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津絮语
2017-11-25陈海津
■陈海津
海津絮语
■陈海津
要忠于你年轻时的梦想
山西悬空寺。漫天黄沙,坚硬的石头山上悬挂着海市蜃楼般的建筑,虚幻而又硬硬的真实。为何要建得如此艰难而飘渺?我想那该是一群多么有梦想的人,他们清楚梦想的真谛:它悬在空中,飘渺却有真实的可能性,如果你一直战斗的话。“要忠实于你年轻时的梦想。”这话是席勒说的。用现在的话说是:人总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可我常说的是:我也曾有梦想……
三十多年前,我的梦想是要当科学家,同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二十多年前,我的梦想是成为建筑师,这多少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十多年前我如愿以偿。然后我的梦想是:在这场战争中呆到45岁,退出,过上悠闲的日子,养花遛鸟。因此想起给自己买份养老保险。保险经纪给我提供了一份,要到60岁我才能拿到养老金。我说,能不能做一份在45岁就能拿到养老金的。他说,要这样你拿到的钱养不活自己。所以,我只好在这场战争中继续。
今天,我甚少再谈到梦想。每天看着自己不再年轻的样子,偶尔会有些难受,偶尔会有点厌倦。有人说,努力工作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你还能努力地工作。现在地球上99%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努力工作,因为他们想努力但不知道怎么努力。这话肯定是站着说的,多少让人有点气愤,我其实也想成为那99%。工作的乐趣正在消失,每天上班下班,电脑、日程表、客户、汇报、修改、客户……繁琐而忙碌。烟越抽越多,运动越来越少,身体被越来越快地消费。我现在想得最多的是,我还会在这场战争中呆多久?可能是几十年,也可能是一辈子。如果是一辈子,那我的梦想呢?那是否我不忠于梦想——悠闲。
说起悠闲,总让我想起19世纪的生活,那时候的节奏真慢,连战争都是吊儿郎当的。你没看电影里巴黎公社的巷战都打得那么悠闲。在胡同里,士兵们一边吹着口哨,慢条斯理的给枪上膛,发一枪,缩回来,吹吹枪口的热气。就差没说:让子弹飞一会。战争中,塞纳河两岸的咖啡馆还是照常营业,人们似乎并不关心这一切。颇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风范。相比之下,现在的我们就活得够累的,既要关心粮食,又要关心油价。从国内、国外局势到全球金融动荡,从GDP到CPI,心都操碎了,捧出来像饺子馅似的。
要忠于你年轻时的梦想。我后悔了,早知道这样,我年轻时的梦想就应该是:在我四十五岁那年,有一包金子砸在我面前,包上写着“退休金”。如果一定要加个重量的话,我希望是一千斤。千金啊!那样,我会吹着口哨,打着拍子,踏浪而去。留下那句话:努力工作的人是幸福的……
水果人生
太古汇有家叫“哈根打死”的雪糕店,有一天和老大去那准备奢侈一下,然后店员告知,我们买的雪糕不能坐在店里吃,得拿走。也就是说我们买的是“外卖款”。我火冒三丈,果然没起错名,要不就是他打死我,要不就我打死他。出门发誓:打死我也不会再来。
隔壁就有家果汁店,亲切许多,店招也做得有创意。果汁的“头像”和名称都挺有意思,按我画的顺序,它们分别叫“牛油果昔”、“活力牛油”、“西柚时光”、“莓好生活”、“阳光明莓”、“超级栗量”。他们家的牛油果昔超级好喝,在这里不妨卖个广告:轻轻嘬一口,那牛油果的浓郁香味,滑润的口感,舌根的回甘……想必是极好的。至此我家妹子彻底爱上了这家果汁店以及果汁店的姐姐。冷不丁的总会冒出一句:买果汁买果汁。
曾经和我家娘子讨论过“红糖是否补血?”这个问题。我说:“那时候穷,红糖是稀罕物,补血一说是以讹传讹。我以一个“制糖世家”的传人身份,负责任地告诉你,红糖和白糖的差别只在于一道漂白的工序。要论补血,还不如直接嚼甘蔗。”我家娘子说,你们理科男就是无趣。
