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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农村也流行“大学无用论”

2017-11-25龚灿

看世界 2017年22期
关键词:戈登白人大学

龚灿

农村学生上大学比例最低

当达斯汀·戈登就读的高中邀请高年级学生参加各大高等院校的招生见面会时,只有少数学生出席。一些学生对于继续深造的前景深感担忧,戈登说:“我觉得,一些学生来参加见面会只是为了想翘课。”

戈登生活在爱荷华州南部人烟稀少的农村地区,在那里,“人们没有动力去上大学。他们完成高中学业,就认为自己需要上的学已经足够了,反正很快就能在家庭农场、鸡蛋包装厂、滑轮传送带制造厂或是卡车运输队找到一份工作。”

如今这种心态的变化形成了这样一个事实,过去对于谁应该去上大学的激烈争议,常常聚焦在低收入非白人学生身上,如今的现实却是:美国高中毕业生上大学比例最低的地区其实是在白人居多的农村。

“理解和解决这个问题对我们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不仅是关乎就业,更多是为了让孩子们觉得他们有价值,能获得成功,而不是让他们深感失落以及被人遗忘。”肯塔基峡谷教育合作组织的执行总监杰夫·霍金斯表示。他的工作就是鼓励和支持那些在煤矿工作的学生继续上大学。

农村孩子不愿意上大学,并不是说农村学生的学习成绩不够好。美国教育部的报告显示,农村学生在全美国教育进展评估方面的成绩比城市学生要好,高中毕业率也高于全美国平均水平。戈登所在的爱荷华莱诺克斯区域高中,高中毕业率通常能达到或接近100%。

美国全国学生资料库显示,即使是来自农村的家庭富裕的白人学生,上大学的比例也会低于富庶的白人城市及郊区学生。数据显示,农村白人学生上大学的比例是61%,城市白人学生是72%,郊区是74%。

总的来说,农村高中毕业生(不论种族和收入差异)继续上大学深造的只有59%,这一比例低于城市62%以及郊区67%的比例。根据美国全国教育统计中心的数据,在18岁至24岁年龄段中,有42%的人接受了大学教育,其中只有29%的学生来自农村,相比之下,来自城市的大学生录取率接近48%。

而且在大学教育中,考虑到教育成本和毕业前景,47%的农村学生会选择两年制的高等院校,相比之下城市学生只有38%的人会选择两年制院校。那些还在上高中的农村学生也没有很大的意愿去私立大学或是很受欢迎的四年制大学。在四年制的伊利诺伊大学,过去20年来农村学生人数急剧下降。

导致这一情况出现的原因相当复杂,从区域经济竞争力到不断扩大的政治分歧等方方面面。爱荷华大学农村政策研究所所长查尔斯·弗鲁哈特认为很大部分原因与当地历史传统有关,这些农村学生从小就生活在一个靠在农场、矿场和林场工作就能获得体面生活的地方,没有人需要大学教育。“你也可以去上农业学校,但是没有必要。”弗鲁哈特来自俄亥俄州阿巴拉契亚山脚下一个五代都是农民的家庭,“你都能找到工作了,为什么还要去上大学?”

但是随着美国制造业衰退,农业工作越来越自动化,矿场关门,农村地区的工作机会越来越少了。弗鲁哈特表示,当就业机会减少,随之而来的绝望感也让农村学生失去了去公立大学或是技术学院实地考察的兴趣,对高校招生人员来高中招生也不感兴趣。

他们的父母也面临同样的困扰。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三分之一的农村白人悲观地认为,他们的孩子将来长大之后的生活水准将比他们还要低,这种焦虑要高于居住在城市(23%)或郊区(28%)的家长。

达斯汀·戈登

这种不满情绪广泛蔓延,在去年总统大选中,农村选民支持特朗普的选票占到了62%,相比之下支持希拉里的农村选民只有34%。但是在城市,特朗普的支持者则明显要少于希拉里的支持者。

达斯汀·戈登并没有随着这股潮流走。虽然他的父母没有上过大学,但他们坚持让戈登继续上学。“回想我的高中同学,那些上大学的孩子,他们的父母要么有优越的工作,要么都曾上过大学。”

农村学生面临多重挑战

由于历史原因,美国农村地区的人口本来就少于城市和郊区。美国农业部下属的经济研究局数据显示,在农村25岁以上的成年人中,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拥有大学学历,而全美平均水平接近50%。

“因为我们没有多样化的职业可以让年轻人去考察去实践,在他们生活的社区也没有出现能让他们仰望的榜样,他们像是被推到了这样狭隘的境地:‘我能选择的就是做矿工或者收银员或医疗看护。因为他们能了解到的职业仅限于这些,像律师、医生、天体物理学家等精英职业,他们几乎只能在电视上看到。”霍斯金说。

