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香果及全体[组诗]

吴昕孺

百香果及全体[组诗]

吴昕孺

论爱情

爱情不是一座花园。它只是一朵花

在无人的偏僻处散发幽香

它甚至不是一朵花

而是花开前那抱紧的苞，它有如春潮

在自己的内部怒放

它艳丽无方，亦睹之无形

让花园黯然失色，花园却浑然不知

爱情不是一条河流，它只是一滴水

埋藏于所有水中

它甚至不是一滴水，而是

水滴里那特有的光，可以照亮山河大地

可以装饰绚丽的舞台，但它

严苛地团住自己，哪怕卷入澎湃的波浪

看上去也是一颗普通的水珠

爱情的果实，饱满而封闭

用安静的表皮，稳稳裹着那欢快得

按捺不住的核。爱情是那么小

它无法充饥，不能解渴

仅有一种绵长的滋味。爱情让我们

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最终

却只能归于无言的相拥，和独白

试衣

将各种衣服从衣架上

取下

在试衣镜前

欣赏不断变化的自己

最终，什么都没看上

依然穿着原来的衣服

回家，仿佛

经历一段久远的旅程

或者，买上一件最中意的

将原来那件

折进衣袋，像告别

一桩能被轻易忘记的往事

又或者，买了一大堆

回家，统统装进衣橱

无须再穿，让颜色和款式

构筑自己的帝国

就像皇帝并不拥有国土

但他是皇帝一样，女人

并不拥有那么多衣服

她只是女人

百香果

从杯口升腾而起的水汽

恰如爱情，那么妖娆

而温暖

旋即消散于无边的寂静

你给我泡的一杯水，内含

百香果、蜂蜜，还有

手指的倒影

被春风轻轻捉住

我早已投诚，融化在那

水汽里，不断上升

这抵达明月的路

不过是你一条柔曼的掌纹

窗帘

我喜欢你因垂落而带来的

大片阴影

像秋天收割后的稻田

蕴藏着稻浪翻滚的金黄气息

像一只巨大蝙蝠

噙住的深褐色黄昏

像月光的便衣

在柳梢的高速路上狂奔

你突然静止，有如

时间的镇纸，让风徒然

你像搔首弄姿的

风光明信片的背面

在经过一个梦时，不小心

生下秘密的孩子

我喜欢你天衣无缝的模样，心跳得

像一只正在翻倒的酒杯

照片

我手里拿着一个古旧的相机

想拍出一张

独一无二的照片。上面没有人

也没有景物和事物

连光线都没有。我要拍出一种

单纯的存在

比如快乐，或者痛苦

我凝视蓝天，快乐从那里

一掠而过，留下一堆

淡得出鸟来的白云

我俯瞰大海，痛苦在那里

波翻浪滚，光的鳞片

裹着一尾尾

正在消逝的鱼

我迅速举起镜头

或进，或退

或斜转身子，或匍匐在地

无论如何，都一无所获

我唉声长叹，不小心失手

让相机掉进了万丈深渊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世界一片空白，才恍然大悟

我成功拍出了

那张想要的照片

电视

在写作间隙，我直起身

端杯热茶，走到阳台

惊讶地发现，对面楼房很多窗户里

都亮着电视

那乳白色的闪光，每隔数秒

同时变成几道锥形光束

像仪仗队所进行的

整齐划一的队列转换，像足球赛看台上

朝着同一个方向

起伏的人浪。我想象那里面的节目

是如此同一

而镜头又如此迫促

那箭矢般向前的飞掠，显得多么凌厉而专断

转身瞅着蹲在自家客厅的那台

久未打开的电视

我涌起一种

从未有过的感动。只为它

傻乎乎的

沉默像旧家具的陪伴