这里要引申出的一个问题是:鲜榨果汁和直接吃水果哪个好?知乎上的回答多数是说直接吃水果好的。但有个回答也挺有意思:“我不觉得直接吃大肉块和绞肉馅会有不同。”我想这位兄弟是不大爱吃肉的,大凡嗜肉如命者,大肉块才是肉,绞肉馅那就不是肉了。扯远了,还是说回水果,单一来说,确实是水果比果汁要占上风,但有了混合果汁,这就不好说了。我个人就觉得芒果混菠萝、木瓜混牛奶等等就要比单一吃水果更耐人寻味。你说:“那我也可以芒果和菠萝一块嚼啊。”你这是抬杠了,建议你去隔壁的那家“打死”店,看他会不会把你打死。
电影《阿甘》里有一句话:“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尝到哪种滋味,结果总是出乎意料。”人生其实也像水果,古人有豆蔻年华、桃李年华……之说,我觉得有些牵强。人生应该是混合果汁,你不尝试就不知道你的绝配是谁,或说你的下联是谁。就像芒果最终会遇上菠萝,木瓜会遇上牛奶,番石榴会遇上苹果……我会遇上你。
思想的牢笼
萨穆尔·范·霍格斯坦的《窗边的男子》。一年前看到这幅画时,觉得很怪诞,想起波德莱尔说的:“人生就是一座医院,每个病人都日思夜念调换床位,这一位宁愿面对火炉受苦,那一位觉得在窗边才能康复。”那画中的人其实很像当时的自己:焦虑、疲惫、衰竭。夹在窗户中的头颅,眼神呆滞,看不到任何东西,局限于自己的痛苦和悲伤中。
禁锢人的不是坚硬的石头、金属和木窗,而是我们的思想。束缚我们的往往是因反复思量而不断强化的各种忧虑。这幅画告诉我们的是:瞧,你的思想反复思量就是这样欺骗了你的意识,如果你过于纠结于自己的思想,就会深陷其中,如果你还不断地“反刍”,那忧虑就会像现实一样牢固。
我们不断地学习和锻炼,以求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思想”的人,能够获得“自由”。但思想可以到月球,到金星,但永远无法触及“另一个”,思想是整个已知,思想是时间,思想是记忆,思想是陈旧的,所以它永远不会自由。要走出思想的牢笼就是清空自己达到“未知”。
我知道这很晦涩,估计你们看到这已经有点不耐烦了。那我们来听个故事:夜晚,福尔摩斯和华生露营在外,美丽的星空下,他们支好了帐篷。半夜福尔摩斯把华生推醒,问华生:看天上的星星,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华生半梦半醒:成千上万的星星。福尔摩斯:那你的推理?华生说:这意味着可能存在着和地球一样的星球,嗯,那里也许有生命的存在。福尔摩斯一声叹息:华生,这说明我们的帐篷被偷了。——在我们总努力去“思想”去追问意义时,却忽略了最简单的事实:我们的帐篷被偷了。
窗户玻璃上的无头苍蝇:前途一片光明却找不到出路。夹在窗户中的头颅:窗外一无所有,窗内暗无天日。忧虑的情绪有时会像黑暗一样把你吞噬,而当你处于那种黑暗中时你会发现最苍白无力的一句话是:想开点。而最有力量的恰恰是:很多时候你必须单枪匹马。“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一年后,我坐下来,一边听着《平凡之路》一边临摹这幅画。“……我曾经堕入无边的黑暗,想挣扎无法自拔,绝望着也渴望着也哭也笑平凡着……我曾经失落失望失去所有方向,直到看到平凡才是唯一答案……”画这画真费神,足足画了三小时。期间一度想放弃,质疑自己花这么多时间临摹是否有意义,这是否又是一种“思想的牢笼”。但我想,人总需花点时间去和自己的某些过去做个了断。思想一无所用,你唯有了断,清空,才有容纳,未来。努力去做好三件事:尽量让自己没有思想,不要追问意义;在飞机出事前,织好降落伞;每天环顾,帐篷是否被偷了。尽量让日子变得有趣、有爱。
向日葵晚上跟着月亮转吗
“其实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很多年了,向日葵每天都跟着太阳从东边转到西边,那第二天是怎么回到东边的?”