不管各地农村存在多大的差异,它们面临的挑战其实是相似的。无论是在人口只有3万的田纳西州马里恩县,还是在人口有89万的加州克恩县,广袤的农村地区都面临着毒品泛滥、心理健康缺陷、贫穷、高速网络匮乏、教育资源紧缺等问题。

在一些偏远的农村地区,连高中老师都招不满。马里恩县坐落在田纳西、阿拉巴马和佐治亚三州交界地带,这里的学校招不到足够的数学老师,其他科目的老师招聘也成难题。“没有应聘者愿意来这里。”马里恩县学校督导格里菲斯说,“我们县三所高中只有一名物理老师。”

在农村地区普遍存在这样一种疑问,上大学究竟值得不值得。皮尤调查发现,相比于人口较多的地区,农村白人学生中相信大学能提供必要技能的只有71%,在城市这一比例是82%,郊区学生则是84%。

“这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教育现象,而是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弗鲁哈特认为,去劝说一名农村学生一定要上大学,就好比“建议孩子们不要做我做过的那些事,不要去我曾经去过的那些地方,不要珍惜那些我给他们的荣誉,无论他们是要去工厂还是要在早上6点起来开拖拉机。”

如何解决这一问题?霍金斯的方案是鼓励那些即将升入高等院校的中学生与高校大学生加强联系。一些学生可以参加多校联合举办的创业大赛,在里面担任志愿者或是评委。这样的大赛将各个学校即将上大学的孩子聚集在一起,他们借由这种机会结下人缘,然后等到进入大学之后就能彼此帮助扶持。美國国家学生交流中心的报告显示,类似的互助体系非常重要,因为那些农村学生比城市和郊区学生更容易在大一和大二阶段退学。

参与了霍金斯的教育互助体系的派克县,2015年秋季有618名高中毕业生升入大学,但是次年春季学期,只有350名学生回到大学校园,到了第二个学年就只剩281人了。“所以基本上我们失去了一半以上的孩子。”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之一是成本问题。对另外一些人而言,可能更多是一种文化的冲击。“他们高中毕业时整个毕业年级也就八九十个孩子,进入大学校园后,他们发现身边的同龄人就有2万。”霍金斯说,农村学生从小在一个很熟悉的环境长大,身边的邻居都是熟人,大家可以一起去教堂,一起去逛超市,但是进入大学之后,一切都是陌生的。

戈登最初是在母亲工作的社区学院读书,后来转学到了爱荷华大学,他震惊地发现讲座课堂上的学生比他家乡夏普斯堡的人口还要多。夏普斯堡的居民只有89人。在他就读的当地学校,12个年级的学生全部都在一栋教学楼里上课,他毕业时班上只有29名学生。

“在农村小地方,大家都知道你是谁。”戈登说他在高中橄榄球队担任四分卫,打棒球,还玩田径。来到爱荷华大学后,他发现“在学校一个人都不认识。那些来自芝加哥和其他大地方的学生自成一派,看着真叫人嫉妒。这所学校33334名学生来自全美50个州以及全球114个国家和地区,一个来自偏远乡下的年轻人,想要在这里结识人非常难。”

当达斯汀·戈登走进教室,发现教室里的学生比他家乡夏普斯堡的人还要多

从熟悉的小社区环境进入一所庞大如城市规模的大学校园,会让那些来自小城镇和农村地区的学生感到恐慌和不适应,那种隐形的刻板印象更是让他们难以承受。弗鲁哈特认为,美国大学校园里对农村学生的歧视很常见,“这是美国最后一种可以容忍的偏见。农村的孩子并不笨,他们也不缺乏见识。他们心眼亮着呢。”

如何提高农村学生上大学的比例?一些州已经展开了实践。包括爱荷华州在内的一些以传统经济为主的州正在进行经济转型,转向信息技术、风电、医疗保健等需要高等教育求职者的行业。

在加州,广袤的农村地区拥有加州27%的高中毕业生,但只有12%的学生拥有学士学位。加州公共政策研究所的一份新报告指出,到2030年,加州预期将缺少110万受过大学教育的工人。该报告的主要作者汉斯·约翰逊指出:“区域差异非常显著,提高农村地区大学生的比重对加州来说至关重要。”

回到爱荷华州南部,戈登的一个高中好友如今在农场工作,另一个同学在其父亲的饲养场干活。而在莱诺克斯的鸡蛋包装车间和施肥机制造厂,还有工作机会。

对戈登来说,他并不认为这些工作就很低贱,“但我不愿意做这些。如此长时间的体力劳动,所得报酬又有限,这不值得干下去。”然而他的大部分高中同学以及校队的队员们都将留在爱荷华州,没有机会真正去世界各地看看。

至于他自己,戈登希望能在明年5月毕业时成为一名财务规划师,他也正准备搬到得梅因市。“自从我去爱荷华大学上学之后,就不怎么喜歡回家了。我可不想最后还是得回到莱诺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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