样的框架里建立、发展起来的,具体来说,在运动训练的理念上表现为一种分解观、组合观、实体观等,即把运动员看成由各个机械部分组成,即运动员是由意识和机体叠加,而机体是许多机械部分(肌肉、骨骼、神经等)组成,运动能力分解体能、技能、战术能力、心理能力和智能等,体能又被分为形态、机能、运动素质,而形态又被分为身高、体重、胸围等诸多要素等,强调只要认清了各部分和细节,就能认识竞技能力的整体。而在运动训练科学具体的研究方法方面则表现为实证(实验)、逻辑推理与定量方法等[21]。
“一元”运动训练理论则把运动员的训练过程看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从整体水平进行观察和调节人体的运动能力形成,试图掌握影响运动训练过程中运动能力的整体发展机制及规律,并以运动员的整体运动训练状态为基准或目标,从而从宏观上认识、把握和控制人体运动能力的运动训练过程。因此,从科学方法论层面来说,一元训练理论模式属于一种整体论模式。如一元训练理论把运动能力理解为人的整体功能,不同运动项目的竞技能力特点则根植于相应的人体有序状态的不同特点,而不同特色的身体有序状态的相互关系是具体的,或相辅,或相克,或在某些方面相辅而在某些方面相克[22]。因此,运动训练需要从整体出发,根据运动员机体的整体“生命有序状态”或“体力波”和运动项目的“专项化”进行的运动训练的整体性设置[23]。
二元训练理论的还原论方法虽取得了辉煌成就,且其精神实质仍在指导着人们的运动训练实践,但是以线性叠加原理为基础的还原论有其不可弥补的弱点,如忽略了运动能力具有不可分解的整体性,消除了不同运动训练能力间的相互作用等[19]。而一元训练理论的整体论强调了生命系统的组织化、目的性特征,反对机械论,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运动训练中各要素之间的相互依赖和联系性。然而,由于没有打开整体而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于是,只能通过所谓的“大道理”或“大方法”来演绎推理来说明“小道理”或“小方法”;用想象的联系来描述事物的关系,用猜测来填补事实的不足,或用已知的现象类比来说明未知现象等。复杂性科学方法论则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方法论路径,即超越还原论,发展整体论,把还原论与整体论结合起来,即在运动训练理论研究中我们需要把一般训练和专项训练结合起来,把直观的整体领悟与科学的逻辑推理结合起来,把抽象思维和形象思维结合起来,把科学方法的可操作性和哲学的思辩性结合起来等[21]。
2.4 “二元”和“一元”运动训练理论的研究范式反思
“范式”一词是美国著名科学哲学家库恩(T S KUHN)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提出的一个最重要范畴。范式是指科学共同体凝聚起来的精神支柱和共同信仰,是科学共同体在科学活动中所采纳的一种总的观点或框架以及共同信念和心理素质[24]。它构成一定时期内科学理论研究活动的基础,决定科学家看到什么,提出什么问题和以什么方式思索、解决问题。库恩认为科学理论的发展是由“常规时期—革命时期(非常规时期)—常规时期—革命时期—”这样的不断循环往复的的历史阶段构成。每一个理论发展的常规时期,都以某种科学理论的“范式”为基础,这些理论范式都可以某一种或几种著名的理论作为代表。也就是说当已有的理论范式不能够解释的时候,就需要新的理论、新的学说并构建起新的思维框架来解释这些新现象。由此,我们认为运动训练科学理论研究的危机实质是其研究范式的危机。于是,对“二元”与“一元”运动训练理论的反思还需要从运动训练科学研究范式来考察。
科学研究的范式总体上可分为简单性范式和复杂性范式。法国哲学家埃德加·莫兰认为,经典科学预设了这样的前提,现象世界的复杂性能够也应该从简单的原理和普遍的规律出发加以消解,复杂性是现实的表面现象,而简单性构成它的本质,由此形成了“简单性范式”。而彼此联系起来并能决定关于(物理、生物、人类一社会)世界复杂观念形成的理解原则的总体,称为“复杂性范式”[25]。简单性科学是在简单性研究范式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它一般是指经典的科学,如物理、化学、数学、生理学、生物学与心理学等。二元运动训练理论属于是简单性科学,它是近代科学,特别是自然科学(物理、化学、生理学、生物学与心理学)的产物,在研究的整体架构、内容、分类、描述、方法等无不体现研究简单性或简单化特征。如假定运动训练的各部分之间是简单的线性关系,整体可以通过割断各部分的联系来研究,各部分的性质和规律加和起来就形成整体的性质和规律,即要提高竞技能力的整体,就是要提高其各部分子能力,而运动项目的划分则可简单地分为“体能类”和“技能类”等。