“大概是一个华丽丽的甩头吧。”
想象一下,早上天蒙蒙亮,你路过一片向日葵花海,成千上万株向日葵突然齐刷刷猛一甩头,你不得给吓尿了。
回答上面的问题,其实要弄清楚两个问题:向日葵真的跟着太阳转吗?如果它白天跟着太阳转,那晚上它在干嘛?跟着月亮转吗?向日葵属植物的拉丁文学名是Heliamthus,源自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Helius。不过传说中她是水泽女神Clytie的化身。显而易见,Clytie疯狂地爱上了Helius。众所周知,太阳神君的女友,连他自己也数不过来,所以对Clytie无暇顾及。痴情的Clytie只好每天像“望夫石”一样仰望太阳神君策马划越天空。这也是为什么向日葵会跟着太阳转的缘故。向日葵真的如此痴情吗?专事拆穿的科学家会告诉你,向日葵的向日,其实是有条件的、分生长周期的。只有幼嫩的花盘才会存在向日扭转的现象,当花盘开放并成熟后,方位会基本固定,一般为东偏南一点。也就是说少女怀春时期的向日葵会痴情追随太阳,但长大成熟后就会我行我素。这和人的成长轨迹倒有些吻合。
那向日葵晚上在干什么?思考人生“吾日三省吾身”?默默等待吃脑子的僵尸?聊天嗑瓜子?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跟着月亮转?其实都不是。晚上,向日葵忙着挺直、抬头,治疗白天的颈椎劳损。植物的生长,白天是阳光作用,晚上是重力作用。与其它植物一样,夜间,向日葵植株挺直,花盘回摆。这是植物对重力的一种自然选择。成年前的向日葵,早晨向东弯曲,中午直立,下午向西弯曲,夜间直立。大约凌晨三点时,慢慢回摆朝向东方,等待太阳升起。所以,即使在凌晨时分经过向日葵园,也就不用担心被齐刷刷的甩头吓着了。
浪漫总是动人的
520那天,我家娘子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是在我们楼电梯厅拍的,一个用无数朵红玫瑰扎成的心形。大到什么程度?据说是电梯都装不下。这得有多少朵玫瑰啊!以前有首很烂俗的歌叫《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和这个比起来简直逊毙了。我在底下发了条评论:这是哪个混蛋干的,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据说,这是我们楼里某男子为求婚准备的,浪漫总是很动人的。很想认识一下这位土豪,也很想知道那女子面对这巨大的“花心”是否泪眼婆娑。但不知为何我还是很不人道地想起那个段子:请用最少的字数写一个跌宕起伏的悲剧——
男:“嫁给我吧。”
女:“滚!”……
我想,这画面如果再配上这个巨大的“花心”,感觉效果会更震撼些。
为何我这个人的心理这般的阴暗?对此,我做了深刻的检讨。皆因,浪漫如此动人,但我偏偏是个缺乏浪漫情怀的人,因羡而生妒。我根深蒂固地认为,送花是本世纪……哦……不不……上世纪以来,始终没掉出烂俗排行榜前三的事情。印象中,我给我家娘子送过两次花。第一次是在拍拖的时候,天河体育中心,卖花的小女孩,让我觉得像是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可怜巴巴地一路跟着我们,眼看她就要毁掉我那个晚上的计划了,很不情愿地买了一朵。第二次是,有一年,我家娘子出差,在她回来的前天,想给她个惊喜,在市场买了一束花。当时也不知为何,兴之所致,各种花,玫瑰、百合、菊花、康乃馨……各买了一支,插在花瓶里。我家娘子进门那一刻,我像周星弛一样问她:惊不惊喜?开不开心?但她的表情告诉我,惊倒是惊了,喜没看出来。那时恰逢清明时节,她执拗地认为,我那些花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时至今日,她还是这样认为。
我们这一生,“别人家的……”永远是个神秘的存在。小时候是:“别人家的孩子……”,后来是:“别人家的老公……”,再后来是:“别人家的爸爸……”。据说有位“别人家的老公”能极尽浪漫之能事,把日子过得天天像热恋中一般。而偏偏我是个毫无情趣的人,插科打诨、拆穿还行,让我说句隽勇悱恻的情话,简直比下奶还难。我也很想成为一个拥有浪漫情怀的人,可惜资质愚钝,又一直为生计奔波,于是只能在奔涌而去的时光里,任浪漫向左,生活向右。我时常也扯些酸文,但大多与浪漫绝缘,嬉皮笑脸,全无营养。就有朋友深刻地指出:你的文章有趣是有趣,但没什么“干货”。我想,在这艰难的人生,文章可读,还能有趣,逗人一乐已足够。至于“干货”、“湿货”,干湿分离,那是垃圾分类的范畴了。但你说情书,硬是要我写也不是不可以,例如:二狗,代我向春花说,我今生只爱她一个!还有,和丽丽和玲玲也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