一元运动训练理论研究看到传统运动训练理论研究的局限性,并以一般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耗散结构理论等系统科学为其理论基础,试图突破传统运动训练理论研究的简单性范式。如一元训练理论认为,“人体—平凡的个体、寻常的外表,易使人误认为训练研究非常简单;实际上,人体的内在本质,决定了训练研究具有极深刻的复杂性”。“人体是复杂适应系统,人体生命的存在形式是一种“有序状态”,其“有序”核心在于复杂的信息调控网络”等[16]。然而,由于当时系统科学研究发展的局限,它们研究的对象还属于一种简单系统,尚未触及真正复杂性系统研究。由此,尽管一元训练理论试图突破传统二元训练理论研究的简单性范式,但最终在其本体论、认识论与方法论等层面并没有走出简单性研究窠臼,在总体上还属于简单性范式,或者是一种复杂性研究的前范式。当然一元训练理论已经初步露出运动训练复杂性研究的端倪,如研究思想上体现了一定运动训练的复杂性(个性化训练、专项训练等)。然而,运动训练本质上的复杂性迫使运动训练科学研究必须真正地走向复杂性科学范式。
3 启示:“复杂性”训练理论是运动训练科学研究的新界域
基于对二元、一元运动训练理论模式研究的多维反思,揭示了我国运动训练科学理论研究转型的必要性,并暗含着运动训练复杂性研究将是运动训练科学研究的一个新转向。运动训练复杂性研究的转向不仅改变了我们对运动训练实践的传统认识,而且也改变了我们当代运动训练科学理论研究方式与路径。
3.1 运动训练复杂性理论研究的概述
运动训练系统是一个复杂性系统,运动训练的复杂性存在,是一种客观事实[26]。然而,运动训练的复杂性研究却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1980年,KUGLER,KELSO,TURVEY三位研究者首先把动态系统理论(Dynamic Systems Theory,DST)原理与方法运用于人体动作发展的研究[28],随后他们又进行了扩展与深化把此理论与原理用于动作的控制与学习研究[28]。1986年,KARL NEWELL[29]根据动态系统理论提出了运动训练的约束原理,即任何动作都是由机体约束、任务约束和环境约束共同作用的产物;另外,由于DST训练理论研究具有一种“有机体的不对称性”,2006年,ARAÚJO D[30]在DST基础结合Gibson(1979)[31]的认知心理生态学提出了运动训练的生态动力学理论(ecological dynamics)。同时,2006年,JIM SMITH则提出混沌训练理论(Chaos Theory),他主张人体运动本质上是随机的、混沌的,运动员训练的效应或发展是无法的预测的[32]。2011年,PASSOS P[34]运用复杂性网络理念与框架,提出无论运动员个体还是运动训练队都是一个复杂性网络,即某一个运动能力的作用都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各要素或个体之间都进行相互作用,相互影响。2013年,HRISTOVSKI R[34];BALAGU´E N[35]研究认为运动训练训练的过程遵循非线性原理,非线性是运动训练重要特性,其研究涉及运动疲劳、超负荷训练、运动技能学习曲线或突变和运动损伤发生等。
根据以上这些专家或学者所提出的运动训练复杂性理论的理念、原理与方法,人们在运动训练方法和运动训练科学研究方法方面进行了一定程度探讨与创新。1985年,FELDENKRAIS[36]根据运动训练的动态动力学理论提出了“M.Feldenkrais’s method”运动训练方法,这种训练方法主要通过改变运动训练机体的运动任务或训练环境条件(如改变时间、空间位置和运动结构等),从而打破运动能力的旧稳态模式促使新的稳态模式的产生与涌现。1994年,PINCUS S M[37]就运用时间序列方法对运动员的心脏和呼吸系统的随机性进行了分析研究。1997年,BAUER H U[38]利用自组织映射与聚类方法对对优秀运动员的运动能力及动作模式进行了分析研究。1998年,POLIQUIN[39]认为运动员的运动训练过程应遵循运动训练的非线性原理,提出了一种运动训练周期安排的非线性模式,目前这种分期模式以周非线性训练分期模式或日非线性训练分期模式等。另外,2001年,SCHLLHORN[40]根据运动训练复杂性、多样性原理,提出了运动员的个性化运动训练方法(differential training),此种训练方法通过改变运动训练刺激,利用波动原理和机体自组织原则探索运动员自适应的一种运动训练方法。这种运动训练方法已经被用篮球、足球等运动训练中并取得一定成功[41]。
3.2 “复杂性”训练理论——运动训练科学理论研究的新进路
以上种种研究情况表明,运动训练复杂性科学研究已有30多年的时间,即运动训练科学复杂性研究已初露端倪,不同的运动训练学者站在不同的立场、采用不同的研究方法对运动训练复杂性的不同方面进行了描述与诠释,并被尝试用于运动训练的动作控制、训练周期安排和运动员个体或运动队的训练与比赛的分析与监测等方面,取得一定的成功。运动训练复杂性科学研究就是运用复杂性科学理论与方法解释、控制与预测运动训练的复杂性过程及其产生复杂性问题。具体来说,运动训练复杂性科学理论主要是探究运动训练系统的复杂性来源、形式、表现,研究构成系统的众多组分之间及其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产生复杂性特征、行为、功能的机理与一般规律,进而建立起多元性、整体性、非线性、等复杂性训练思维的科学。运动训练复杂性科学研究目的是帮助运动训练者、教练员运用复杂性系统原理和非线性动力学方法更好地理解、控制与改进其复杂的运动训练过程及其涌现的复杂性问题等。
运动训练科学复杂性理论研究的兴起,对传统运动训练科学训练的观念、科学方法及其哲学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拓展了现代运动训练科学研究的新疆域,使运动训练科学研究从线性的、确定的、还原的、有序的传统领域扩展到非线性、不确定、整体性和无序的新领域。同时,运动训练科学复杂性理论研究突破了传统运动训练科学的机械论观点、理论与方法体系,强调系统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把整体性、多元性、非线性、协同、个性化、随机性等概念被赋予特定的运动训练学含义。另外,运动训练复杂性理论认为运动训练的适应机制是一种复杂的适应系统,是由机体、环境与运动任务之间相互作用形成的一种非线性动力学过程。最后,运动训练复杂性理论引导了“运动训练科学去重新考虑过去以简单化世界观的名义被排斥在外了的东西”。由此,众多非线性现象、无序现象、偶然性及各种复杂系统形式被纳入运动训练科学视野之中,使人们真正看到了一个更丰富而真实的运动训练世界。
然而,到目前为止,运动训练科学复杂性研究还没有真正形成一个统一范式,或者正在处于形成之中。因为(1)尽管运动训练科学的复杂性研究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现有基于该理论视角和思维方式的研究还没有真正形成本质的认识上的统一,并在许多方面还存在的疑惑。(2)许多运动训练复杂性研究的成果之间相互独立,没有形成完整、系统的成因解释的框架、原理和理论体系。(3)在研究方法方面,更多的是在借鉴现有复杂性科学研究方法,而还没有形成根据不同的运动训练复杂性问题采用不同的研究方法,并根据运动训练科学自身学科的特点实现自我研究方法的创新等。但是,总体来说运动训练复杂性研究为运动训练科学研究提供了新的方法论基础,为理解和研究运动训练科学的对象提供了崭新的视角,为解决运动训练科学现阶段的理论问题提供了一种正确方向,较之传统运动训练科学研究有其独特的哲学基础,就其发展趋势来说运动训练复杂性理论研究是一种有价值、有生命力与有发展潜力的研究取向。
4 结语
长期以来,在我国运动训练学领域一直存在着“二元”与“一元”两种运动训练理论学派的纷争。其实,它们的分歧关键是在于对人体的本性缺乏一种统一的认识,即基于对人体本性的认识不同,也必然会导致对人体发展的内在动力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同时在客观上也反映出在人体本身的复杂性和认识上的难度。进一步来说,当严谨的运动训练理论(无论二元或一元训练理论)出现困顿的时候,问题可能并不在于理论本身,而在于激涌于底层的运动训练复杂现实对运动训练理论的一种抵抗。客观地讲,我国运动训练理论界应该对此有清醒意识与认识。也就是说,一元、二元运动训练理论研究的局限性,真正是源于人体运动训练系统本身的复杂性。当然,随着复杂性科学研究在运动训练科学领域的不断深入,运动训练复杂性科学研究已经逐渐兴起,人们开始对运动训练过程中不同方面的复杂性进行了有效的探索,也就是说,运动训练科学复杂性理论研究将会成为未来运动训练科学研究的前沿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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